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回答,生命不喧哗。 五年苦僧茶,宁静自升华。 ——简安 Nostalgia (乡愁) When I was a child, Nostalgia seemed a small stamp,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Here am I and there is my mother.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Then I was a grown—up, Nostalgia became a narrow steamer ticket,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Here am I and there is my bride.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During the later years, Nostalgia turned to be a little graveyard,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Here am I, and yonder is my mother.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And now at present, Nostalgia looms large to be a shallow channel,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Here am I, and yonder is my Continent!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小的时候,简安不懂何谓乡愁。她只知道妈妈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长大了些,学了余光中的《乡愁》,她好像有些明白了。乡愁就是漂泊异乡,想念家乡的一份情怀。现在,当坐上归国航班,眺望着舱外的碧海蓝天时,简安觉得乡愁即是一种矛盾的情绪综合体。既渴望回家,又害怕回家;既开心,又难过…… 千言万语,说不清道不明。 我回来了。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简安心里便只剩下这一句话。 “安安……”顾清和穿着条纹衬衫,搭着黑色西裤,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你若仔细观察,你便会知道那是一种错觉。只见他右手推着行李箱,左手搭在女孩的肩头,微低斜着头,饱含深情地注视着她,轻声细语。 “叫我简。”女孩儿微愠,仰着头,不满道,“我喜欢你叫我简。”反抗后简安又笑着解释。 简顾,顾简,听上去就像是一对儿。而我喜欢和你配对。 对于称谓这种东西,顾清和一向入乡随俗,平常视之。安安,是受之于父母,从小到大的小名。他以为回到这里她会喜欢,却不想他揣度失误,害她有了情绪。简,这个昵称,难得他俩都如此喜欢,他不妨悉听“简”便,从心所欲。 “嗯,简。我们是先回叔叔家,还是回我们的家?” “先回家吧,我很久没见爸爸了。他一定在等着我呢。”想起简父,简安心里有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当年她自以为是,骄纵任性,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回来过,电话不敢打,连邮件也只有寥寥几封。为人子女,做成这样,是否太过了? “顾,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爸爸会不会……”简安有些难过,有些内疚。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过去,骂醒那个时候的自己。 “不会。”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你怎么……”话没出口就再次被顾清和打断。 “他是你的父亲,唯一的至亲。他会爱你,宠你,甚至于骂你……但唯独不会怪你。因为子不教,父之过。作为贤达之人,叔叔深知这样的道理。他自责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于你呢?。” 简安听了他的话,顿时豁然开朗。但她明显被他宠坏了,“你的意思是我真的做错了喽!”话题峰转,语调上扬,眼睛弯弯,有些质问的意味。 顾清和一眼就看穿了简安心里的小九九,但他不动声色,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接,“我错了,语文没学好。嗯,可能是数学老师教的。”边说边点头,良好的认错态度加上巧妙的网络热词引用引得简安扑哧一声笑了,这个梗也算是完美地过去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懂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长大了,不用你们那么操心我了。” 看着身侧的女孩如是说,顾清和心里满是酸涩。简,你不知道,当初不在你身边我有多自责;你不知道,当初放任你在他身边我有多后悔;你不知道,当初看到那样哀伤脆弱的你我有多心疼……原谅我,原谅那个胆小逃避你的爱的我;原谅我,原谅那个自私自利、毫无担当的我。余生,我会竭尽所能为你保驾护航,伴你成长…… 傍晚,简父家。 “咚咚咚,咚咚咚……”简安怀着复杂的心情敲响了自家的大门。顾清和站在她身侧,握紧她的手,十指交叉,给她一种无声的力量。 门开了。 四目相对。 “爸爸。”简安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那颤抖、哽咽的声音还是不小心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安安……回来了。”简东身穿居家服,踩着拖鞋,坚挺地站在那半开的门隙中。一手扶着门把,一手自然垂着。看着眼前这温婉却不失灵动的女孩儿,他着实激动,百感交集。这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啊!长大了!回来了! “叔叔。”一声熟悉的嗓音拉回了简东的思绪。 “诶,清河。