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客栈

悬疑教父蔡骏让你每个毛孔都冒凉气的经典力作!生,我在红尘俗世爱你;死,我在幽灵客栈陪你。让我守护着你,直到长夜将尽,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黑暗将我们吞没。在荒凉的大海与成片墓地之间,有一座幽灵客栈。客栈里住着一个相貌奇丑的哑巴,夜深人静时,唱片机会自动响起,咿咿呀呀的凄美古曲传来,带着慑人心魂的鬼魅气息。一天,小说家周旋叩响了幽灵客栈的大门,从此打破了宁静。一桩桩历史惨案从坟墓里被挖了出来……清末被乱棍打死的女戏子子夜,被众人溺死的戏曲演员兰若,在公寓暴毙的戏曲演员,葬身大海的年轻女大学生水月。不同时代,四位红颜薄命的女人,在幽灵客栈到底遭遇了什么?

作家 蔡骏 分類 出版小说 | 21萬字 | 30章
第二封信
“是的,也许还会多住几天。”
这时候,哑巴阿昌端着饭菜上来。没想到几个菜都是海鲜,正好合我的胃口,吃起来味道真不错。我刚想夸奖一下阿昌,他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的嘴一直都没有停,心里却在想着早上的那三个少女,不时地抬起头看看楼梯口,却始终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我看了看表,现在只有十一点钟,也许是我下来得太早了。
午餐吃完以后,我没有等她们下来,而是带着要寄给你的信,推开了幽灵客栈的大门。
终于回到了天空底下,我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飞快地向前跑去。
叶萧,你能够想象吗?我在荒凉的海边原野上飞奔着,只听到风从耳边呼啸着掠过。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地上还没有干透,不时有泥水随着我的脚步溅起。当我回过头来才发现,幽灵客栈已经被我远远地抛在身后。遥遥望去,那栋建筑正孤零零地立在荒地里,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荒凉。忽然,我想起了一本书的名字—麦田里的守望者,只是,麦田现在换成了海边的灌木和荒草。
我沿着昨天坐着摩托车来的那条小路,走上了一处高高的山冈。这里正好可以向四处远眺,东面的海岸线曲折地延伸着,海边耸立着许多悬崖和礁石,再往上就是幽灵客栈所处的荒原。在那片荒原的其他三面,则分布着许多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地理上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单元。这些山峦与更远处的苍翠群峰连接在一起,构成了典型的浙东海岸丘陵地形。也许是因为长期受到强烈海风的侵蚀,在面朝大海的一面,山体全都显得光秃秃的,到处裸露着黑色的岩石,只在背风的山凹和山脊的另一侧,才生长着成片的树木。
叶萧,我敢打赌这景色一定能让你终生难忘。最后,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大海上,远方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我甚至还能看到海平线。在水天相交的地方,似乎隐隐约约地有几座小岛的影子。只是奇怪的是,在我视力所及的范围内,竟然看不到一艘船。在近似于一个小海湾的整条海岸线上,也见不到任何人烟,只有几只海鸟从空中掠过。这片荒凉的海岸,似乎仍然停留在史前时代,只有幽灵客栈孤独地矗立着,仿佛是远古文明留下来的遗迹。
我终于离开了这里,快速地向山坡下面走去。昨天来客栈的路上,我在摩托车后座上特别留意了这一路的地形。所以,还不到二十分钟,我就已经
走到荒村附近的道路上。
这条路虽然窄,但也要比海边好得多,路边是满目苍翠的树林,山脚下有一些农田。仅仅隔着一座山脊,便与海岸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终于见到了人烟,十几个老人正坐在村口的树荫下聊天,后面是一栋栋漂亮的小楼,显示出这里的富裕。而那个绿色的邮筒,就立在村口的路边上。
当我来到邮筒前的时候,那些老人都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穿错了衣服,后来才明白,这显然是因为我从海边的方向而来,引起了他们的警惕。那些老人立刻就搬着凳子离开了树荫,退到了离我很远的地方,聚集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
邮筒上写着开箱的时间,每天下午两点,乡邮员都会准时来取邮件。我从包里拿出了寄给你的信,投进了邮筒里面。
在投完信以后,我害怕会再次发生西冷镇茶馆里尴尬的情况,于是一刻都不停留地按照原路返回幽灵客栈。
当再次走到那高高的山冈上时,我突然改变了方向。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客栈,既然这里的景色如此独特,何不在附近多看几眼?
