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江湖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心中万古刀!

罪江湖·恕我有罪 肆
当蒙福安醒来时,他已经身处一个全新的场景中。
那是一处幽静的小巷,小巷的一隅是一个精致的庭园,庭院中有一条蜿蜒的青石小径,小径的两侧种着的是在夜晚微风中婀娜着的夜来香,而这小径尽头的一处小楼中正飘来温柔凄婉的琴声。
蒙福安正看见那个少年俯身在嵌着琉璃瓦的屋檐上。少年的目光看向小楼轩窗里那个美丽的少女。那个少女的精致的脸庞在清冷的月光下似乎遮着极薄的光晕,朦胧而美好,像是初春未化的薄雪、夏末未干的晨露一般惹人怜惜。
少年的手指似乎由于激动而紧紧地扒在琉璃瓦上,他撑起身子准备纵身越下,然而他手指下的琉璃瓦不堪重负地传来一声脆响。
少年下意识地看向琉璃瓦,就在那一个瞬间,少年愣住了。光可鉴人的琉璃瓦上倒映出他的脸。
那是一张如同死人般的脸,苍白鼓胀地让人联想到面皮下的是否会有蛆虫,一道额角至嘴角的刀疤斜着将这张脸分为不对称的两瓣,因受损而下垂的眼皮和嘴角,使他像是能让婴孩止啼的鬼怪。
少年迟疑了,他又伏下身子,用双手狠狠地揉搓起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可以有所改变,然而他很快的放弃了,他再度望向庭院中,院子中出现的那人使他浑身一颤,接着他握紧了拳头,摆出了出击的架势,而那个人便是:
药星辰!
只见药星辰在庭院中央,怯怯地向小楼望着,向前踱了几步,又停住,之后又向后退着,最后咬咬牙,低着头站在原地。
终于,药星辰低着头对着轩窗中映过来的倩影,怯怯地说道:
“紫韵姑娘,听下人们说,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小楼中的紫韵没有回应,但琴声顿了顿,复又很快地流畅起来。
药星辰也没再说话,只是久久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下起了瓢泼大雨。
药星辰突然间走到一旁的夜来香花圃前,他蹲下去把一株被雨水打折的夜来香扶了起来,并又拢起湿漉漉的泥土固定了夜来香的根。
就在这个时候,琴声停止了。
紫韵从小楼里走了出来,她打着一把油纸伞,那么柔和那么纯美,径直走到了药星辰的身边。
看着紫韵的少年浑身又是一颤,与此同时药星辰也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紫韵。
紫韵却没有看他,只是抓住了那株夜来香,缓慢却不可阻挡地把它拔出泥土。
药星辰默默地看着,之后却是把那株夜来香捡了起来又埋回泥土里。
紫韵又把一旁的一枝夜来香拔了出来,药星辰还是默默地继续把拔出来的夜来香再埋回去。
一个拔,一个埋,他们如此重复着。
过了很久,紫韵不再拔了,而药星辰也刚刚把一只夜来香又埋好了。
这时候紫韵哭了起来,先是小声的啜泣,很快便是掩面而泣了,药星辰惊慌地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说什么,紫韵却是突然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
那是一记很响亮的耳光,而药星辰躲都不躲。
药星辰要要开口,紫韵又是一耳光,药星辰还是不躲且站的更直了,紫韵似是被他这姿态所激怒,抬手又是一记耳光,药星辰依然不躲。
一个边哭边打人耳光,一个站得笔直承受耳光而不躲不挡。
紫韵打了药星辰很多记耳光,药星辰依然站的笔直,始终不言不语目不斜视不躲不挡。
紫韵似是打得脱力了,手中的油纸伞脱手而落,然而原本像是木头人一般的药星辰却是敏捷地弯腰伸手一捞抓住了伞柄。
药星辰把伞擎到紫韵的头顶,那把油纸伞本就不大,但此时却是把紫韵笼罩的严严实实的,而药星辰自己却是暴露在雨中。
紫韵看着他,又扬起了手打了下去,但手掌挥到一半时却是停住了,随即无力地垂了下去。
“把伞给我。”紫韵突然间说道。
药星辰一愣,忙把伞柄递给了紫韵。之后难掩兴奋地开口说道:“这是你第一回和我说话,你……”
不等他说完,紫韵又是一记耳光抽打在药星辰的脸上,之后便转身走向小楼。
药星辰擎着伞追了上去,依然为紫韵打伞,而紫韵又是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之后继续往前走,而药星辰还是追了上去。
一个不停地追,一个追上来便打。几个回合间,已是走到了小楼门口。
紫韵停下脚步,回过头瞪着药星辰,后者一顿,往回退开几步,但又好像是怕紫韵淋到雨,便脚在后原地不动,弯腰探着身子抻着手臂,依然要为紫韵打伞遮雨,而这姿势甚是滑稽。
雨水很快把药星辰的身子打透,使他此时狼狈的姿态更加可笑,但他依然笑着,仿佛在做一件极其荣耀的事。
“你以为你为我种满夜来香、日夜守在院子外面,就能赎罪吗?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他死了或者没死,我都只属于他。而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仗势欺人的走狗罢了。”
紫韵连珠炮似地说出了这些话,之后走进了小楼,这一回药星辰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地把伞收好放在门边,他回过身又走到了夜来香花圃旁,继续为那些被雨水打折的夜来香固土。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寒风夹带着雨水打在少年身上,然而少年却是紧握双拳,表情喜悦激动,他的那张原本狰狞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甜蜜的表情。
然而下一瞬间,少年的表情凝固了,继而是惊愕,因为他看见紫韵背影依然在轩窗前。而轩窗的一角微微地开着一道缝,紫韵正透着这条缝隙望着药星辰!
“她为什么要看药星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少年喃喃自语!他手下的琉璃瓦再度发出一丝脆响,少年看向光可鉴人的琉璃瓦,那上面依然是他自己那张丑陋恐怖狰狞的脸,而此时这张脸上又多了疑惑痛苦的神情。
“我算什么?我只是个收人钱财看门打杂的护院,我和药星辰比,我又算什么?我算个屁!武功、势力、地位都比不了,甚至连长相都和他差的远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紫韵拼掉性命,但是……我已经为了紫韵变成了现在这样,可紫韵呢?
她竟然透着窗缝在望着那个药星辰!
这是她的错吗?不!不是!她不是那种女人!都是因为药星辰这个畜生太卑鄙无耻了!他这个混蛋!他伤了我!还夺走了紫韵!我绝不放过他!