来,来,里面坐。”简东回过神来,马上跟顾清和寒暄起来。 惯性使然,简东抬起右手朝简安脑袋方向举了举,遂又想起了什么,随即不自然地放下了右手。 “爸爸,你偏心,只管清河哥哥……”简安趁简父手还未全部落下之际闪进了他的怀抱,靠在他的肩头,双手拽着他的手臂,佯装吃醋撒娇。 她知道父亲只是想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然后话话家常。这是她以前最喜欢的事了,却不想时隔多年父亲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感动?欣喜?都不足以描述简安此刻的心情。那就让她躲进他的怀抱静静享受这片刻的温情吧!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不怕清河笑话。”低头注视着自己臂膀里的女儿,简父难得这样开心。女儿还是跟原来一样,真好!不过为隐藏自己真实的内心,简东还是提高声调,微微呵斥。 “再大也是您的女儿,女儿向父亲撒娇,天经地义,谁敢笑!”简安仰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简父。凹陷的眼窝,眼角的皱纹,两鬓的白发…… 爸爸老了。 这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作为一个父亲,被自己的女儿这样肆无忌惮的盯着,时间久了也不免有些难为情,清了清嗓子,说:“好好好,我的安安说什么就是什么。走,不说了,吃饭去,都饿了吧。” “嗯,飞机上的东西太难吃了。我想吃你煮的青椒炒肉,香芋扣肉,玉米炖鸡。有没有?”一听吃饭,简安重心转移,双眼放光,一连串报出了好几个菜名。 “有,都给你备着呢。” “好,我要吃两大碗饭。” “可以,想吃多少都可以。” …… 顾清和跟在后头,看着他们父女两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他欣慰地笑了。 血缘是种奇妙的羁绊,不管相隔着什么,相视一笑,紧跟着的,便是相伴一生。 C市,顾清和和简安的公寓。 “顾,你都不好奇爸爸跟我说了什么吗?”简安端了一盘水果沙拉,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用叉子吃着沙拉,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 “我知道。”简明扼要,言简意赅。一点好奇的意思都没有。 “好吧,我承认,是我想知道爸爸跟你说了什么。不然他对我们的事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简安向来不喜兜圈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只不过今天顾清和和简父之间的互动也太不寻常了,让她不由地升起了窥探之心。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如此而已,有何惊讶。”顾清和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嗯,好像是这样。简安认同的点点头,但没一会儿,又蹙起了眉头,“可我为什么隐约记得爸爸以前是不怎么看好你的。”脱口而出的话让她油然而生一股困惑。以前?哪个以前?她怎么记不清了呢?简安抬头习惯性想问顾清河,但他似乎不在状态,脸睑低垂,心不在焉。她刚才的话伤害到他了?“我开玩笑的,不过……”简安刻意拉长语调,“俗话说三年一代沟,嗯,这样算来我俩可隔着好几个代沟呢!” 听闻简安如是说,顾清和迅速回神,恢复了谦和宠溺的神态。速度极快,等简安再细看他时,眼底一片澄明,刚才他那一丝不自然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顾,你刚才在想什么?”对于心中的疑问,简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顾清和反应快,注意到了简安的异样,他双手扶着简安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能想什么,还不是你刚说叔叔以前不看好我的,我就在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印象了。还是说你以前瞒了我什么?”顾清河顿了顿,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每周隔着太平洋的电话问候还是有效的,叔叔现在的态度不就是对我们最好的肯定吗?” 听到顾清河这样说,简安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真怕他追着她问爸爸不看好他的事,不过好在他转移话题了。抿抿嘴,从水果盘里插了一块水果就往顾清河嘴里送,“嗯,都是你的功劳。真好,爸爸默许我们在一起,那我接下来就可以全心全力地投入工作了。”简安放下手中的托盘,找了个好位置,枕在了顾清和的大腿上。 “不急一时,休息几天。等那边安顿好了我们再过去。嗯?”顾清和轻抚着她的发梢,动作轻柔,有条不紊。 “好,你安排我最放心了。趁着这几天,我要好好调调时差,补充睡眠。这些天太累了。”听着顾清和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简安有点儿昏昏欲睡,嘴里小声地嘟囔着。 “嗯,睡吧。” 落地窗外,霓虹灯闪烁,五彩斑斓。顾清和看着窗外的世界,陷入了沉思。没一会儿,简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小家伙,睡得真快。 随即放轻动作,将她抱进房间,安置在床上。 晚安,简。 吻了吻她的眉心,顾清和便关门出去了。房间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漆黑,唯有浅浅的呼吸声在房间回荡。 半个月后听心诊疗室正式成立。简安、顾清和作为工作室负责人和出资人携手出席了剪彩仪式。 听心,你的心事,由我倾听。 作为一家心理诊疗室,听心诊疗室主要是以心理学的视角来解读来访者生活中各种热点话题、情感难题,采用“听心理”的方式细细聆听,娓娓道来,助人自助,让来访者解决现实困境,成为更好的自己! 听心,让心说话,让生活更美好! “顾,以后这些事就全交给你了。周到,无可挑剔,简直perfect。”简安环顾诊疗室四周的布置,心里乐开了花。 “怎么说?” “工作室选址交通便利,安静隐蔽。既便于人来访又不惹人注目。隐私、保密。这是心理诊所的基本要求。