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的配合。”穿警服的男人微微颔首,又冲病床上的人笑了一下,在护士的引导下从病房内退了出来,然后一转身,视线里猛的闯进两道身影。“小白?”他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越走越近的人影,问:“你怎么在这儿?”“我叔叔出了车祸,我来看看。”林鱼白也瞪大了眼,越过闻世栎看了眼他身后的病房:“车祸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吧?”“嗯。”闻世栎偏过头解释道:“最近这段时间车祸的发生频率有点高,交警队人手不够,我来帮忙。”他顺势往身后的病房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是你叔叔?”“嗯,是沉郁的爸爸,本来我们约好了今天要见面的。”林鱼白看起来有点急,回话时一直心不在焉的,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抱歉的冲闻世栎笑了一下,然后拉过旁边的沉郁往病房里走:“我先进去看沉叔叔,回头再跟你聊。”闻世栎很识分寸的往旁边挪了两步给他们让路:“别担心,他没事。”他摸摸林鱼白的头发安慰:“那我先回去了。”“好,回头给你打电话。”林鱼白勉强笑了一下,大步往前走了两步推门。沉舸的伤势并不严重。他坐在后座上,汽车撞上护栏的时候反应飞快的用胳膊护住了脑袋,所以除了右手有些轻微骨折外,其他地方倒是都没有什么大伤。但林鱼白还是被吓的不轻。她眼巴巴看着半躺在床上的沉舸,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您没事吧?”她抖着手想去摸沉舸打了石膏的右臂,手伸到一半儿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对方的伤势会因为自己加重:“我……”她眨了好一会儿眼考虑措辞:“我听哥哥说你出了车祸……是在来见我的路上,我……”林鱼白突然卡壳,好半晌没能把后半句话接下去,也没注意到身后的沉郁在听见“哥哥”这个称呼时瞳孔剧烈震动了一下。自两人重逢起,这还是她第一次叫自己哥哥。沉郁垂下眼皮,漫无目的的想到。沉舸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到底是岁月不饶人,而她记忆里的沉舸明明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亲眼再见时却发现对方的两鬓都不可避免的爬上了白发。林鱼白抿了抿下唇,把所有想说的不想说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然后耷拉着眼皮轻声道歉:“对不起。”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脑袋也完全垂了下去,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傻姑娘……”沉舸却笑了,弯着用自己另一只完好的手招呼林鱼白在床边坐下,然后拍拍她的脑袋:“我给你带了礼物。”他说,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段漫长的分别,而她只是出了趟远门,现在又回来了,于是理所当然的享受了比以前更加深厚的疼爱。“……对不起……”林鱼白说话的鼻音更重了,听的沉舸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眉毛一扬瞪向沉郁,脸上立马就换了个表情:“你是不是背着我吓唬你妹妹了?”……当代窦娥沉小郁!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完全是得知消息后的林鱼白自己被自己吓到了。现代变脸绝技艺术表演家沉舸于是又换上一张和蔼可亲的脸转向林鱼白,放低了声音哄她:“放心吧,我没事儿,都是你哥在吓唬你……”他指挥着沉郁把一旁的礼物拿过来:“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沉舸是真的疼她。无关血缘或者任何其他,单纯的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来宠,纵使这个孩子有那样一段历久的叛逆期,他也只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挨饿受冻,又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林鱼白垂头看着沉郁放在自己手上各式各样的礼物,又听沉舸在一旁念叨着“怎么瘦了这么多”,眼眶一下就红了。像是小孩子摔了一跤,左右看看没有大人,于是自己拍拍手掌上的灰爬了起来,直到回了家,被大人抱起来哄着问“宝贝今天上学乖不乖啊”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路上摔了一跤,隔着厚重布料的膝盖都被蹭红了。