于是,我向南边走去,其实这里本没有路,不过是一大片裸露的岩石而已。绕过了一座奇形怪状的山丘,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坟墓!
不是一座坟墓,而是成百上千座坟墓,星罗棋布地遍布在山坡和高地上,面对着几百米外悬崖绝壁下的大海。更确切地说,这是一大块墓地。
我缓缓地踏进了墓地。这里给我的感觉,和上海近郊的公墓完全不一样。叶萧,你可以想象一下,你走在一片荒凉的海岸边,脚下踩着一蓬荒草,前后左右都是各个年代的坟墓,而四周见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你会不会发疯?
我想我快疯了。
更糟糕的是,这时候天色越来越阴沉,海边的风也大了起来,夹杂着咸涩味直往我鼻孔里钻。我茫然地在坟墓中间穿梭着,眼睛里全都是一座座馒头似的荒冢。
我忽然想起了来幽灵客栈的路上,阿彪在摩托车上对我说的话—几百年来,西冷镇和周围几个乡镇的人都把这里当作墓地。也许,我眼前看到的只是墓地的一小部分,数百年来埋葬于此地的死者,恐怕能有“十万大军”
了吧。
这里的坟墓来自各个年代,有的看起来非常古老,有的似乎是近几年造起来的。在靠近山顶的高处,有许多石头和青砖砌成的墓葬,除了当中的石头墓冢以外,背后和两侧都围着一圈石墙,看起来就好像是墓主人坐在一把带扶手的靠背椅上。这是中国东南沿海最有代表性的墓葬形式,通常属于有钱有地位的人。而山坡和山坡下侧的坟墓则显得寒酸多了,稍微好一点是还砌着砖头的墓冢,而差的连墓碑都找不到了。或许还有许多人连个坟包都没有吧,看来社会的贫富差距也能通过墓地体现出来。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首经典诗歌《海滨墓园》,作者是法国诗人保尔·瓦雷里,我至今仍能背出其中的两句—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
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正当我回味着瓦雷里的诗句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那声音来自头顶,就像是上天的声音。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只见到一只黑色的鸟从头顶掠过—那是一只乌鸦。
那只乌鸦扑扇着翅膀,最后停在了一棵枯树上。那棵枯树正好生在一块背风的凹地里, 姿势非常奇特,见不到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丫像死人的十指一样伸向天空。枯树底下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而那乌鸦就停在枝头。突然,我感到一阵恐惧,甚至能感觉到乌鸦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看。
不!
我立刻掉转了方向,向海岸的方向跑去。刚跑出没多久,就遇到了陡峭的悬崖,我只能从旁边一条坡度很大的小路下去。这条路非常难走,费了十几分钟我才离开了墓地。
离开墓地,我来到了大海边—黑色的大海。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肺叶里充满了海水的气味。自从来到这片荒凉的海岸,我第一次离大海是如此之近,那感觉无与伦比。
这里看不到常见的沙滩,也没有上海和江苏沿海的大片滩涂,只有与海岸犬牙交错的礁石与悬崖。在近岸的海水里,有许多黑色的礁石露出海面。
我猜海面之下一定也隐藏着不少危险的暗礁。也许,这就是见不到一艘船的原因,没有任何船只敢驶近这片海湾,无数的暗礁会让水手们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眼前这番景色,我突然想起了一幅著名的油画—《死之岛》,作者是十九世纪的瑞士画家勃克林。画面中一座四面被海水包围的孤岛,高高地耸立在水面上,到处都是怪石和悬崖绝壁。在几乎令人窒息的阴暗背景下,一艘小船划向孤岛,一个白衣男子正静立于船首—他代表着死神。这是勃克林一生中最精彩也最受争议的作品。几年前,当我一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被深深震撼了,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审美,深入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我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拿出那台一次成像相机,对准了眼前的景色,迅速地按下了快门,连着拍了好几张,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下了大海、礁石,还有悬崖。
照片很快就成像出来,效果相当不错,我很喜欢。叶萧,我把这几张照片都附在今天的信里,你注意查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独自在海边散步,从布满礁石的海岸走到高高的悬崖峭壁上,始终都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享受过如此的清静了,似乎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是一个能让人好好思考的地方,也是一个能让人发疯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暗,海风不断地吹乱我的头发。我来到了一片悬崖上,离海面的垂直高度有好几十米。叶萧你还记得吗?我有恐高症,只要站在高处往下看,就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我站在悬崖上向下看去,只见一片黑色的海水猛烈地拍打着礁石和峭壁,激起浑浊的巨浪,听那海浪声,简直就像一场重金属的摇滚音乐会。在那一瞬,我只感到天旋地转,仿佛几十米以下的海水正在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要把我从悬崖上拖下去。我的脚离崖壁只有几厘米,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幸运的是,我向后倒了下去,重重地坐在岩石上,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远处的悬崖上竟然有一个人。
心里一颤,我马上爬起来向那边走去,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那是一个高个子的陌生男人,站在一处高高的悬崖上。他面前摆着一个画架,手中握着一支笔,正在上面画着。
他在画画?
