我睁开眼,坐起身。 柳桐倚起初像吃了一惊,随即平复。 他已经换了官服,板正的墨蓝色,官气十足,不如那套家常衣服显得有人情味儿。 我去拉他衣袖,深情款款小声道:然思,多谢。” 他端着态度,低声道:不必,我只是想知道王爷到底想做什么,亦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宗王昏迷前的话及王爷认罪的态度之中应有内情。我既不愿姑息,更不愿冤枉……” 我有些好笑,他这话是说给景卫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不能证明景卫邑是冤枉的,却帮他欺君诈死,这怎么会是个规矩臣子的所作所为? 明明没那么正经,却非要装得正经,何苦何苦。 景卫邑临终的那番苦哈哈的遗言给了他不小的刺激,他方才会如此顺利地答应帮忙,所以我此时此刻,千万不能让他冷静下来,万一他的假正经占了上风,我还没占了景卫邑的身体,先和他一道做了刑场鬼,岂不窝囊。 我于是深情地凝视他,深情地握着他的衣袖,深情地轻声道:然思,我把命jiāo在你手里,我生或死,都由你决定,我,不会后悔。” 静谧的厅中,我和他相对凝望。 还没等柳桐倚再开口,我对准他的唇,狠狠地亲了上去。 柳桐倚浑身僵了一下,没有抗拒,还很顺从。许久之后,我松开他,他的眼神很清澈,我却看不透。 他轻声道:王爷没有心跳,御医把过,没有脉。即睡即醒,毫无破绽,为什么?” 我柔声道:出去了告诉你。” 柳桐倚道:王爷打算在王府中走?” 我道:那怎么可能。”皇帝让景卫邑挺尸王府,明显就是试探。所以,在王府中,一定不能有所动作,务必真实。 我道:普方寺。” 柳桐倚不再说什么。此时不便多jiāo谈,我正要再躺回去装尸体,柳桐倚淡淡道:云大夫等下会来看王爷。” 云大夫?是哪个? 我稍微想了一想,才记起就是那个带着两条路来给景卫邑选的人。 是叫云毓,景卫邑最后还喊了他声随雅。 此人之于景卫邑,意义大不相同,我稍微在心里把他的名字想了想,在某一旮旯沉睡的景卫邑的魂魄就有了些动静。 我合眼躺下。 柳桐倚,云毓,有趣有趣。 第42章番外·画柳(三) 柳桐倚走后,我百无聊赖,在景卫邑身体中睡觉,正迷迷糊糊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云大夫。 我侧耳仔细倾听,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算快也不算慢,像布履,而非官靴。 那声音渐近渐慢,最终到了我身边。 稍顿了一刻,盖在景卫邑脸上布被猛地掀开。 再然后,就无声无息了,那人就在旁边站着,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连吐息声都听不见,我简直要以为这位云大夫和我一样,也是只鬼。 好歹景卫邑生前,和他也有些什么,现在尸首横着,不说或真或假,一两声叹息了,总要念叨句话罢。 可惜那位云大夫不动如山,辜负了我的苦苦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又有个脚步声迈进了门。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道:阿毓。” 一旁的云大夫终于有了动静:参见皇上。” 皇帝走到近前:阿毓,朕听闻你身体不好,何必过来。” 云大夫没有回话。皇帝道:你无需再看,的确是他,医官和柳桐倚亲自验过。” 云大夫依然无声无息,皇帝接着道:他死的时候,特意叫了柳桐倚在旁边。特意让柳桐倚告诉朕,让朕烧了他,把灰随便哪里洒一洒算了。我想他现在倘若已在yīn曹地府,一定恨朕入骨。不知是否会恨你。” 云大夫终于开口了,语气极其平常道:昨日他向臣说,有空再说说话,臣那时只当哄他,便答应了,没想到他也在哄我。” 他将盖布重新盖回景卫邑脸上,低声道:没想到你给自己留的是真货。” 他转身离开:皇上,几时洗尸?” 皇帝道:半个时辰后。” 云毓道:臣等洗尸完毕之后再走。” 洗尸过程,一塌糊涂。 所谓洗尸,就是被几个宦官抬着头脚,浸进一大盆水中。 其间有一堆道士和尚尼姑一起念咒,摇铃敲磬,消业文,去障经,嗡嗡不绝。释家道家混杂一处,不知是否互相抵消,总之于我没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