可是……我凭什么不放过他?我有他的地位他的势力他的武功吗?!我……都没有!我……又该怎么办?!……”
少年的自语声越来越快,而他的神情也越发的恐怖,最终他按着的琉璃瓦“啪”地一声被他压碎了。而那碎裂的琉璃瓦上映出了少年脸庞——不但丑陋,而且扭曲。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因为蒙福安的双腿腾起了一团火焰。
蒙福安用自己即将被烧作木炭的手臂摸向双腿,然而他碳化了的左手掌因为用力而化作一团飞灰。
“还要继续?我觉得下一幕,你便会被火焰所吞噬的。”有人的声音骤然响起,这一次是毫无感情的语调。
“当然,我就算不死在我的过去里,我也会因为身体里曼陀罗的余毒而死的。”蒙福安的声音因剧痛颤抖着。
“你后悔吗?”有人问。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自己选的。因为我对她的猜疑,因为我自惭形秽,我在那个时候没有做出唯一对的选择,而且正是因此,才导致了我彻底的失去了她。这种后悔的痛,是就算烈火焚身千百遍千百年也比拟不了的。”
有人没再说话,四周的场景又起了变化。
蒙福安猛地陷入身下的土地之中,他像是一个堕入漆黑水中的石块,不断地下沉。
“噗通”
随着这声响,蒙福安落到了一个书房的场景中,他环顾四周,正看见一个两个人,一坐,一站。
坐着的是忠磊,站着的却依然是那个少年,只是此时的少年明显不同于之前场景中的少年,而这种不同不是外形,而是一种气质,而这气质叫做戾气。而且是那种锋利如屠刀,压抑如浓墨的杀气所浸染出来的。
“这几年你的药量已经是翻了三倍了。”忠磊开口说道。
“感谢帮主给我曼陀罗,让我越来越强。”少年冷笑着回答。
忠磊看着少年的冷笑,也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的,谁叫你是我的狗呢。但……你要清楚,若听话有用,多少犒赏都是可以的,反之,不但没有犒赏,连命都没有了,所以,你要把你翘起的尾巴给我夹好喽。”
少年没有说话,他的脸上镀上了一股铁青的寒意。
“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需求从不吝惜吗?”
“因为我是你的狗。”少年毫无感情地回答。
“我有很多条狗,放在门口吓人的,是官府衙门中人。放到街上咬人的,是江湖绿林之人。而你并非这两者,而是管理狗的狗。”忠磊意味深长的说道。
少年沉默不语。
“我很欣赏你,因为你有狠劲,并且却不够狠。”
少年抬起头,看向忠磊。
“当年你为了抵抗药瘾而挠烂身体咬碎手掌,这是种狠,而这种狠源于你想好好活下去的强烈意志,而你最终放弃,却是一种妥协,代表着你真的有很强的求生欲。有强烈意志并且有强烈求生欲的人,是好用并可以放心用的。”
“你要怎么用我呢?”少年低声问。
“我打算要你给我去进货。”忠磊说。
“曼陀罗吗?”少年问。
“是的。”忠磊说。
少年没有回答。忠磊却是呵呵一笑。
“你不会以为曼陀罗是我造出来的吧,呵呵,虽然我也想我能造出曼陀罗,但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你可知道何为曼陀罗?”
少年摇头不语。
忠磊看着少年,自己有些得意,随即开口说道:“我知道一个传说,而这个传说便是关于曼陀罗的。”
“相传,天地初开之时,万物皆有灵识,在地府的三途河两岸,各有一朵无名野花,因吸取日月精华而渐渐有了灵性,从而出类拔萃,也便因此,分隔两岸的它们互相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并惺惺相惜,相互爱慕。然而它们面前横贯着三途河却使他们只能遥遥相望,百年千年万年,遥遥相望的他们终于有了可以渡河而过的法力,然而它们的根茎早已在它们脚下的土地中根深绵延,它们一旦渡河,它们那庞大的根茎就会拉动岸边土地入河,导致三途河被泥土堵塞。然而,那百年千年万年的遥遥痴望,那百年千年万年的心中爱慕,使它们不顾一切地迎向对方,终于在三途河上勇报道了彼此,然而三途河终究是因此而被双方的根茎和泥土所填埋堵塞,随着三途河水而去往往生之境的亡魂们便没有出路而滞留此处,亡魂们一身的尘世罪孽和记忆得不到三途河水的洗刷,令他们心生重回尘世之欲念和对天道轮回之怨恨。一时间,亡魂们茫然哀嚎,并惊动了冥冥之中的那大象无形的天道。
那天道发现三途河上此等情景,便用莫大威能于三途河当空化出一双大手,欲将相拥的两朵无名野花生生拽开,然而这两朵无名野花早已相拥着化为一体,彼此融合,无论大手如何,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
天道因威严受到挑战而震怒,于是有在空中化出两把利刃,将两朵无名野花的根茎连根斩断。三途河河水得以续流。而没有了根茎的两朵无名野花开始了枯萎,天道要默然注视着它们自生自灭!