我快步走到了那处悬崖上,那男人立刻就回过头来,用警惕的目光注视
着我。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又长又乱,下巴上爬满了胡须,两只眼睛显得异常锐利。
他首先说话了:“你是谁?”
“我叫周旋,住在幽灵客栈。”
“什么时候来的?”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但我还是克制地回答了:“昨天晚上。”
“怪不得没看到过你。”他微微笑了笑,“你好,我也住在客栈里,我叫高凡,平凡的凡。”
“你好。”我指着他身后的画架说,“你是画家?”
“算是吧,一个没有名气的画家。”
我走到了他的画架跟前,只见画纸上涂着深色的油彩,充满了狂乱的线条,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我轻轻地问:“你在画大海?”
“是的,你不觉得这里的大海很美吗?”
他走到了我的身边,悬崖上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令他颇有几分迪克牛仔式的酷样,尤其是他那眺望远方的眼神。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想了想说:“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独特,你非常喜欢吗?”
“是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为了画画?”
“这里是画家的天堂,就像凡·高找到了他的阿尔勒,高更找到了他的塔希提岛,而高凡找到了幽灵客栈。”
他说话的样子极为自负,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这景色中。我细细体会着他的话,确实很深刻。
这时候,黄昏已经悄然来临了,夕阳从我们身后照射过来,把海面染成了一片金色。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在奇异的金色光影中,眼前似乎展开了一组清晰的电影画面。
叶萧,我必须承认,黄昏时这里的景色确实美极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去吧。”高凡收起了画架和颜料等各种工具。
“你不画完它吗?”
“这幅画我已经画了一个星期了,明天也能接着画。”
他收完了东西以后,便径直向客栈的方向走去。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黑
夜的海岸边,便急忙跟在他身后。
风越来越大了。
高凡边走边说:“冷了吧?这里晚上可不能随便出来。”
我相信他的话,但还是问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闹鬼。”
他冷冷地回答。
“鬼?”
“你看到那片墓地了吗?”
我“嗯”了一声。
“总有一些人,死后阴魂不散。”
其实,我并不相信他说的那一套,于是试着问道:“所以,这里才叫幽灵客栈?”
他不置可否地回答:“也许吧。”
高凡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回到了幽灵客栈。夕阳的余晖正笼罩着这栋黑色的建筑,我的眼睛突然被晃了一下,原来是三楼窗户上的几片玻璃发出的反光。我呆呆地站在大门外,仰着头望着三楼的那扇窗户。
“你怎么了?不进去吗?”高凡冷冷地问道。
“不,没什么。”
我最后看了那窗户一眼,带着心头的一片疑云,走进了幽灵客栈。
大堂里亮着一盏电灯,惨白的灯光让我有些睁不开眼。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餐桌旁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丁雨山坐在面向大门的上首,餐桌的左侧坐着今天早上见过的三个少女,餐桌右侧是清芬和小龙母子俩,但唯独看不到哑巴阿昌那张卡西莫多式的脸。
“就等着你们吃晚饭呢。”丁雨山大声地说,“快坐下啊。”
高凡一声不吭地就坐到了清芬旁边的空位子上。
我愣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桌人,心里产生了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经典画面—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在那惨白惨白的灯光的照射下,餐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涂了一层白色的粉,泛出青色的反光。更要命的是,他们围着餐桌排列的方式,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他们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所有人的眼神都特别
奇怪,又像是一群刽子手等候待宰的犯人,而那餐桌正适合做砧板。
正当我尴尬不已的时候,突然发现餐桌左侧那三个少女中的水月向我眨了眨眼睛。我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人气,精神也不再那么紧张,缓缓地走到餐桌边上,坐在了背对大门的下首空位上。
“很好,我们吃饭吧。”丁雨山微笑着说了一声。
随后阿昌端着饭菜上来,几分钟的工夫,餐桌上就摆满了丰盛的晚餐。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立刻激起了我的食欲。真没想到卡西莫多式脸庞的阿昌,还能烧出这么好的菜。
阿昌上齐了全部的饭菜以后,就悄悄地消失了。我向四周张望了几下,总觉得这张餐桌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之中。但面对一桌美味佳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当我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都没动筷子,只有我咀嚼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中不断回响着。我感到一阵尴尬,茫然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吃?”
