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回了自己租住的公寓。小美不在,这让她松了口气。她的手机昨天临走时落在了家里,被小美捡到放回了她的卧室。还剩一个电量,屏幕十几条未接来电和各种微信消息,有安心的也有她小叔的。看样子她昨天从医院消失,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安然整理了一下思绪,拨通了小叔的电话号码。安仕清接到她电话有些没反应过来,先是松了口气,接着便是一通焦急的询问外加几句训斥。安然瞎编了个理由,也不管说不说得通,然后只说自己没事。好在她小叔也没在深究下去,挂了电话,安然一阵苦笑,心理却控制不住的难过。没爹没妈的好处就是,无论你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真正关心。不过也免去了很多难堪!之后的几天里,安然都将自己闷在屋子里。直到许墨林葬礼的那天。那一天C市的温度达到历史以来的高峰。炎热的太阳穿透过空气炙烤着,像是要将这天地间的万物统统融化掉。冗长的悼词千篇一律,都是在诉说着死者生前的好,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安然的耳朵她今天的身份其实有些尴尬,明明该是许墨林最亲近的人,但偏偏就差了一个仪式和一个名分。相熟的朋友在和许家人表达哀思后也会上前来劝说她几句。几乎所有人投向她的目光里,都或多或少的夹杂了同情。然而安然却仿若不觉,只是盯着黑白照片上那人温暖的笑颜,呆滞而沉默,连半滴眼泪也无。她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同情。她只想让她的墨林哥回来,哪怕用她的一切去交换她都心甘情愿!可为什么,偏偏好人不长命?死的是温和善良一心一意疼她爱她的许墨林,而不是陈远衡那个魔鬼!其实安然始终都无法接受许墨林已经离开的事实,直到她背着大家,亲手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白布。然后才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拦着她,不愿意让她见许墨林最后一面。她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才依稀辨认出爱人的面容,可她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料中那样崩溃,或者更标准的说,是在经历了一切最悲伤和最不堪的事情后,她的心早已经彻底变得麻木。她偷偷取下了许墨林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然后解开项链,连同自己手上那只一同穿起挂在了脖子上。闭棺入殓的前一刻,安然忽然像是失去了心智一样向已经安睡的人扑去。她后面的安心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她,吓得满眼是泪:“姐……姐你要干什么!你别吓我啊……”可她却根本听不见,只是晃着膀子挣扎,嚎啕大哭:“墨林哥……墨林哥你别走……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下!你带我走好不好……带我走……”说好了不离不弃,说好了生死相随的!他怎么能先她一步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被人欺凌任人践踏……他走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安然那随着许墨林一起离开的念头不是只想想而已。从殡仪馆出来,她看着路上疾驰而过的车子几乎就要飞身冲过去。可就在抬脚的那一瞬间,被安心从后面死死抓住了胳膊。“姐……”安心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里目光怯怯,“姐,你走了爷爷怎么办?”爷爷……安然一个激灵……是啊,她走了爷爷怎么办?只是这个问题尚来不及思考,上天便再一次抛出沉重的打击,替她做出选择……当年安然父母双双意外去世,安老爷子已经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彼时身体还算是硬朗,才熬过一次打击。所以许墨林的死讯始终是瞒着安老爷子的。可终究纸里包不住火,到底还是传进了他耳朵里。许墨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是他孙女心目中唯一认定的幸福。自从失去大儿子去世以后,安老爷子唯一的寄托便是把安然抚养成人,然后看着她开开心心的出嫁,有个好的归宿。这一次未来的孙女婿去世,立刻勾起了安老爷子多年以前那段回忆。然后所有的哀伤,以及对孙女的怜惜都一并爆发出来,在许墨林葬礼的当天下午昏倒住进了医院。安仕清在从殡仪馆回去的路上接到的电话,然后一伙人赶紧又马不停蹄地转道去了医院。