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

罗晋、李一桐主演电视剧《鹤唳华亭》同名原著小说! 吴绫蜀锦,绮年玉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幼失所恃,兄弟阋墙,父子相忌,君臣倒戈。 权力之下,何枝可依离恨之间,何情可托遇上你,并非我之所愿。 既已遇上,就请你点一盏灯来,为我照亮这丛锦绣地狱。 到那时,也许我可以同你,在暮春时节,携手登上南山。 去看杂花生树,去看群莺乱飞。 去听那鹤唳的声音,看它们蹈碎琉璃般的水面,振翅飞入青天!

第七十一章 露惊罗纨2
他的声音是一字一字哑下去的,最后便只剩一口气,轻轻吹入她耳中,如靡靡的一声叹息,又像七弦琴,一曲已尽,余音却还水波一样袅袅依依,缱绻于弹奏者的指尖。声气入耳,阿宝只觉得半边头脑都僵住了,迷乱中伸手乱推,这才发觉他的双手已经探入了自己的衣领中。胁下的衣带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一怔忪间,碧色上襦便悄然滑落到了肩下,再一迟疑,便从她的肩头坠落地面。而始作俑者,再次叹息道:“阿宝,我和你,也是一样。”
这样一句话,却令她的心跳骤停。一室都充满着浓郁花香,她的心中却空荡荡的,怅然如同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只见他一双点漆似的眸子,黑得怪异,亮得怪异。她清晰地觉察到,一滴冰冷的汗,从颈窝开始,顺着自己灼烫的脊骨慢慢滑下,在中途即为他的双手拦截。那一双手,缘着支撑她身体的脊柱缓缓游移,然后分道扬镳,其一向下揽住了她的腰肢,其一向上扶住了她的脖颈。直至他温暖的嘴唇轻轻地贴上了她的耳垂,她才蓦然醒悟过来,今夜自己已经堕入了另一个梦魇,只是适才的如玄冰,此刻的却如烈火。
在头脑尚未全然清醒之前,她纤细的双手已经决绝地抵挡住了他贴近的胸膛,试图将自己与那不知真伪的情愫远远隔离,可是用尽全力,他依然岿然不动。右手掌心下,他一颗心正在沉缓地律动,就如在宗正寺时一样,依旧那样平静,那样从容,所以她分辨不出他的心跳究竟有没有加快一分―因为她的缘故。定权慢慢捉住了她的双手,她左手的掌心中赫然多出了两点朱砂痣,细细辨别,才能看出那是血痕,伤处犹新。他游移的目光终于停驻于她鬓畔的金钗上,那两股的距离,正与这痕迹大致相当。于是他清楚地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因为惧怕黑夜迷惑了她一向警敏的心思,在进殿的前一刻,是怎样毫不犹豫地将这并不尖利的钗尾狠狠地刺进了自己血肉中。或者,她也不是因为惧怕黑暗,她真正惧怕的不过是他。她的一颗心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便上不着天,下不临地,孤悬于半空。她的后背出汗,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她害怕思想无意中变成有形迹的语言,她害怕动作无意中又成为语言的背叛。所以她一言一词都要思索明白才敢出口,一颦一笑都要计算精准才敢作为。他看懂了她,可自己的掌心却突然莫名地疼了一瞬。这样的心思,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这不过是每次去见父亲时,他自己的样子。
她的手离开了他的胸膛,已经无法感知他的心是如何在他的胸膛内重重一跳。她的手即使没有离开他,她也无法感知,他的身体深处,就似牵扯到了某根经络一样,开始隐隐生痛。他低声询问:“阿宝,你在害怕什么?”她没有答话,细瘦的手腕在他的掌握中瑟瑟颤抖。他曾经握着这双手写过字,也曾握着这双手求过暖;这双手或许欺骗过他,这双手也或许扶持过他。他想起一句古老的诗:执子之手。此刻,他实在无法断言,自己明日是否还能握到这双手,明年是否还能握到这双手,十年后二十年后是否还能握到这双手。人世间有多少事,并不是靠他一个人的虔心努力便可以达成。
