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昕宜是妾室,说难听点,或许地位还比不上冯府的家生子,更比不上薛氏身边的丫头,自然也算得上是个奴才,但房昕宜看得开,高门里的奴才,日子或许还比平民百姓的好过些,毕竟吃喝不愁。“还请夫人指教。”房昕宜听她这么说,便只将自己当做奴才,站在她身旁听她教诲。薛氏又瞥了她一眼,下巴微微扬起,身子靠向扶手,眼神倨傲:“你那妹妹怎么还没走呢?真当这里是客栈了吗?”房昕宜没料到她会说这个,倒是愣了一瞬,这才笑道。“若是夫人想让她走,我回去便让她收拾东西。”薛氏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软了语气:“这才差不多,奴才可没家,只有主子,你可懂得?”“……是,谢夫人教导。”房昕宜一开始还会为薛氏的话膈应,现下却已经习惯了,大抵是因为这人有些孩子气,却并未真的害过她。“冯允信几天不见了,你可知晓?”话题突兀地跳到了这里,房昕宜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他前两日去你那儿了?”“是,”知道事情避不过去,房昕宜便主动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言语止于她将夫人的名号摆了出来,并转而说了被辱骂后冯允信离开的细节。“……还请夫人垂怜,派人将我那外门修一修,我出入也能得些方便。”薛氏的目光定在房昕宜的脸上,见她笑容不变地看着自己,过了许久才开了口:“行吧,你妹妹走了我就派人过去。”“是,那妾身便先谢过夫人了。”话说到这里,却是要收尾了,房昕宜这才将巧儿手里抱着的画卷拿了出来。“说起我那妹妹,她别的我不敢说,一手画却是拿得出手的。眼见着她因身子不适在这儿叨扰了几日,她心里也不甚安心,便画了副画来,想着讨个巧,好谢谢夫人的善心。”薛氏抿了口茶,目光落在那合起来的画卷上,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哦,那就看看吧。”房昕宜将画卷交给走过来的木槿,她随手便将那系在上头的红线拉开,那画便如流水般铺了下去。屋里一时静了静。“这……”薛氏一抬眼看清了画上的内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只见画上的娇俏美人朝画外人瞥了一眼,丰润的嘴唇微微嘟起,婀娜的身子朝着那椅子的扶手倚过去,那骄纵倨傲的神态便生动地跃于纸上,赫然是眼前的薛氏。“是夫人!”“好像呀,简直一模一样。”几个丫鬟靠过来细看,连银杏都难得对房昕宜带来的东西有了好脸色。“夫人,不如将这画裱起来吧。”“是呀,这画几乎要同夫人一样美了。”薛氏露了笑,显然也是对这画上描绘出她十二分美貌的美人很有好感。“那就裱起来吧。”薛氏朝一旁微笑的房昕宜瞥了一眼,话也软了三分,“这样看来,你这个妹妹倒是个好的。”“承蒙夫人抬爱。”薛氏又看了那画几眼,显然越看越喜欢,连自己先头的话都不在意了。“你那妹妹要是身子还没好,就在这府里慢慢将养着吧,反正是用你自己的月例银子,你不心疼就行。”房昕宜连忙又行了一礼,郑重地道了谢。等出了主院,房昕宜身旁一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巧儿才觉得呼吸畅通了,她擦了擦额上沁出来的冷汗,小声地问走在前头的房昕宜。“姨娘,这便算是……”房昕宜摇了摇头,又示意她不要多说,等进了自己的院子,站在天井下才轻声说道。“说不准的事情,你只当没有这事没有发生过就行了,别再问了。”说多错多,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要冯允信不出现,这事情就有回转的余地。巧儿点了点头,再不敢多说什么了。皇宫里,洪熙帝为免荣尹至勾结狱中的官吏,干脆将其软禁在天和殿内,原想着此举既彰显他的仁德又能将荣尹至囚于此方寸之地,未曾想到的是,这举措却是给了那些个臣子一个由头,现下却都闹将起来了。洪熙帝气得罢了朝,更是将那近在眼前的动乱抛之脑后。“主子,今日那位还是没有上朝。六部之中年龄最大的林大人已经跪得昏过去了。被派去镇守边关的陆勇逃到了雁鸣关,遭到埋伏死了。冯允信已经处理好了。动乱当晚,谢宿的确是不在京都,我们的人见他进了书房就消失了,怀疑他的住宅内有暗道。”疤头潜入天和殿,同荣尹至诉说这几日的情形。荣尹至沉默地坐在那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房姑娘怎么样了?”疤头笑容不变地回答道。“今日没有再哭,她准备离开冯府了。”“去哪里?”“还没去,不清楚。”“……”荣尹至感到莫名的焦虑,他起身走了一圈,终究是将无用的关心都吞了回去,转而说起前头的事情来。“有新的人选吗?”疤头摇了摇头:“那些武将出去的都死了,现下那三个人都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既然事情还未定下来,那希望就大得多了。“让你找的白身找到了吗?”“找到了,在江南,商贾之家,性子软和,适合公主。”疤头说到这里,又咧嘴一笑,似乎很为自己的选择而自得。“……行,”荣尹至用力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让公主行动吧。”“是。”疤头退了下去。荣尹至独自坐在天和殿内,只觉得自己对房昕樾的思念快要将自己溺毙了。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恨不得现在就赶到她身边去。刚刚应该多问几句的,至少要问清楚她为什么又想离开冯府了,是因为那姓冯的吓到她了吗?她那晚遇到如此凶险的事情,第一次学会用刀,他却没来得及问她的感受。他送给房昕樾的短刃,她又为什么不用呢?是不喜欢他了,所以不愿意用了吗?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房昕樾叫自己姓名的场景,没想到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荣尹至的思维发散,而他满心满眼思念的人如今倒是难得没有在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