恰在此时,一途径此地的古佛,洞晓之前原委,心生不忍,便是向天道恳求,自愿将这两朵无名野花带往西方极乐沃土。
天道不允并加以呵斥,古佛不卑不亢地以莫大精深佛法答辩,使天道羞愤难当。天道自觉权威再度受到挑战,于是放言,古佛可接它三击,它便任由两朵无名野花随古佛而去。古佛闻言应约。
天道第一击,空中双拳打出,古佛双掌相迎,拳掌相碰发出震天撼地的巨响,与此同时,天道的双拳与古佛的双掌同时破碎消弭了。
天道第二击,空中的两把利刃刺落,没有了双掌的古佛却是挺起胸膛相迎,那两把利刃刺透了古佛胸膛。
天道动容,问古佛何故为两朵无名野花而受利刃穿胸之苦。
古佛答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天道默然,发出第三击,只见天空之中刺下一硕大无朋的巨矛,其遮天蔽日的矛尖直指古佛。
古佛巍然,只见其身着袈裟无风自动,凌空飞起,于三途河之上铺展开着抵住了矛尖。
那矛尖至此止住了来势,并迅速消散。
天道无声。
古佛已无双臂,便以口将那合二为一地无名野花们衔起,他口中不断涌出的炙热如火的鲜血将野花染透为血红色,而野花在古佛鲜血的滋润下不但停止枯萎凋零,反而越发的婀娜摇曳。
天道叹然:“凡尘之一切欲念,却需佛之舍身救赎,罢了”言罢,悄然退去。
古佛默然,步履蹒跚地朝着西方沃土而去。然而此后,那西方极乐沃土之中却并无古佛以及那两朵无名野花。
天地之间,至此为这两朵已是合二为一的野花命名,‘曼陀罗’寓意为——需要救赎的欲念。”
故事讲完,少年心中百感交集,默然无语。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一个道理,而这个道理就是活在这个世上所需要的真正的道理。”忠磊说道。
“什么道理?”少年问。
“这个世上真正的道理就是——天道就无情。”
少年不解,忠磊接着说:
“那个故事是一个来自昆州无名的人告诉我的,他不但给了我这个故事和那条真正的道理,还让我知道了,这世间什么情爱、公理、正义都他妈是假的,唯有一样东西是真的,那就是——欲望。
‘那个来自昆州无名的人给了我九颗曼陀罗,我用了三颗就领梦华帮的那个号称武林泰斗刚正不阿的老帮主力排众议把帮主位置传给了我这个刚加入门派三个月的外地人,又用了三颗,让县令以剿匪的名义把同城其他的大大小小的几十个门派都打散打灭,又用最后的三颗,将城里商会的会长收为我的账房。这些人或是有武力或是有权利或是有财力,但他们在曼陀罗带给他们那极致的欲望以及之后的极致痛苦面前,操守比猪狗不如,尊严似蝼蚁般轻贱。
所以我感谢曼陀罗,它让我这个很是平庸的却怀有大野心大欲望的人一条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我也很怕它,因为他能轻而易举的给了我想要的,便也可以毫不费力的把我的拥有全部剥夺,包括我的命。因为我的命比一切都重要,所以我需要你替我卖命。
“所以,你会让我去昆州无名取曼陀罗?”少年抬起头。
“是的,我在这里的基业已成,我不能像以前一样离开这里,亲自去取货了,一是我对这里的那些瞅我眼红的人不放心,二是每一次取货都是一次冒险。”
‘那你就不怕我吞了你的货?”少年突然间问。
“我怕啊,所以才在救你的那天骗你吃曼陀罗的。”
“什么意思?”少年问。
“你拦药星辰抢人的事,我听说了,所以当时我就开始留意你,那天在那个深坑前,我又试探了你一下,结果我很满意。我在你身上看见了你的狠劲和求生欲。我说过你既有狠劲也有强烈的求生欲,这样的特质我很欣赏,也正合适我选人的标准,你的狠劲能让你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而你的求生欲却又能令你避免做那些有狠劲的人不顾生死的事,所以,我既可以用你也可以约束你。”忠磊说。
“原来是这样。呵呵,那么我要怎么做呢。”少年笑了,笑容中满是凄苦。
“先不急,有件事情你得先做,这事我对你的考验也是一次机会。”忠磊说完,又抛出一句话:
“药星辰带着紫韵跑了。”
少年大惊,忙问何时。
“三个月前,当时你在外做事,所以你不知道。”忠磊回答。
“你是要我……做什么”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后半句几不可问。
“我要你带着药星辰的头和紫韵回来。”忠磊说。
“你要对紫韵做什么?”少年的拳头握紧了。
“我想要紫韵脑子里的一个东西,这个东西能让我在拥有曼陀罗赐予我的力量的同时,消除曼陀罗对我的威胁。”
“那是……什么?”
“一个配方。一个可以减轻甚至可能消除曼陀罗药瘾的的配方。”
“真的有吗?!”少年惊愕了,但是随即又面沉如水,:“如果是真的,你就不怕我杀了药星辰之后带则紫韵远走高飞。”
“不怕,因为你是聪明人。”
少年皱起了眉头。
“你那天伏在墙头看见药星辰和紫韵的事情我其实是知道的,而你选择径直离去,我也料到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做。但你自己知道吗?”忠磊站起身来,走到少年的面前。
“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选择自己像丧家犬一般悄悄离去,是因为你自惭形秽,你知道就算你不是当时的你,你这个穷小子也是配不上紫韵的,也是比不上药星辰的,你为了紫韵付出那么多终究是比不上世俗上所谓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你……”少年怒目而视,不由自主地上前走了一步,与忠磊几乎鼻间相触。
“我说错了吗?!我道士觉得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在你心里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可是,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她会跟着那个伤了你、抢过她的药星辰就那么走了?你不知道?不对吧,你知道的,因为药星辰有着一身好皮相!有着一张好口舌!有着一份好出身!而你呢,你又有什么呢?这张吓人恶心的脸?还是这只几乎残废的手?还是那发作起来令你不人不鬼的药瘾?所以,你觉得,如果你和药星辰一起站在紫韵面前,她会怎么选?”
“不……不……”少年听着忠磊的话,像是被一波波巨浪拍打冲击,虽是竭尽全力的挺直腰杆,但此时也颤抖着渐渐后退。
“所以我说过,让你去取曼陀罗,既是考验也是机会,这机会就是你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我可以用紫韵的药方帮你解除药瘾,还能提拔你做梦华帮的二把交椅,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你捧为江湖青年才俊武林未来之星,到时候,铺天盖地涛涛不绝的名利将会接踵而来,到时候别说是什么紫韵了,就算是富贾名绅武林豪门的千金小姐都会络绎不绝地投怀送抱。”忠磊说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我只要紫韵。”少年低声说。
“好个痴情种子,我知道你对紫韵上心,所以你更要把紫韵给我待会来,因为她脑子里的那个配方只有在我的驾驭下才会有价值,而且那配方不但对她无益,还是她今时今日所受苦难的祸根,并且日后随时都会害了她的命。”忠磊说完直盯着少年的眼睛。
“为什么……”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药星辰那个小白脸年少多金英气勃发,你觉得他身边的女子会少?紫韵是美,但值不值得药星辰抛下所有带她亡命私奔?”