其次,心理咨询室安静温馨、明亮舒适,房间阳光充足,通风良好。室外又有绿色植物,草木欣然……这些无一不在调动来访者内心积极阳光的情绪。说实话,在短时间内我自问做不到如此,顾,你是怎么做到的?”简安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简,我有老师的。”面对口若悬河的简安,顾清和赏心悦目。但对于她的自贬,他很是不认同。 “老师?”简安一脸茫然,“你不会说……是我吧。”说着简安用手指了指自己。 “不用怀疑,就是你。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了,我可是根据你的指示按章办事的。”顾清和摸了摸简安的脑袋,笑着说。 我说的? 简安的小眼珠子转了又转,实在是没想起来。 健忘? “嘿嘿,我最近可能老了,忘了。”简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顾清和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亲昵地揽了揽她的肩,拥着她出去了。 某大型商场。 七夕将至,商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简安挽着顾清和的左手,走马观花地看着衣服鞋子。刚回国,衣物紧缺,她需要重新添置一些稍正式的套装,以备工作之需。 “顾,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简安扯了扯顾清和的衣袖,仰着头看他。 “什么?” “虽然你退出娱乐圈了,可你的人气还在,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逛街,你确定不会被偷拍?” 简安说出这样的话来,倒不是怕被拍入镜。她一路人甲,折腾两天就消停了。但他不一样,知名配音演员,影视演员。虽退出娱乐圈,但作品还在,认识他的人也不在少。现在就这样迁就她,陪她逛街,她担心狗仔的捕风捉影会影响他科技公司的上市。想到这里,简安觉得自己事先欠考虑了。 “不用担心,我既已淡出观众的视野,就不必考虑太多。”顿了顿,顾清和又说道:“公司上市不会受花边新闻影响的,相反还可能为公司上市做免费宣传呢。” “你总是把事情往好里想,但是……” “安安?” 简安话没说完就被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给打断了。她偏头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嘴角不自觉咧开,“舒舒。” “真的是你,安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这些年你不知道我……”看着简安和顾清和挽着的双手,时舒突然话题峰转,“这是?” “我未婚夫,顾清和。”简安简单介绍了一下。随后又对顾清和说:“时舒,我年少的闺蜜。” “未婚夫?”顾清和?沈念?信息量太大,时舒一时混乱了,喃喃自语,不在状态。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舒继而解释道:“你都要结婚了,我还没着落呢!想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一起结婚的……”时舒的解释毫无破绽,但作为旁观者的顾清和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敌意。他眼神下瞥,皱了皱眉。 “舒舒,等会儿我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改天我们单独约,好吗?”简安本来还想再跟时舒说会儿话,但她明显感觉到顾清和情绪的变化。 他在不开心? “安安,你……我们周末约好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时舒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放弃。有些事急不来。 “好,拜拜。” “拜拜。” 看着简安顾清和远去的身影,时舒心里很不是滋味。昔日的好朋友终于回来了,她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可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有未婚夫了,大哥怎么办?怀着沉重的心情,时舒往家走。她得好好想想,朋友?大哥?她要如何抉择。 商场的另一头,简安牵了牵顾清和的手,仰头看他,“顾,你们先前认识吗?” 他的微表情果然瞒不过她。 “没有,我只是感觉你朋友好像不怎么待见我。我也在想我们之前见过吗?”顾清和毫无隐瞒,实话实说。 “有吗?或许你太敏感了,感觉错了。舒舒善解人意,很好相处的。” 听了顾清和的话,简安若有所思。朋友多年,虽长时间没联系,但她依然相信时舒还是时舒,她可以信赖的好朋友。为此,她在顾清和袒护了时舒。 “简,在别人面前你也是这么袒护我的吗?”看到她如此维护自己的好友,顾清和不由想如果是他自己呢?她又会怎么做? “你吃醋了?”简安反问道。 “嗯,你闻到酸味了吗?” 看到顾清和大方承认,简安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抬眸望他,他低眸看她。她知道他在等她的答案。 “会的。”简安大方承认,“你之于我是一个特殊而又矛盾的存在。怎么形容呢?打个比方,C大是我的母校。在你面前我可以说它好,我也可以抱怨它不好,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是在别人面前,我讨厌别人说它不好,我不允许她们说它不好。而你就是这样的存在。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也不喜欢别人太喜欢你,因为心底有个声音总在告诉我,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将心里话说与他听后,简安心里舒服、坦然多了。虽然脸颊泛着绯红,但整个人都充盈着轻松。 “这大抵就是爱。”顾清和转身,双手扶住简安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爱吗? 当你意识到两颗心紧靠,程程距离也无法阻挡你们肩并肩走下去的信念时,你抬头仰望天空,看白云堆积成你心中的他。你想,这大抵就是爱了。 简安抬眸,与他的视线交汇。脉脉含情,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