“不,我们在吃。”
丁雨山动了一下筷子说。原来他吃得实在太慢条斯理了,以至于我根本就没看出来。餐桌上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于“文雅”的进餐方式,而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餐桌上如死一般寂静,而桌上的饭菜则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灭了。
我只好放慢吃饭的速度,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咀嚼的声音来。我心里暗暗觉得有些好笑,不禁问了一句:“幽灵客栈里吃饭一直这么安静吗?”
“这是客栈的传统。”丁雨山轻声地回答了一句。
“客栈的传统?所有住在这里的客人都要遵守客栈的传统吗?”
“不,这纯属自愿。”
我忽然大着胆子问他们:“你们都是自愿吗?”
“是的,我们已经习惯了。”画家高凡回答道,坐在他旁边的清芬也点了点头。
我继续问道:“那客栈还有其他什么传统吗?”
丁雨山回答:“这并不重要,只要你住得久了,就一定会明白的。”
“这说明客栈有着悠久的历史。”高凡补充了一句。
“对,传统总是来自于历史。”我点了点头说,然后又扫视了一圈房间,
转换了话题:“除了阿昌以外,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在这儿吗?”
没有人回答。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正当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那个叫水月的女孩的眼睛。就像昨天半夜里一样,她的目光和我的再次撞在一起,似乎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我明白了,便不再说话。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各自回房间了。
丁雨山在离开前突然问我:“周先生,昨天晚上你没有洗澡吧?”
“没有,这里有热水吗?我倒真想洗上一个热水澡。”
“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就在后面那扇门里,有热水供应的。”他指了指大堂后面的一扇木门,然后就走上了楼梯。
这时候阿昌走了过来,收拾好了餐桌,然后也悄悄地离开。大堂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餐桌前出神。
几分钟以后,我站起来,在大堂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镜框上。现在我终于看清楚了,墙上总共有三个老式的镜框,里面镶嵌着放大的黑白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头像,照片非常模糊,仿佛笼罩着一层纱,也许是时间过于久远的原因吧。奇怪的是,即便看她那模糊的脸部轮廓,我依然可以感到一股难以掩盖的风韵,而她的发式也非常奇特,只有在关于晚清或民初的电视剧里,才能看到这种发式。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头像,比前面那张女子的照片更加模糊,他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看不出是什么发式。但我却能从这张照片上感觉出,幽灵客栈与这个人有着某种重要的关系。
第三张照片也很旧了,但相对要清楚一些,是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头像,他留着西式的发型,从衣领可以看出他穿的是西装,还系着一条黑色的领带。看起来他所处的时代,要比前面两个人更接近于现代。
我又后退了一大步,怔怔地看着这三张照片。忽然,我看到这面墙的脚下还有个柜子,柜子上放着一件东西。
靠近了才发现,柜子上居然是一台老式的电唱机,旁边还有两个小喇叭。
能在幽灵客栈里看到这东西真是幸运,我记得我家过去也有这种唱机,在里面放一张密纹唱片,再把电唱针放到唱片的密纹上,它就会自己转动起
来,喇叭里开始播放唱片里的音乐。那时候我爸爸经常玩电唱机,后来有了录音机就不再用它了,不知道有没有当废品扔掉。不过,现在这种东西又值钱了,人们把这种老式的电唱机当作收藏品,这也是一种怀旧吧。
眼前这台电唱机上布满了灰尘,似乎已经很久都没人用过了。我低头看了看它的商标,是上海电唱机厂1965年出品的。
我真想听听这机器究竟会放出什么声音,但还是克制住了。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股冷风,吊在头顶的电灯摇晃起来,惨白的光线在空空荡荡的大堂里晃动着,我感到一阵眩晕。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急忙冲上了楼梯。
终于回到了房间里,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看旅行包里的木匣,谢天谢地,它还在。可看着这只木匣,我突然又心乱如麻。叶萧,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把木匣带到了幽灵客栈,这算是完成使命了吗?是该把木匣放在这里就离去,还是交到客栈中的某个人手中?如果是后者,那个人又是谁呢?不,田园还有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其他的交代。天哪,这该死的木匣。