“你什么意思?”少年问。
“药星辰做的这一切还不是因为那个配方,现今是,从前也是。当年紫云她的那个名医的爹声称自己要做出一种能解除曼陀罗药瘾的药。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过了不久,幸好我有个衙门的内应告诉我,这家伙不知是撞了大运还是真有本事,真就让他研究出一个半成品的配方,而这个配方用在曼陀罗服用者身上虽然去除不了曼陀罗积累在人体里的余毒,但已经有了减缓药瘾的作用,刚听见这个消失时,我真的是吓了一跳,试想一下,要是真让他把配方完善并公之于众,那我不仅无法在江湖立足了,而且那些被我药瘾所驯服的狗们转眼就会便成要咬死我的狼。然而,在这巨大的危机之下,我却是看到了老天爷又给予我的一次机会。”忠磊说着,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神情。他接着说道:
“你想想,如果有人掌握了那个配方留为己用,那不就是一种凌驾于曼陀罗之上的‘曼陀罗’了吗。如果是我拥有了那个配方,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我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而要做大事业又怎么少的了人才。”
少年没有接着“人才”这个话茬回答,而是说:
“你是说药星辰他接近紫韵带走紫韵都只是因为他想要得到那个配方?!”
忠磊在开口的前一秒,看见少年眼中升腾起一股极度仇恨极度悲哀极度愤怒的神情,顿时想到一句话:仇恨是最好的杀人原因。
于是,他笑着说:“那是当然啊。”
少年的瞳孔放大又收缩着,他冷冷地开口:
“告诉我,他们在哪?”
场景继续着,少年走出了梦华帮的朱漆大门,他去了最近的酒铺买了三坛酒,咱在酒铺门里就举起一坛一饮而尽,倒下来的酒水几乎把他的衣襟全部打湿,然而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将酒坛掼在地上摔的粉碎。
他拎着另外两坛酒,走到了县衙门口。
县衙门口上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照映着惨淡昏暗的暗红色光晕,门口一旁的悬挂在旗杆上的令旗软弱无力地垂着。
少年好似不胜酒力般跌坐仰躺在衙门门口,拿起一坛酒又是仰面喝了起来,酒水依旧湿透了他的衣服流到地上,顿时把他的身下的土地变得泥泞不堪,少年浑身上下也因此变得肮脏不堪,然而少年不以为意,却是仰天狂笑。
他笑的歇斯底里!他笑的状若嚎哭!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来,用沾满泥泞的手,拂去自己脸上的泪水,顿时他的脸也变得肮脏不堪。
他把剩下的最后一坛酒慢慢地郑重地倒在地上。他看向那个旗杆,喃喃说着:
“王臻王捕快,对不起,是我把你的尸首挂在了这旗杆之上……我一直以为我只是被逼的,可是今天我才知道,其实我在有的选的时候却是和那些害了你以及害了我的人都是一样的……”
少年说着便跪了下来,接着说道:“或许,在这世上,就算没有曼陀罗,该是恶人的终归会变成恶人,该是英雄的也必然会成为英雄,这一坛酒,我敬你,你是个英雄,而我……看来命里注定,就该是个恶人!”少年说完把空酒坛猛地摔碎,之后站起身,走到旗杆下面,一刀便把旗杆砍断,他看着沾染了泥泞的令旗,冷笑一声,大步离去。
蒙福安看到这里,他知道他即将面对的下一幕了,那一幕是他一生的痛,他喃喃自语:“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就是在这个时刻开始变成今日的蒙福安?”有人叹息着。
“应该不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烧起来。”蒙福安自嘲着用即将烧作焦炭的手指了指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
有人又叹息了一声,四周的场景再度转换,一时间风沙扑面,当蒙福安再度睁开双眼时,却是在一个密林之中。
他看见少年站在一个草庐前,手扣在腰间的剑柄上。
“嘎吱”
草庐的木门突然间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农家女打扮的人,她看见少年时,手中的捧着的洗衣盆脱手掉落在地上,而这个女子正是紫韵。
蒙福安还记得当年此时的心情,至从那个雨夜碰见紫韵和药星辰的相逢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去看过紫韵也没有去打听过紫韵的情况,他怕他会心软,他怕他提在胸口的那股戾气会泄掉,他知道,正是那夜让他狠了的心、提起的戾气,他才能在一次次搏杀中拼命活下去。在他杀掉药星辰之前,他不能没了狠心没了戾气。
然而此时的少年身体却是一抖,下意识的向后退开半步,慌忙转过头并带上了面罩。
“福安!”紫韵却是直接叫出了少年的名字,并快步走了上来。
“紫韵……”少年说着,低下头。
紫韵走上前来,轻轻地拿下了少年的面罩,看着蒙福安的脸,紫韵却是流下了眼泪。
“我以为你死了,因为我想只要你没有死,你便一定会来找我的。”
“对不起,我其实现在并不算活着。”少年低声的说着,慢慢抬起头看向紫韵,紫韵依然很美,虽然眼角上有了丝丝皱纹,但是依然很美很美。
紫韵的眼神突然一变,少年顺着紫韵的眼神转身望去。
药星辰就站在不远处,他肩扛着锄头,一手拎着一个装着饭盒水壶的竹篮,脖子上系着的毛巾已经被汗水湿透,他依然英俊,但面容已由白皙转变成了黝黑。
他就那么站着,但把手中的锄头从肩膀上拿下来提在手里。
“她不是江湖中人,有事找我就好了。”
药星辰说着,放下竹篮,向前走来。
紫韵突然间挡在少年身前,慌张开口:“星辰,他是蒙福安啊。他只是来找我的啊”
“不,现在的他,出现在这里,不仅仅只是来找你的,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你知道的蒙福安了,他是忠磊的狼。”
药星辰又往前踏了一步,而紫韵却是迎了上去,站在他和少年之间。
“什么?星辰,你说的话我不懂,但你们现在不能先好好谈谈吗?”
紫韵面色悲戚地说着。
“紫韵,你站在中间,我们怎么谈?”药星辰门头紧锁,一语双关地道。
“对啊,你在中间,我们怎么谈。”
少年也说得一语双关,他往前踏了一步的同时手扣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看着少年的姿态,药星辰抢上一步,把紫韵搂到身后,用锄头指着少年,但却是对紫韵说道:
“紫韵,你不了解江湖的事,他来这里,真的不单单是为了找你,更是因为他要杀我。”
“难道就没有回转的余地吗?”
紫韵说着这句话,却是看着他们二人。
“没有的,你不知道,他为忠磊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看来这些年,你倒是挺关注我这个‘死人’的。”少年突然打断了药星辰的话头。
药星辰刚要还口,紫韵却是幽幽地说道:
“这些年?……药星辰,你一直知道他不但没死而且还和你是同一个帮会的,是吗?”