这才开始觉得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定要被妈妈亲亲再被爸爸夸着“宝贝真棒”才能好。一定要被白女士口是心非的骂着“活该”又被沉叔叔念叨说“怎么又不好好吃饭”才能好。就像试卷上已经被确定了答案的数学题,除了他们谁都不行,连沉郁都不行。林鱼白原本觉得自己当初不告而别沉舸肯定会生气,就算没有生气时隔这么久再遇也肯定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待她,可沉舸毫无怨言的就接受了她的出现,一如当初从未质疑过她们的离开。沉舸的伤势并无大碍,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医院多住了两天,沉郁忙着公司的事情没时间,林鱼白就自发的承担起了照顾病人的工作,整日整日的泡在医院里。“所以你开学之后就是老师了?”“嗯……其实说的更准确点应该是助教。”林鱼白削了个苹果给沉舸递过去,说:“我研究生刚毕业,又没有教学经验,只能从助教开始做起……不过也不错啦,我们学校可是省重点高校呢!”林鱼白昂起下巴嘚瑟:“虽然没有哥哥考的那么好,但我们学校也是很努力才能考上的!”沉舸就笑了,咬一口苹果道:“那白白可比你哥努力多了。”那是……林鱼白在心里嘀咕,沉郁压根就不需要努力。沉郁晚上七点下班,到医院差不多是半个小时后,刚推开门就被沉舸瞪了一眼,然后移开视线亲亲热热的看着林鱼白说“还是闺女好,闺女孝顺”。……这么多年过去了——沉舸今天出院,沉郁一边任劳任怨的提行李一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爸还是一如既往的重男轻女。真好。沉郁的家是栋三层楼的复式别墅,门口有一个巨大的院子,但那上面什么都没有,打眼看过去空旷的厉害。屋内也是,装修采用的是黑白灰这样的冷色调,客厅除了沙发和桌子外几乎看不到其他的家具,厨房看样子也没怎么被使用过,铝制的水槽干净的甚至能反射出人脸。到底是亲儿子,沉舸皱了皱眉对沉郁的生活方式表示不满:“你这个房子里怎么一点儿人气都没有?”他都不屑于把这个地方称之为“家”,然后转过脸一本正经的教育林鱼白:“你以后可不敢跟你哥学,会嫁不出去的!”“哦。”林鱼白憋着笑偷偷打量了沉郁两眼,点点头应了。晚饭是林鱼白做的,但因为沉郁的冰箱里空荡荡的连个鸡蛋都没有,两人只好先去附近的超市买菜,路过前院时沉郁顿了顿,问:“你觉得这个院子里应该加点什么?”“我?”林鱼白有些诧异的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才不确定的想了一会儿,道:“秋千吧。”她指着左手边的一片空地规划:“就那个地方,可以放一架秋千……或者吊椅也行,夏天暖和的时候可以坐在那儿看书,再放一个小圆桌,要木质的,放在那个地方!”她操控着指尖又换了个方向。跟许厘安在一起呆的久了林鱼白觉得自己的审美水平直线上升,她在大脑中将自己的想象巨像化,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沉郁大概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替她拉开副驾的车门的时候低低的应了一声“好”,林鱼白没听清,扣好安全带后又仰着头看向还在她这边站着的沉郁,愣愣的问了句“什么”?沉郁没说话。晚饭后沉郁自然而然接的过林鱼白的碗去厨房洗碗,沉舸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坐在沙发上继续吐槽沉郁这诡异的审美。因为天色太晚的缘故,林鱼白晚上就没走,在二楼随便挑了个房间住了下来。沉郁这里不常来人,所以也没有备用的被子,好在盛夏总是和被子无缘,林鱼白便摆着手说她没有被子也可以,但等她洗漱完准备睡觉的时候房间门还是被敲响了。沉郁抱了床被子站在门外,林鱼白看了一眼,问:“不是没有多余的被子吗?”“嗯。”沉郁克制着视线没有往房间内看一眼,说:“这是我的。”他这么说,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于是直接回答道:“我爸那里我已经给过了,这是你的。”“哦。”林鱼白也没跟他客气,听他这么说便抬手把被子接了过来,然后弯着眼朝他道谢。沉郁看着她没有说话。林鱼白觉得气氛有些难耐,但她手上抱着被子,也做不出其他多余的动作,只好眨眨眼看向沉郁:“还有事吗?”沉郁挑眉:“你觉得这个房子里还需要添什么家具?你想要的。”问的太突兀,林鱼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傻愣愣的问道:“你问我这个干什么?”……这个问题似乎比前一个问题更难回答,两人都彻底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安静的几乎能听见林鱼白愈来愈响的心跳声。然后她亲眼看着沉郁弯腰,隔着中间薄薄的棉被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