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路知秋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般路过公交车站,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寻找那个仿佛永远都在笑的女孩时,才恍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默默关注着那个叫白妮娜的女孩。他并不因此觉得恐慌,冷静又睿智的路知秋清楚地知道,那种下意识的关注多半是出于好奇,好奇那个女生为什么总是能笑得那样单纯又炽烈;好奇那个女生的世界为什么仿佛永远没有忧愁;好奇那个聪慧的女生为什么明知道围在她身边的所谓好朋友多半是虚情假意,却仍然能对她们露出真诚的笑容……是啊,那个叫白妮娜的女生不过是长得漂亮了一点儿,不过是成绩好那么一点儿,不过是性格开朗了一点儿,不过是爱笑一点儿,除此之外并无特别,所以路知秋坚定地认为,他对白妮娜的关注不过是好奇心的驱使,并无其他。因此,那个夕阳染红天际的傍晚,当他看见女孩独自落寞地走在回家路上时,他情不自禁地推着自行车跟了过去。他只是莫名又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爱笑的女孩为何暗自忧伤。那时的路知秋单纯地以为,也许她只是没能买到心仪的漂亮裙子,也许只是看了一集催人泪下的韩剧,天真单纯的小女生总是会那么容易悲春伤秋的。然而,路知秋并不知道,接下来他看到的一幕会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占据他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甚至悄然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的他只记得那是C城一年中最美的春天,烟粉色的奈良八重樱开得如火如荼,一阵风过,便下起纷纷扬扬的粉色樱花雨。路知秋在纷纷扬扬的樱花雨中跟着女孩走进了C城有名的高档小区——蘅芜苑。只是低头拂去衣襟上落花的一瞬间,他的视线里便失去了女孩瘦弱的身影,然后,他听见了女孩凄厉又仓皇的尖叫声,那样惊慌,那样绝望,那样歇斯底里,仿佛那悲伤足以毁天灭地……他扔了自行车追过去,便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打扮优雅的中年女人像是折翼的蝶,从高高的楼顶直坠而下,“砰”的一声落在女孩的面前。女孩扑过去,一声一声尖叫,每一声都只有两个令人心生荒凉的字——“妈妈!”声声嘶哑,字字泣血……他立在围观人群的最后,绝望又无助,他知道,此刻的安慰与陪伴不过是黑夜里微弱的星光,不起任何作用,而且他连走过去安慰与陪伴她的理由都没有……那天,风一直在吹,围观的人群终于散去,救护车载走了已然没有气息的中年女人。夜幕来临,冷星挂在天幕中,像是谁的眼泪,已经哭不出声的女孩不肯跟随救护车而去,仍然呆愣地坐在原地,而他站在她看不到的黑暗处,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微冷的风吹走地上如血般的层层落花,也吹走了女孩脸上的笑容。他知道,从今往后,那个爱笑的女孩再也不会笑了……后来,他听八卦的人们讲起前因后果,终于明白那个风冷夜凉的晚上女孩跌入了怎样冰冷又绝望的深渊。女孩撞见自己的爸爸出轨,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妈妈,脆弱敏感的妈妈选择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只留下女孩因为妈妈的死而绝望、后悔、内疚,直至万劫不复……她大概会仓皇又绝望地想,如果没有告诉妈妈又会怎样?后来,女孩不再来上学。再后来,路知秋常常去看那个女孩,总是会在她妈妈出事的那个小花园前看见她。她脸上是孩童般天真无辜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蝴蝶结发卡,对着面前的空气,如三岁孩子般撒娇地说:“妈妈,这个发卡好漂亮对不对?妈妈给娜娜戴上吧……”然后,她轻轻夹上发卡,兴高采烈地对着空气侧一侧头,说:“妈妈,娜娜是不是变得很漂亮?妈妈,娜娜会乖,会一直听话,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女孩有时候会对着空气说一下午的话,他就那样远远站着,细细聆听,好像那样女孩就不会孤单一样,但他清楚,女孩并不知道他是谁。很多人都说女孩疯了,包括女孩的爸爸,但是路知秋知道,她只是不能接受失去妈妈的事实,她将妈妈的死归责于自己,因为太伤心、太内疚、太自责,所以她选择生活在妈妈还存在的世界里。她只是太思念妈妈,所以得了幻想症。某个天空阴翳的傍晚,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女孩,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女孩说:“喂……”他回头,就看见女孩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望着他。“我妈妈跟我说她出去买东西,马上就会回来,可是我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回来。你如果碰见她,能不能帮我告诉她,我还在等她?”他微微愣了愣,然后点头。女孩便笑了起来,那笑容绚烂得刺痛他的眼睛。大概就是在那一刻,他下定决心,他要报考心理学专业,他要治好那个女孩,他要让那样美丽的笑容像以前一样常常停留在女孩的脸上,他希望那个爱笑的女孩还有无数个美好的明天。如果还有明天,你是否依然笑靥如花?如果还有明天,你是否拥有一个爱你如初的少年?如果还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