“我……我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蒙福安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凶名赫赫的杀神。”
“他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你造成的,而且你还骗了我这么多年?!”紫韵眼眶中的泪水滚滚,随即脱眶而出。
“对不起,但我真的是……”
药星辰还要继续说什么,但是紫韵已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随即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当她走过少年的身边却是站住了,目不斜视地问道:“你真的是来杀他的吗?”
少年本是一脸幸灾乐祸地可看着这一幕,突然间被紫韵这么问道,有些无措:
“是的,之后我就会带你走的。”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带我走,杀了他和带我走,哪个重要呢?”紫韵又问。
少年没有说话,他犹豫了。而就在他犹豫间,紫韵叹息一声,便走开了。
少年漠然地在站原地,他听见身后草庐的木门关上了。药星辰苦笑一声,把手中的锄头抛到一旁,空着手走向少年。
“功力又有精进?”少年冷笑。
“没有,只是我已经没有刀了。”
“嗯?”
“卖了,换钱买了米面油盐和镰刀锄头。”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很缺钱,但我除了武功又不会其他赚钱的法子,而且我发现对于种地来说,镰刀锄头真的要比刀好用的多。”
“我会给你一把刀,之后像当年你对我那样!”
少年冷笑,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的疤。
“咱们明日再打。”药星辰说。
“为什么?”少年问。
“因为当年我给过你活下去的机会。”药星辰说。
“那他妈我还得谢谢你?”少年冷笑。
“只求给我一日时间。”药星辰接着说。
少年看着眼前这个无论在外貌上还是感觉上都大有不同的药星辰犹豫着,最终他说:“好。”
药星辰点点头,径直走过少年身边,走到了草庐前,敲了敲门,木门内没有动静,于是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动静,他还是敲了敲门,依然一片无声,于是药星辰就静静地站在门前,不再敲门却也一动不动。
少年也静静地站着,他盯着药星辰,他也注意到草庐的那扇木窗开着一道缝,他知道紫韵也在透着这道窗缝向外望着。
就这样,从白昼到夜晚,又从夜晚到黎明,一日一夜,直到旭日初升。
药星辰长叹了一口气后转过身来,走回到少年面前。
“当年动手前,你叹息是因为你有十足的把握取走我的性命,而刚刚你又叹气,却是又有几成把握?”少年说着。
“我若不荒废武功并且服用曼陀罗,那样我便有五成,而现在,我一成把握也没有。”
“那你他妈还敢应战?!”
“我不是应战,而是……”药星辰说道这时停顿了一下“我向你求饶,我不想死,因为我放不下她。”
少年面色阴冷:“那我他妈就得不杀你?”
“当年我是伤了你,但我终究是留手没取你的性命,今天,你也可以这样对我,我只求你留我一条命,也不要让我残废,因为我要活下去还要照顾她。”
“放屁!难道我不能照顾她?”蒙星辰暴喝。
“你不能,因为你吃了曼陀罗了,那些曼陀罗的毒早就深入骨髓,你只要断药便会死,就算你不断药,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药星辰说着,抬起手扒开自己的下眼睑,里面竟是有着一层灰色的如乱麻般的细微血线。
少年看着,不禁也摸了摸自己的下眼睑,他的眼睑下也有这样的一层细微血线,只不过他的并非是灰色的,而是黑色的,而这黑色正是由药星辰那样的灰色慢慢转变过来的。
少年冷笑着,但笑意中带着丝丝掩饰不住的苦涩和无奈。
“那是我的和她的事了,而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你和我的事情,当然,我和她以后如何,你将不会知道了。”
“真的只能打吗?”药星辰低语。
“怎么!大英雄大豪杰药星辰怯战了?”少年戏谑地笑着。
“是的……”
“你怯战就是怯战,扯什么为了她!”少年继续骂道。
“为了她,我才会怯战!”药星辰低声说道。
“为了她!你他妈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
“是的。”
“呵呵,那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大响头,我可以考虑一下。”少年笑着,就像一个顽童看着一条瘦弱的流浪狗。
“噗通”
少年话音刚落,药星辰双膝跪地。“咚咚咚!”药星辰连磕了三个响头,额角上鲜血淋漓。
少年面色阴冷地猛地抽出了腰上的剑。
药星辰接着说道:“如果当年我让你在你心爱女人的面前受到了屈辱,那么,我现在已经是还给你了。”
“这还不够。”少年还要说下去,正在这时草庐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紫韵快步走了出来,嘴里喊着:“你……你们不要这样。”
她说出“你”字时看着是少年,说到“你们”时,却是低下了头。但她依然走到了二人中间,但却是背对着药星辰,面对着少年。
“能不能……”紫韵没有说下去。
“能不能什么?”少年看着挡在药星辰身前的紫韵,他脸上的疤好似又被撕裂了一般,火辣辣地痛,这痛从他的脸上直撕裂到了他的心口,又从心口冲到了脑子上。
“能不能放过他?!他妈的!他只是磕破了额头,你就站出来了,而我呢!你给我看好了!我脸上的这道疤!你让我放过他!这他妈的世道放过我了吗?!你对我公平吗!”少年说完这话时,突然间脸色涨红,他猛地弯下腰,一口血箭喷射而出。
紫韵慌了神,忙跑了上去,搀着半跪着的少年。
“咱们走吧,我不想让你再杀人了。一切就这么结束吧。”紫韵泪眼婆娑地求着少年。
少年猛地站直腰板,甩开紫韵的手:
“现在我来到这里,不仅是因为你,我还要杀了他!我要让他在羞辱悔恨中死去。”
“你……你如果这么做了……又和当年的他有什么区别?”紫韵突然说道。
“你说我和他没区别?!”少年怒极而笑,“你可知道,他还有一事骗了你?!”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药星辰绝望地“啊”了一声,而紫韵转头看了过来,。
“当年你父亲被设局而害是因为你父亲研究出了那个配方!而药星辰接近你的动机和忠磊一样,都只是为了那个配方!而他带你私奔,也只是为了独占你脑子中的配方!”少年缓缓开口,像是从口中抽出了一把剑。
“他说的是……是真的?”紫韵震惊地看向药星辰。
药星辰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说道:
“忠磊知道了你父亲研究出的那个药方后,曾经想要许以名利来拉拢他得到配方,可是你父亲始终拒绝,最后,忠磊以你的性命为要挟与你父亲赌斗一场,说只要你父亲赢了,就再不纠缠,可是你父亲在心计多端手段毒辣的忠磊面前怎么会有胜算?!但他真是条好汉。至死也没有说出配方……”
“于是,忠磊就派你接近我……来得到配方?!”紫韵打断药星辰的话冷笑着,但眼中却有滚滚泪光闪动。
“不……不……一开始的时候是……可是后来我渐渐地……爱上你……我不想让你在虎狼窝里时时受到威胁……所以我才带你走……”药星辰无措地解释着,然而紫韵却是扭过头去。
“从此之后,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紫韵淡淡地说着,眼中那滚动着的泪珠却是滴落下来。紫韵用颤抖地手拭去眼角的泪,对着少年说:“咱们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到谁都找不到咱俩的地方去吧。”
紫韵轻轻扯着少年的衣角,正如同当年一般,只不过当年少年留给他的是一个坚毅厚实的背影,而现在面对着她的少年却是一脸的愤怒和诧异。
“你就这么走了?”少年双眼赤红,沙哑地低吼。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而现在我问你,要不要现在就带我走?”紫韵问道。
少年看着紫韵的脸,表情扭曲突然间低下头喃喃自语:
“难道所谓的郎才女貌门当户”,真的大过我付出了一切的爱情吗?难道对于一个千金小姐,农家出身的少年,无论付出多少无论成就了多少,都比不上英俊公子吗?!他的命有这么重要吗?”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中有了一股阴狠的意味,接着对紫韵说道:
“我今天不仅是要带走你的人,我还要带走你的心!我不仅要在这里把他杀了,也要在你的心中把药星辰彻底杀死抹除。”
他拨开紫韵的手,用明晃晃地剑尖指着药星辰说道:
“你说你爱她!那好,你砍你一剑,如果你不避不躲,那我就自己走!”