我把木匣放回了包里,关于如何处置它,等明天再说吧。
然后我躺在床上,打开了电视机的遥控器。这是一台国产的二十一英寸的彩电,客栈当然没有有线电视,全靠电视机上的一根天线。
电视画面很模糊,好像正在播放一部时下流行的清宫戏。我一向对清宫戏感到恶心,便按动遥控器不断地换台。这里能收到的频道还真不少,有许多上海看不到的台,可惜电视信号太差,画面糟糕得就像被撒了一把沙子。我打开窗户,努力调整着天线的位置,但毫无效果。
忽然,电视屏幕变成了一片雪花,然后,一排黑色的线条不断地闪烁着,最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团模糊的画面,隐隐约约是一个人影。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电视机,耳中听到电视机喇叭里传出一阵奇怪而沙哑的声音。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电视机里的那个人影实在太模糊了,我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而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晃晃悠悠的,以一种奇特的波长飘荡在我的房间里。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掠过了那部日本经典恐怖电影里的经典画面—从电视机里爬出了……
不,理智明明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浑身战栗不已。我立刻按
下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机。
屏幕恢复了暗淡的灰色,那声音也消失了。我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倒在床上,心里忽然有些自嘲,就连这客栈的电视机都在捉弄我。
晚上九点,忽然想起了丁雨山饭后的话,我想我该去洗个热水澡。
我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毛巾,离开了房间,走到底楼的大堂里。这里依然一个人影都没有,电灯还在继续晃动着。我来到了丁雨山所说的那扇木门前,轻轻地推开了它。
门里面是一道狭窄的走廊,两边都是黑色的木板,低矮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木门,一股热气从门缝里冒了出来。
我刚向前走了几步,走廊尽头的那扇门突然打开了,从门里面走出来三个年轻的女孩子。
她们本来是一路走一路窃窃私语着,但看到了我以后就立刻沉默不语,一个个侧着身子从我旁边走过。这条走廊太狭窄了,两个人不能并排通过,我只好侧过了身子。
她们穿着睡衣,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手里拿着毛巾、洗发水,还有换下来的衣服。一团团热气从她们的身上散发出来,充满了这条小小的走廊,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个矮个子的女孩走在最前面,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高个子的女孩走在中间,却对我视若无睹;走在最后的就是那个叫水月的女孩。
当水月从我面前经过时,我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一股清香。她和我都侧着身子,面对着面擦身而过。那一瞬间,她离我是如此之近,近得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她的鼻尖还有胸口几乎贴着我划过,我只能尽量后仰着,后背紧贴着木壁。
我感到她的眼睛在盯着我。人如其名,她浑身都充满了饱满的水分,脸庞如皎月般白皙。在她与我擦身的时候,一丝长长的头发,带着浴后的湿气,从我的脸上掠过。
几秒钟后,她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回过头来关上了那扇木门。我看着她回过头来时凝视着我的眼睛,直到木门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狭窄低矮的走廊里似乎还残留着她们身上的湿气,还有水月的眼神。我缓缓地走进了前面的那扇木门,水蒸气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大致地看出这是个全封闭的小房间,大约只有六七平方米,四面的墙
壁和天花板都是由木板组成。这些木板看起来已经浸透了水分,摸起来手感非常松软,像是上好的软木。
房间的正中有一个圆形的大木桶,就像我们小时候洗澡用的大脚桶,但它比大脚桶还要大上好几号,足足有半人高,直径估计有一米五左右,可供一个成年人半躺在里面,或三个人同时坐在里面。看来这就是幽灵客栈的传统“浴缸”了。