不过一念,他的心突然软了一块,有鲜血从心中的坍塌处汩汩淌过,牵连得四肢百骸皆似酸似麻,如醉如痴。合欢被,枕畔香,寂寂天地间,两人双手相握,再没有别的声音。于这一刻,他竟然再一次想从这无常世间留住一样东西,就像幼时想留住母亲靥边金钿的光辉,稍长想留住妻子脸上最后那一抹血色。
定权抬起了头,将伊人鬓旁的那支金钗一把扯下,掷落于地。阿宝突然受惊道:“殿下,不可如此……”话未完,定权已经打横抱起了她,径直朝暖阁中卧榻走去。
他将不住挣扎的阿宝轻轻放在了榻上,帮她脱了脚上的鞋,见她睁着一双凤目惊惧地看着自己,转身在榻边坐了下来,温声道:“你挪进去些,咱们好好说话。”阿宝迟疑片刻,终是动了动身子,给他移出了一席之地。定权提脚上榻,将双手枕在头下,侧首瞥见她背靠的那面描金山水的枕屏,信口开河,笑道:“江山美人,此刻叫我占全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她听着他说这样的傻话,眼神温柔而哀伤。但是她嘴角的笑容怪异,如讽刺,也如怜悯。她垂下了眼帘,这样看出去,满目全是星星点点的华彩。金色的是香炉,碧色的是茵褥,朱色的是帷幄,以渐入佳境的香气衬托,便是一场纸醉金迷的繁华好梦。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读过的那些诗句:“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十五嫁作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苏合郁金香。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那时候,不过对着白纸黑字,如何能想见真正的兰室桂梁是个什么模样?又何从知道,自己十六岁的这一年,会在金阶白玉堂上,苏合郁金香中,陪伴这个卢家郎?那时的她,要何从得知,其实自己的卢家郎没有青春狂放,自怜碧玉亲教舞的福气;而她,也没有在一旁带着大度的笑容击节观赏,其实暗自拈酸吃醋的福气。她不知道丝履下踩的将是薄冰,头上的金钗有朝一日会与匕首无异。至于那个名叫阿侯的孩子,今生今世都成了梦中也不敢有的妄念。她想起了此刻还静静地躺在自己妆奁中的那包药粉,于是在他的眼中,她唇畔笑容中的怜悯加深,讽刺也加深。
如果人生,真可如诗文一样优美,一样凝炼,过滤掉一切妨碍优雅的杂质,那么诗中的她可以年华老去,她的卢家郎可以继续爱怜别的碧玉美人。她可寂寞,可怨恨,可指责他负情薄幸,将年少时在观月赏花、赌书泼茶时的誓言完全忘在脑后。但在前篇中,他们彼此一定都倾心相信那个誓言,他们可以两情缱绻,可以把此刻这样的春宵,看成真正的千金不换。
诗外同床异梦的少年夫妇,各自思想着各自的心事,俱没有察觉阁内早已经静默得难堪。半晌定权方开口问道:“齐王马上就要去国了,你可知道?”阿宝回过神来,见他似乎话入正港,略作思忖,小心应付道:“殿下说了,妾便知道了。”定权点点头,又道:“你不是说过你家人在他那里吗?我想法子找到他们,让你们完聚,好不好?”阿宝不料他突然提起了此事,一时也拿捏不准他究竟是何心意,呆了片刻,才低低答道:“好的。”话既出口,才自觉失言,忙又努力提起一个补过的笑颜,“谢殿下。”定权没有忽略掉她微小的情愫,笑道:“可是你并不喜欢,阿宝。”未待她再开口弥补,他翻身面向她,认真提议道:“除了这事,你若是还有什么难处,不妨说给我听。我这个太子虽做得不体面至极,却到底还是太子。你说了,我会替你想法子。”阿宝料不到此话竟会出自他之口,惶恐抬头,却见他双眸中的诚挚之意,竟如真实一般。她的一颗心越沉越低,越放越凉,他究竟都得知了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夜说这样的话?是那封书信被截住了,还是那个名叫长安的内侍原本就是他的手下?一念既出,她觉得一口气压在喉底如何也吐不出来,伸手抚了抚脖颈上的金珠项链,如同抚摸一副贵重的锁镣,她无力而惶然地摇摇头,半晌才低声说道:“没有了,妾代……姨母谢过殿下大恩。”语罢似乎是要起身行礼,一手却被定权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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