药星辰听见这句话,腾地站起身来。
“我愿意。”
一旁的紫韵惊诧地刚要开口,少年却是一把把她搂到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他有多虚伪!”
话音未落,少年一剑直劈向药星辰。
一瞬间,血光四溅。
药星辰的右胳膊脱离了肩膀,噗通一声掉在地上。药星辰的脸苍白如纸,他摇晃着单膝跪地。
紫韵惊地张大了嘴,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少年愣了一下,面色越发的狰狞,接着说道:
“还装?!那就给我装到底!”少年话音未落,便又是四剑,自上而下的挑向药星辰的双手手腕和双脚脚踝!
一瞬间,药星辰的手腕和脚踝几乎同时爆射出鲜血,药星辰惨叫一声,顿时委顿倒地。
紫韵惊叫一声,跑上前去抱住了药星辰。而药星辰似乎忘掉了身体上的剧痛,痴痴呆呆地望着紫韵,而紫韵却是扭过头去。
少年看着这一幕,咬牙切齿得冷笑到:
“装?真他妈能装!但是,你这顶多算是还上了你欠我的而已,但资源,我还是要带走的。”少年说完走向紫韵的手,然而紫韵抱着药星辰向后缩了缩。
“我求你,给我们一天时间。我跟他的事情终是需要有个了结的。”紫韵说着,眼神中带着些许苦楚和哀愁。
少年睁大眼睛,又是冷笑一声。
“什么时候成了‘我们’了。罢了。”说完少年转过身去摆了摆手。
紫韵叹息一声,勉强搀扶起药星辰走向茅草屋。
少年悄悄地回头,看着紫韵瘦弱的背影,他本能地向前探了一步,但随即他又僵硬地站住了。
他咱在原地喃喃自语:“她看我的眼神,怎么和当年那时看向药星辰的眼神是……一样的?……”
想到此处,浑身颤抖起来,紧接着他突然大喝一声,向四周胡乱的猛砍一气。顿时剑气四射,周遭树木枝叶纷纷震落,在一片潇潇落叶声中,却有几声异响出入少年耳中。他望向异响处,低声说:“出来。”
几息间,树林中走出若干个青衣人,他们手中的兵刃上涂着避免反光而暴露行迹的黑漆。
“帮主让我们来……收拾残局的。”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声音平静但却是绷紧的。
“这个残局是指我?”少年冷笑一声。
“不……不是……”青衣人忙解释道。
少年哼了一声,突然间却是笑了。
“你们刚刚应该也看见了,药星辰被弄成了废人。”少年说着突然一顿,他下意识地看向茅草屋,他的嘴角慢慢地耧车阴冷的笑意:
“我有个怪癖,不喜欢杀废人!杀了药星辰的功劳就送给你们了。”
“可是,帮主只是让我们……”青衣人疑惑地开口,少年却是冷笑一声。
“忠磊在这吗?”这句话寒冷如冰,锋利如刀,彻底打消了那青衣人的迟疑,那人后退半步抱了抱拳。
少年却又突然开口:“过来。”
青衣人一愣,惶恐的走了过去。
少年在青衣人耳边,又是交代了几句,那个青衣人先是疑惑,但在少年的注视下慌张地点了点头,变提起刀,招呼身后的人向草庐潜去。
而少年笑着看着黑衣人们的背影,一个飞身遁入林中一处社和隐蔽视野极佳的大树之上。
片刻后,草庐中传出一声惊叫,随机便是一片兵刃交击之声,又过了一阵,只见草庐木门彭地飞射而出。却是要星辰肩扛着紫韵冲了出来。
此时的药星辰浑身浴血,身后的青衣人分为两伙儿,一伙儿紧随其后,一伙儿却是从两侧绕到了药星辰的前面。
药星辰苍白着脸,一个踉跄便是单膝着地,肩膀上的紫韵也随他一起跌落在地上。
青衣人冷笑,做了个手势,一众青衣人直冲上来,药星辰迎了上去。
他每动一下,断臂伤口上便溅出鲜血,不过片刻,他的鲜血将他周遭的土地染地一片通红。那些青衣人只是在他身旁游走着刺击,他们在消耗着药星辰。
终于,药星辰的面色苍白如纸,他再度脱力地单膝跪地,他挣扎地想要站起来,但终究是动弹不得,他望向醒转过来的紫韵,却是笑了,但眼中的泪水还是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刷下两条沟壑。
“对不起,我还是没有保护你到最后……”药星辰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黑衣人已是一剑刺来!
紫韵突然间以难以置信的反应挡在了药星辰的身前,药星辰先是错愕继而转瞬间却是笑着抱住了紫韵,却把自己的背迎向青衣人的剑锋!
“扑哧!”