木桶底下有一个出水口,里面的水已经全部放光,只是木桶还冒着热气。木桶边上有一个水龙头,我拧开水龙头试了试,放出来的是热水。看来这里就像过去的澡堂子一样,但唯独不能淋浴。旁边还有几块清洗浴缸的海绵,和一瓶浴缸消毒液。我往木桶里倒进了不少消毒液,然后再用热水浸泡海绵,擦洗木桶内侧。虽然有些吃力,但是并不感到累,只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直到我确信木桶已经擦洗干净了以后,才用软塞塞住了出水口。热水缓缓地流进了木桶里,我脱去衣服跳了进去。叶萧,说实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泡过浴缸了,更别说这种木桶。全身很快就浸泡在了热水里,我关掉水龙头,闭上眼睛,水温正好,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水蒸气渐渐笼罩了这个由木板组成的小房间,我躺在木桶里几乎要睡着了。记得一本推理小说中写过,洗热水澡是最能让人放松的事,也最容易让人进入催眠状态。尤其是用老式的木桶洗澡,会使人产生时空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另一个年代。是的,我想我进入了一种催眠状态,似乎整个身体都漂浮了起来,每一个毛孔都最大限度地张开,热水渗入我全身,直到把我溶化。
突然,我听到了某种声音。
就在我已经彻底进入催眠状态时,那种声音突然唤醒了我,似乎声源就来自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我吓得几乎跳了起来,立刻就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
但眼前一片热气腾腾,水蒸气完全模糊了我的视线,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我如同光着身子落入高空的云层里,如果现在有人要害我,简直易如反掌。
那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是一个幽幽的女声……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但依然什么都看不清。那个声音就在我的身边,我忽然伸出手在水汽中乱抓,但手中一无所获。不!我要逃出去。
我立刻拔掉了出水口的塞子,从木桶里跳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毛巾擦干了身体,穿上换洗衣服冲出了浴室。
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我不敢再停留,迅速地跑了出去,回到我二楼的房间里。
我惊魂未定地倒在床上,脑子里依然回响着刚才的声音。我赶紧闭上眼睛,期望自己快点睡着。
毕竟刚洗过热水澡,我很快就松弛下来,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但是,几个小时以后,那个声音又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躺在床上默默地问自己:会不会是幻觉?不,那声音确实存在,透过每一寸墙壁渗透进来,无所不在。
又是那个幽幽的女声……
我终于爬了起来,冲过去打开了房门。在漆黑的走廊里,我发现了那声音的来源—我的头顶,就在那黑暗的天花板之上。
客栈的三楼。
上面究竟有什么?带着强烈的疑问,我屏住呼吸冲到了楼梯口,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当我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阴冷的声音:“站住!”
听到这声音,我立刻像雕塑一般定住,然后才缓缓地回过头来。
一盏煤油灯的昏黄灯光直对我照射过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
“周先生,请下来。”这时候我才听出来,这是丁雨山的声音。
我渐渐看清了煤油灯下他的脸,那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中就像幽灵一样。我只能按照他说的做,缓缓地走了下去。
“对不起,丁老板,我只是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我怎么没听到?”
奇怪,这时候确实没有了那种声音,整个幽灵客栈死一般寂静。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解释。
丁雨山从我面前走过,踏上了楼梯说:“请记住,绝对不要到三楼去,这是客栈的规矩。”
“为什么?”
“不为什么,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那么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负责。”
说完,他拎着煤油灯走上了三楼。
丁雨山的身影和那昏黄的灯光很快就消失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二楼走廊里。这时我困意全无,索性走下了楼梯,来到大堂里。
大堂里的电灯没有开,只有柜台上亮着一盏煤油灯,幽暗的灯光微微闪烁着,在黑暗中显出一种灵异的气氛。我深吸了一下,缓缓踱步,不知道这样能否度过漫漫长夜。
突然,我又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但与刚才的那种声音完全不一样,而是某种金属的碰撞声。至于声音的来源,我也听得非常清楚,就在客栈的底楼。
我快步走到大堂的里端,那里还有一扇小门,我轻轻地推开小门,里面又是一道黑暗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亮着一点幽幽的微光。
我几乎是踮着脚走过去,就连喘气的声音也压到了最低,心里却七上八下,不知道会发现什么。
终于,我看清了那点微光,是一根白色的蜡烛。微微跳跃的烛火映衬着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的手里正挥动着一把铁铲,朝地下用力地挖着什么。
看起来就像是在埋尸体!