安老爷子是受刺激过度导致的脑出血,幸亏保姆发现的及时,否则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安然和她小叔一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赶上抢救结束护士推着移动床从手术室里出来。安然哭着一路小跑扑到床前,见爷爷还在昏睡中,怕吵到他又赶紧捂住嘴把声音憋了回去。跟着一起出来的主刀大夫姓何,算起来还是安老爷子的学生,到现在逢年过节的也总要去安家探望。他拍了拍安然肩膀,算是安慰。然后伸出手迎向疾步走来的安仕清:“放心吧,安老师情况基本稳定了!”安仕清抓住他的手紧紧一握:“有劳何主任了!”“客气了,都是应该的!不过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至关重要,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才行!”“那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安心忽然插了一句,听得所有人又跟着满脸忧色。何主任略微沉吟道:“不好说。这个要看后期恢复!”“那最坏的情况呢?”安然抹了抹眼泪也起身走了过来,“会不会瘫痪卧床什么的?”她其实更害怕爷爷会永远醒不过来,却下意识地不愿意往的那个方向去想。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最重的人,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不会的!”何主任十分笃定地摇头,“老师这次凶险在病发的突然,可出血点都不是在主要责任区,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么,我就不能确定了,这个主要还得看个人体质和后期康复。”个人体质……安然脸色有些不好:“何叔,你这话说不了不是等于没说嘛!”“然然!”安仕清不赞同地冲她皱眉,“怎么能这么和何叔叔说话!”安然也知道这话有点失礼:“对不起何叔!”然后便咬住唇倔强地不再说话。“丫头你也别太担心了!”何主任知道她关心则乱,倒也没往心里去,“其实有很多患者恢复得好,根本看不出得过这种病。老师也是学医的出身,相信应该没问题的!”安仕清也及时跟着打了圆场:“千言万语还得和你道一声辛苦!”“自己人,咱们就别客气了!”何主任示意护士把人推去病房,伸手又和安仕清握了握,“我一会儿还有台手术,先失陪了。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安老爷子现在的状况是寸步不能离人的。安心还得上学,而且她那不靠谱儿的性子跑跑腿儿还行,别的是指望不上了。安然平时再省心懂事,也还是个孩子。所以主要还得是她小叔两口子挑大梁。不过好在两个人的工作都比较时间机动,方便照顾病人。这边刚刚安顿好,安仕清单位那边便来了电话,临时有点儿事情。所以当天下午安然和她小婶儿留在了医院。等到晚上7点来钟的时候他再过来换班。从医院出来,安然小婶本来想领她一起回家吃晚饭,可安然胃里鼓鼓的半点儿食欲没有,便婉拒她打车回了租住的地方。她这一路上有些失魂落魄,临下车时还差点儿把一元钱当成二十的给了司机。到了家门口儿又是好几次拿错钥匙,半天才捅进锁孔里开了门。家里没人,小美不知道又跑那儿去打工去了。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她边换鞋边随手摁下了大门旁边的开关。视线瞬间明亮起来,安然也硬生生顿在原地,连手中的拎包也跟着应声掉落。英俊的男人一派闲适地斜倚在客厅那张不大的沙发里,一手拄着下巴,一手转动着手机,见她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便冲着她一笑,站起身来:“回来啦!爷爷的情况应该都稳定了吧!”惊诧过后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安然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嘎嘣’响,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撕碎:“你怎么在这儿?陈远衡,你竟然还敢来!”他有什么不敢来的!陈远衡心里好笑地哼了一声,脸上表情到还算“谦卑”:“我听说爷爷生病住院,担心你就过来了。”当年和陈远衡父亲一起拼杀的一个叔叔辈最近十分不安分,想要越界捞钱。陈九茴清理门户受了伤,还有很多善后事情要处理。那天他和沈拓约好了下午见面就是要谈这个的,结果前脚刚到地方没一会儿,管家就打电话过来,说“安小姐坚持要离开”。虽说是实在被安然气急了,陈远衡冷静下来也觉着头天晚上自己做的过分。想着不能逼她太紧,她要走便也就随她去了。终究是放心不下,便派了手下最得力的陈宽跟着她。几天过去相安无事,他也算稍稍松了口气,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