原本青衣人那必将穿透二人身体的剑,此时却只是穿透了药星辰的身体,而剑尖却是停在了紫韵身前半寸处。原来是药星辰用自己的后背狠狠抵在了剑格上,使剑身再也难进分毫。
青衣人慌了神,松开了长剑,失去了力量的药星辰瘫倒在紫韵得怀里。
看着紫韵不伤分毫,青衣人长出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往身后望了望。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骤然而至。
青衣人刚看清来人正是少年时,自己的头颅却是凌空飞起!没有了头颅的脖子像是一口喷泉,血柱顶着头颅飞上半空,鲜血向西周铺撒成一片血雨。
在这片血雨之中,少年化身成一道风,在目瞪口呆的众多青衣人穿梭,他每挥一剑便飞起一个头颅、掀起一阵血雨……
当最后一滴血雨落和第一颗头颅一起落地后,少年收了剑走向紫韵。
“我没想到忠磊还派了一伙杀手过来。”少年说。
紫韵没有说话,只是把昏死过去的药星辰抱在怀里。
“跟我走吧。”少年说。
“为什么之前不带我走?”
“呃……”少年无语。
正在此时,药福安突然间醒了过来,苍白的脸开始迅速的红润,瞳孔中映射着异于平常的神采。
“我要死了啊……紫韵……我要死了啊……”药福安哭着说着并伸出手摸了摸紫韵的脸颊。
紫韵哽咽着说不出话,她的泪水滴落在药福安的脸上。
“对不起,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应该受到忠磊的蛊惑,我对不起你父亲,我真的不曾想到他会死,我……唉……对不起……说好的一辈子在一起……可是现在我要死了啊……呜呜呜……”
药星辰说出这段话时,他眼中的神采又迅速的暗淡了,面色也由红润迅速转变为死灰色。
“我不怪你……我也不恨你……谢谢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紫韵哭泣着。
药星辰抚摸着紫韵脸颊的手,颤抖了几下后,重重地摔落在地。他的眼睛并未闭上,依然痴痴地望着紫韵的脸庞。
紫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血腥的尸体,阴冷的兵刃,甚至是少年。
少年沉默不语,他看着痛哭的紫韵,有些无措。
“其实,这帮人也是你让他们动手去杀星辰的吧?”
紫韵直视着少年的眼睛问道。
“不……”
“你也要骗我?他的身体和武功大不如前,他不再是江湖上的好汉,而是成了帮会的叛徒和被帮会追杀的目标。他想要退出江湖,所以他也断了和任何亲朋好友的联系。”
紫韵说完这些,轻轻抚上要种药星辰的双眼,从怀里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簿册子丢给了少年。
“这就是我父亲的配方。”
少年看着这染血的簿册子,有些犹豫。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紫韵问。
少年愣在原地,沉默着。
“说来真可笑,你,我,还有星辰的人生竟然都因为这配方改变了。而这配方不知又会害了多少人。它真是该被撕碎烧为灰烬的。”
少年看着手中这本被鲜血浸透了的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册子揣进了怀里。
紫韵看着少年,突然间苦笑一声,之后幽幽说道:
“谢谢你,这么多年还念着我。”
“你……”
少年还刚说了一个字,突然间看见紫韵狠狠地把药星辰的身体抱在怀里,刺透了药星辰身体的长剑剑尖猛然刺进了紫韵的胸口中……
少年愕然,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少年只来得及抱住了紫韵,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如果拔剑紫韵将因为大出血迅速死去。
“为什么……?”
少年难以置信,他心中阻碍着他和紫韵的人死了,在这可以预想到的未来触手可得之时,紫韵自己却是选择了死亡。
“你是我最初、最爱的人,而他却是为我付出了最多、陪了我最久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你们不打,那将多好……,可是,自从我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已经变了,所以你是一定会和他打起来的。但我也作好了准备,无论你俩谁会死去,我都会殉葬的。”
“他配吗?”少年双目赤红地低吼。
“不是因为他配与不配,而是你变了,本来你可以直接带我走的,可是你没有。他本来可以不用带我走的,但他做了……”
蒙福安知道少年语塞了,因为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此之前,紫韵曾经不止一次求他带她走,可是他直到现在却什么也没有做,而他想要去做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可是,你知道吗……”
还不等少年说完,紫韵已经喝上了眼睛,她和药星辰抱在一起,他们的血汇合在一处,少年试图分开他们,但是却做不到。并非是力所不能及,而是下不去手。
少年站起来,看着紫韵他们相拥和着,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剑要去砍下药星辰的头颅,然而僵持了好久,终究是没有砍下去。
少年默不做声地走到草庐中,草庐中有着几坛好酒烈酒,他一坛接着一坛的喝着,直到最后他喝不下了,那一坛坛酒直接由头倒下,湿透全身。
当最后一滴酒也没有了,他晃晃了酒坛,猛地把酒坛摔破在地。
他踉跄的走出草庐,把药星辰和紫韵一起抱进了草庐中,之后颤抖着冲怀里掏出火折子,费力敌引燃了火绒,之后把火绒扔到了草庐中,片刻后,草庐燃起了熊熊大火。
少年看着这熊熊烈火,竟然流下了眼泪,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
“我不是说过让你带紫韵回来吗?”忠磊阴冷的疑问在他身后传来。
“她若没有死,那什么都好说,可是她现在死了!”少年转过头回答。
“哦,你要因为她的死和我打?!别装痴情了,你他妈只不过要独吞配方!”忠磊先是讥嘲后是暴喝。
“我要配方是为了救那些被曼陀罗毒害的人。”少年握紧了手中长剑。
“之后呢?你的这个配方不就是凌驾于曼陀罗之上的‘曼陀罗’吗?”忠磊冷笑。
“呵呵,所以,这配方还是在我的手里比较好。因为我知道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愤怒什么是仇恨什么是痛苦!”少年冷笑。
“哈哈哈哈哈哈!”忠磊听着狂笑起来,好似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说到底,你不就是向成为我吗?你以为当你掌握了莫大的力量后还会是曾经的你?笑话,你只是还没有尝到拥有力量的滋味。”
“那好,我就体验一下,但是你去而看不到了!”