我不禁轻轻地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那人立刻吓得跳了起来,马上回过头来用铁铲对着我。我也颤抖着后退了一大步,才看清了他的脸—画家高凡。
他显得异常紧张,那副样子就像是要拼命,但在看清我的脸以后,他又马上把铁铲放了下来,喘着粗气问:“怎么是你?”
“我晚上睡不着,到大堂里走走,就听到了这里的声音。”
高凡点了点头说:“没事了,你走吧。”
我却注意到地下被挖开的地方,看上去还真像个墓穴,于是我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我不想回答,但过几天我会告诉你的。”他拖着铁铲走了出去,“回去睡觉吧,晚上不要在幽灵客栈里乱跑,否则会见鬼的。”
我也紧跟在他身后回到了大堂,轻声问道:“你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的。”
他快步走上楼梯。
当我们来到二楼走廊里的时候,他忽然靠近我,压低了声音说:“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会动武,可是黑暗里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草草地回答:“好的,我不说出去。”
高凡冷笑了一下:“你会得到奖赏的。”
然后,我只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转眼间高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再也不敢在黑暗的走廊里停留,匆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把门紧紧地锁好,关紧了所有的窗户,倒头就睡了。
做了一夜的噩梦,早上六点钟不到就醒来了,我用最快的时间洗漱完毕,便跑下了底楼的大堂。
大堂里只有阿昌一个人,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我独自一人用完早餐后,便又回到了房间里,铺开纸笔给你写信。
叶萧,今天的信就到这里了。
现在已经将近十点钟了,如果快点出去投信的话,或许还来得及回来吃午饭。
再见,我的朋友,不论你是否相信,请不必为我担心。
此致!
你的朋友周旋于幽灵客栈
叶萧读完这封信以后,脖子都有点发麻。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周旋正处于一个特殊的境地。这封信是在今天早上收到的,但叶萧直到晚上从局里回家以后,才把信拆开来读。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叶萧在信封里又找到了周旋附来的三张照片。第一张拍的是大海的全景,这张采光还可以,一片黑色的大海波涛汹涌,远方海天一线,颇有几分苍凉悲壮之感。
第二张拍的是海岸的礁石,周旋那台照相机似乎还不错,礁石上飞起的海浪也拍得非常清晰。
第三张就是悬崖了,叶萧心中一颤,因为,他看到悬崖上分明站着一个女人。虽然距离非常遥远,但仍可以确定那是一个女子,孤独地伫立在悬崖上。
周旋的信里并没有提到这个悬崖上的女人,那她怎么会出现在照片里?叶萧越想越头疼,最后他放下了照片,拉开抽屉。
抽屉里有一沓报纸复印件,是他在图书馆里复印的1933年的报纸副刊上的文章—《幽灵客栈》。
在柔和的台灯光线下,他缓缓念出了这篇陶醉写的文章—
幽灵客栈坐落在大海与墓地之间。
第一次听说幽灵客栈是在民国二十一年的春天,斯时国军正与日寇激战于沪上,虹口文化界诸君大多躲进租界以避战火。我承蒙朋友的关照,借住于大公报一位记者的家中。就在那避难的时日,我从这位记者朋友的口中,知道了关于幽灵客栈的种种逸闻。
战火停息后,我回到了虹口,但心里却落下一个愿望,那就是去幽灵客栈看一看,只可惜囊中羞涩,两年来居然连区区旅费都不能筹措。一个月前,我的一部长篇小说得以出版,我获得了一笔小小的稿费,正好可以支付旅费。我当即买了一张火车票,踏上了前往幽灵客栈的旅途。在宁波下车以后,我又雇了一辆马车,日夜兼程地赶往K县西冷镇,终于在是夜抵达了幽灵客栈。
幽灵客栈位于浙东海岸,周围虽是山清水秀之乡,但此地却是不毛之地,放眼望去,满目荒凉,唯有一座三层楼房的客栈,孤立于狂野的海风之中。几里之外更有一墓地,为数十里之内各乡镇居民之阴宅。此种环境不可谓不险恶,幽灵客栈名实相符。
我于月黑风高之夜造访客栈,惊起了客栈中人,几番道歉方才平息。原来这客栈之中住着不少游客,其中多是像我一样的文人,从上海、杭州、南京等地慕名而来。客栈主人乃一上海商人,姓丁名沧海。我与他畅谈了一夜,方知晓其经历非凡。此君少年即习文,曾立志写李、杜之诗文,后又沉浮商海十余载,积得百万家财。三年前,丁沧海偶尔路经此地,见一荒凉孤楼独立于此。入内一看,客栈竟已荒废,不见人烟,唯有墙上挂着两张先主人之照片。此君畅游附近海岸,再细观此客栈,方觉此地乃人生归宿之佳境。他到西冷镇上询问客栈的由来,才知道这里叫作幽灵客栈,始建于前清宣统三年的秋天,主人是一当地富户之子。客栈开张以后,虽然生意清淡,但每年的清明和冬至,周围许多人都会来此扫墓,故此段时日生意可谓红火。然而,在客栈建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民国元年,
