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中，铺上多已熟睡。 唯有一人，正轻手轻脚的下了铺，准备往舍外而去。 “厕所在里间。” 黑暗中，一个声音提醒道。 这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方庚打了个激灵，差点喊出声来。 “我出去找口水喝。” 方庚镇定下来，并且随便应付了一句，便合衣往外走去了。 这夜里，甬道内，寒气很重。 方庚蹑手蹑脚的，生怕碰到了哪里，一下引出个大动静来。 “太黑了。”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电筒一类的东西，只好敲了敲砖壁。 一敲打砖壁，便有微弱声音响起，这墙根的感应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前方，矮门后，便是正堂。 在那门缝之中，依稀有光漏出，显然禅师早已在堂中等候了。 不知怎的，方庚有些惧意。 或许这是对他人的一种不信任，又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吧！ 定了定神，他推门而入。 正堂中，那一盏盏明亮而暖心的灯光，一下子就包裹住了他。 “来了！” 堂中，佛头像下，禅师正坐在这里。 而在禅师的身前，那个钱新竟然也在这里，并作一副温顺状。 “坐。” 禅师指着钱新旁的蒲团，和蔼的道。 “是。” 方庚上前，从容坐下，同禅师对视着。 “深夜之中，唤你们二人来，只因我们之间有着善缘。” 禅师欢喜道。 听到这话，那钱新直接道：“禅师是要收我为传法弟子吗？” 方庚诧异转头。 听钱新这口气，似早已知晓这事，并已经心中确定能成了。 这钱新说罢，还挑衅的看了一眼方庚。 “呵呵…” 禅师笑着，并不作答。 “不急，不急。 须知，法不轻予，尔等还未入得禅定中呢！” 禅师一副乐呵呵的模样，道。 钱新有些急了，特别是方庚在场的情况，顿觉被落了面子。 “可十国师兄说…” “止声。” 禅师抬手，直接打断了钱新的话。 他道：“不管十国说过什么，但要入我院中，禅定功夫必须达标。” “法师。” 方庚终于开口，他问道：“如何确定自己的禅定，达到标准？” “心。” “心？” “对，观心。 我们的心，未被训练。 它无时无刻不再寻找更快乐，更有趣，更加刺激的对象。 这样未被训练的心，很容易被一个念头，一段记忆，一个影像，所扰乱。 如能让心保持稳定，恒久的安乐，那已入了禅定的‘念住’。” “如何能恒久安乐呢？” 方庚隐隐觉得他把握住了什么，忙追问道。 “息，这是一种特定频率，能调整我们精神状态的呼吸技巧。” 禅师道 “禅师，教我？” 那钱新立马道。 “过来。” 禅师招呼二者上前，以手指的触感，感知他鼻下的呼吸方式。 这一种方法，确实更直观。 “呼~ 咻~” 禅师的鼻息，初时略急，渐而缓，后而极为绵长，如龟息一般。 并且中有停顿。 每三，六，十轮‘息’，便会停息一次，恰如死人一般。 演示完毕，禅师问道：“怎么样？可有所得？” 蒲团上，方庚结跏趺坐，手结禅定印，默念心经，进入状态。 他如禅师一般，以特殊频率呼吸。 “不错。” 禅师一眼便看出这方庚，观摩出了窍门。 这方庚，胸膛无起伏。 唯有小腹处，微微一起一伏的，这才是正确的腹式呼吸。 “禅师，看我。” 钱新有心比较，也交足盘坐起来。 “心猿意马。” 禅师不悦道。 这钱新看上去，坐得有模有样，但禅师一瞧，就知有形无神。 身姿松垮，久之必疲。 眼皮颤动，表明其心念，正游于神外，根本没办法定下来。 “我…” 听禅师训斥，钱新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他再看方庚，这小子竟还在坐禅，一副心定神安的模样。 “装模作样。” 钱新小声的愤悱道 “嗯，他已是心无旁骛，只差禅定的火候了。” 禅师对方庚的表现，评价道。 看钱新一副疲懒的模样，禅师也没生气，只道：“你去休息吧！” 见禅师如此，钱新立马便坐正了，还想挣扎一下，说道：“禅师，再指点指点我。” “你既然是十国荐来的，想必同他亲近，便去找他指点。” 禅师笑道。 “好。” 钱新立时欢喜，这正随了他意。 “舒服。” 半晌，方庚从定中醒来，情不自禁的道。 “这小和合息，最是有助于调理气血，你务必要时时的练习。” 禅师叮嘱道。 “明白。” 方庚双手合十，道。 “禅师…” 方庚欲言又止，他想询问那个‘阴念’，但又不好开口。 “夜深了，休息吧！” 禅师打了个哈欠，道。 “是。” 禅师这般，显然不想聊了，方庚只得先按下心中的困惑。 “去吧！” 禅师挥着袍袖，倦乏的道。 入矮门，过甬道，下阶梯，方庚边走，边琢磨那种‘息’。 忽然，他闻到一股味。 这是一种奇怪的香味，这奇味是臭中夹香的，已经极淡了。 “怪了。” 被这味道一打岔，方庚差点忘了‘息’的频率。 “再回忆一下。” 铺上，方庚又盘坐起来，重复着‘息’，希望形成肌肉记忆。 “咚！” “咚！” “咚！” 早上，晨钟响起。 方庚从被窝中爬出，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控制鼻息。 他生怕忘了‘小和合息’。 一旦忘了，他可不敢保证那老禅师还能抽时间，来指导他。 故而，他要求自己，不管行卧坐立，皆是进行这种呼吸方式。 早课间，一如既往的坐禅。 这一次的早课，十国没再出现了，只有十长端坐在正堂中。 看来，教完了基本的坐禅，这十国便已算是完成任务了。 “咕噜…” 一声的闷沉腹鸣，回荡于堂中。 “饿了。” 方庚尴尬挠头，捂着小腹，小声的道。 昨晚夜出，着实消耗了不小的体力，这早上自然是饥饿难耐。 “给。” 身后，路大有凑近，塞了个冷馒头。 “谢了。” 方庚也没拒绝，直接接了过来，囫囵几口，便吞咽了下去。 “你的坐禅，似乎和我们的不一样。” 方庚正吃得兴起，这路大有忽然道。 “看出来了。” 方庚也知道，在有心人眼中，他这腹式的呼吸，根本瞒不住。 “我自己琢磨的。” 含糊的解释了一下，方庚便转过身去。 禅师夜半授予‘小和合息’，显然有意的隐瞒这件事情。 方庚自然得保密。 他却也没料到，这么快便有人，看出他这坐禅的不同之处。 “路大有。” 方庚觉得这个人，斯斯文文的样子，但似乎藏着些什么。 他打定主意，离这人远点。 接下来，这个路大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和方庚接触。 方庚只冷淡回应着。 路大有这样的，有一点心机，存一点谨慎，却又不安分的，最会惹麻烦了。 时间长了，面对方庚这冷淡态度，他也觉得没趣，便也不再接触了。 “钱新，还有林翁呢？” 方庚扫了一眼堂中，这正堂之中，一开始便没了两人身影。 方庚不禁猜测，这两人应在十国那里，接受私下的指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