少年说罢便挺剑冲了上去,然而忠磊并没有亮出兵刃,只是负手,身体却如一片叶子在少年的剑气中飘荡自如,少年无论如何也是伤不到其分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少年脸上的神色由残酷到愤怒再到焦躁。他的体力在渐渐消失殆尽,然而忠磊却像是依然毫无消耗。
最终,少年虚晃一招,打算暂退开去,再做他想,然而忠磊却在此时攻了过来,他之前如树叶般躲避着少年的剑锋,而此时却像是少年的影子般每每出现在少年的背后,那如芒在背的杀意一点点地侵蚀着少年的精神,最终,孟府按感觉到的左脚跟腱一凉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左脚的跟腱上喷出血箭,还不待少年做出反应,他的左手手筋上又喷出了一道血箭。
少年吃痛,剑招为之一乱,然而他越是乱身上便越是有接二连三的血箭喷出,不过片刻,少年流下的血在他的脚下竟然汇成了一滩,少年一脚踩在上面,身体一滑,扑倒在地。
忠磊不再追击,却是退到了一旁戏谑地看着踉跄站起的少年。
“当年你就像条快死的狗一样被我捡了回来,今天我不杀你,我会依然像对待一条垂死的狗一样对你。”
忠磊说完,站到一旁,少年挣扎着向外爬去,而忠磊就劈开腿站在他的前方。
少年停了停,突然间笑了,之后匍匐着从忠磊的胯下爬过,然而忠磊在他即将爬过的时刻,一脚踩在他的脚踝上。
“咔嚓”
一声脆响,少年的脚踝粉碎了,然而少年却没有喊叫,只是默默地继续向前爬去,忠磊在他的身后狂笑起来。
少年艰难地向前爬行着,慢慢地爬到了山坡边缘,他的身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
忠磊笑着走上前去,看着已无退路的少年,冷冷说道:
“把配方给我,我给你个痛快。”
“我先给你个痛快吧。”少年冷笑一声,他的笑意残酷而冰冷。言罢,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撑起身体,伴随着忠磊的惊叫直向山涧下跃下。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在山涧的密林乱石之中,少年试着活动四肢,但他的身体颤抖了几下便脱力般地又摊软下去。
少年看着身周的嶙峋的怪石和浓密遮天的林木,顿时嚎啕大哭,之后似又被泪水呛着,猛咳起来,当咳嗽止住,他却又是狂笑起来。
他笑着笑着,又是口吐鲜血。
正在这时,密林中一阵脚步声,不一会一身布衣的人走了进来,那人挎着一个木箱,竟是个行脚医。
那个行脚医看少年,先是一惊,后又是满脸狐疑。
少年看着行脚医忙开口: “救我……”
那个行脚医看着遍体鳞伤不似人形的少年,却是皱了皱眉头。
“江湖中人?”行脚医问道。
“是……”少年有些不解地回答。
“你们这群人终日只知道打打杀杀,要么杀了人狼狈跑路,要么被人杀,横死街头。”行脚医说着走上前去。
“我快死了……救我……”少年挣扎地叫着。
行脚医没再说什么,却是开始察看少年的伤势,而他的眉头却也越皱越紧。
“你伤的太重了,我这药箱里的药治不了你。”行脚医站起身来叹息着说道。
“那……怎么办……”少年说着话,口中又是溢出了血。
“我只能去叫人来把你抬回村子里去治。”行脚医说。
“好……谢谢你……”少年回答着,突然间实话想到了什么,便下意识的把手伸入怀中,随即少年又开口:
“大夫,我这有点银钱交于你,就当是药费。”
行脚医愣了一下,也没推辞,便走了上来。
少年在这一时刻突然发难,他一把扼住了行脚医瘦弱的脖子,随即掰开了目瞪口呆的行脚医的嘴巴,少年将怀里的一颗曼陀罗塞进行脚医的口中。
少年看着行脚医的喉头蠕动后,才松开了行脚医的嘴巴。
那个行脚医猛地咳起来,并一边用手指伸入嘴里去抠。可是他掷筛不断地干呕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没有用的,我喂给你的东西是入口即化的曼陀罗,你或许听过说过吧。”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曼陀罗!你是说那种药!你……你为什么!我是要救你的……你……这个畜生……”行脚医听见“曼陀罗”着三个字面色大变,惊愕地看着少年骂道。
“哈哈哈,你若是我,你便会知道畜生有时比人可靠,因为畜生始终是畜生,而人有时不是人。”少年说着,再次把手伸进怀里,这一回他掏出了了那本簿册子。
少年打开簿册子看了看之后对愣在一旁的行脚商说道:“我不能去村子那种人多的地方,但我也不想死,我要你回村子里取药之后回来治疗我,而你不许跟任何人说你看见过我的事,否则……当曼陀罗发作时可没有人能给你药。”
行脚医痛苦着转身走远,少年看着和行脚医的背影叹了口气:“蒙福安啊蒙福安!你已经死了!既然你已经是个恶鬼了,那就做一个只为自己而活,随心所欲的魔鬼吧!”
蒙福安看着这一幕,他的回忆再度停止,然而这一次却是有了新的变化,他注意到静止的少年的脸在缓缓地变化着,由稚气未消到阴冷决绝,最后变成了自己此时这张无悲无喜暗藏狠戾杀意的脸。
“你在好奇,为什么你会变脸。”有人的声音响起,然而此时并没有如之前一样变换场景。
“是的……为什么?”有人说着,不由自主地摸摸了自己的脸,那道疤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因为直到这一幕之前我,你心中的那个有是非有善恶有情感的少年依然活着,而当你作出了选择后,那个少年,便被你杀死了,所以,在此时的回忆中,你才变成现在的你。”
“你是说,是我自己选择了堕落?”蒙福安苦笑。
“没有人可以选择堕落,而是绝大多数人在堕落的命运面前妥协了。”有人说着,四周的场景再度混沌成一片虚无。
梦福安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方开口:“我没有机会了吧,我现在感觉到了后悔,我真想化作一团火焰,把我自己烧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未来到过这个世上,你说,人死了真会喝到孟婆汤吗?我倒是希望有,我一定会求着多喝几碗,我要把所有的是我都忘得干干净净,最好连我自己都忘了。”
蒙福安说着说着,他的心口上腾起一团火焰,那火焰迅速地蔓延起来,蒙福安咬紧牙关,跪了下来,他仰起头,缓缓说道:
“有人,有人,你取了我的命,但我却是感激你的,因为这些回忆我一直压抑着不去想,渐渐地我都快忘记它们了,现在我又看见了他们,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就死了,我已经好久像一具行死走肉般的活着,所有的情感都在离我远去,我甚至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是我的身体在一点点衰老并预想着最终腐烂入泥土。这场火,真好,把我烧的干干净净,哈哈哈哈哈……”蒙福安的笑声戛然而止,火焰已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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