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在一个台风呼啸之夜,客栈主人突然发狂,用斧头劈死了客栈内全部的客人,总共十三条人命,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来。惨案发生后,他自己亦在客栈的三楼悬梁自尽。当时这桩惨案轰动了整个浙江省,只因民初时局混乱,当局亦草草结案,从而在当地留下了关于幽灵客栈的种种奇闻逸事。丁沧海遂决定花重金买下该地皮,修复客栈,以其传奇色彩来吸引各方游客,更兼此地景色独特,为上海等地猎奇之士所喜好。不久幽灵客栈便重新开张,三年来已接待客人无数。
是夜,我住在客栈二楼的一个单间。此后又在客栈里居住了整整半月,结交了不少好友,白日畅游附近的海天美景,夜晚与三两知己略谈聊斋故事。此种惬意生活,更让我产生不少写作灵感,短短半月之内,竟文思如泉涌,连作数篇小说,皆为我近年来满意之作。
然而,可怕的悲剧终于发生了。一个漆黑的深夜,客栈中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大家都聚集在底楼的大堂,但唯独见不到客栈主人丁沧海。于是,我来到了客栈的三楼,发现丁沧海居然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面对悬挂在房梁上的丁沧海的尸体,众人皆惊慌不已,一时间乱了方寸,一哄而散,各自带着行李连夜逃离了幽灵客栈,只有我把丁沧海从房梁上解了下来,等到天明以后,交给了当地官府处理。当局派遣了知名探长前来勘查,虽然疑窦丛生,但当局依然断定丁沧海死于自杀。
幽灵客栈再告荒废,我只能挥泪告别了此地,带着无限遗憾回到沪上。但数日来,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海岸边客栈之影像,宛如电影深刻烙印于心间。唯书此文聊以自慰,亦致祭丁公沧海,祈其九泉之下知我思念之情愫。
叶萧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就是七十年前的幽灵客栈。他走到窗前,面对着外面漆黑的深夜,为身在幽灵客栈中的周旋祈祷平安。
叶萧:
你还好吗?
其实我现在很想你,真想面对面和你畅谈。
昨天上午写完了给你的第二封信以后,我就带着信和照相机走出了客栈。这一次我加快了脚步,依然沿着昨天走过的路向荒村而去。
一路上仍然见不到一个人影,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抵达了荒村。当我走到村口的邮筒前时,周围所有的村民一哄而散,那样子就好像活见鬼似的,仿佛我会给村子带来致命的瘟疫。我只能像个小偷一样低着头,迅速地把信投到邮筒里,但愿你能快点看到它。
我飞快地向客栈的方向跑回去,却发现越来越不对劲,直到被一片怪石嶙峋的高冈挡住了去路。这条路我从来都没有走过,四周的景物也完全陌生。我举目四望,看不到幽灵客栈,也辨别不清方向。我看着阴沉的天空,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我迷路了!
叶萧,当时我心都凉了,甚至想到了最糟糕的结局。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迷路,或许就意味着死亡。我想大声地呼喊求救,但立刻就放弃了,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又有谁会听到呢?这时候,我突然嗅到了一股海水的气味。
我索性向前走去,沿着一道陡峭的斜坡,爬上了那块寸草不生的高冈。让我没想到的是,在爬上高冈之后,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我看到了大海。
这里距海面的垂直高度大概有三十米,脚下布满了崎岖不平的岩石。在高冈的另一端,坡度迅速下降,直没入几十米外的大海,如巨幅的油画般展现在我面前。
站在海边的高冈上,我终于能遥遥地望见幽灵客栈,它就矗立在南面大约一千米外的荒原上。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海边的空气,然后又向四周眺望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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