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之后,荃罗国北部重镇桃园市东北角——芒山港区是东南亚航运的要冲地带,吞吐着大量来往的巨轮货船。港湾区鳞次栉比的集装箱间,头戴安全帽的操作工控制着数控机械臂搬运着集装箱,集散地前的工人身穿背心和短裤,有条不紊地开着叉车川流不息。集散地的尽头是游轮和小艇所用的码头。码头南端的男人戴着太阳镜,裤脚别着两柄格洛克手枪,他左右环察了下,拉开了银色厢型车的门。“叶大哥,这五个小时开得我都快吐出来了。”当先出来是陈晨,他扶着电线杆连连干呕。“陈晨,你别吐我脚上了。”柳亚子走出时抽回身体,昔日的鼻翼加宽,长下巴也进行了收拢。“告诉你们多少次了?不要再用以前的真名互相称呼。”叶裳各给了两人一个爆栗子,两人痛得捂住了头。“我早告诉过你们,这样不小心咱们迟早会死。风子期跳下了车。”“小商,阿叶怎么说?”叶裳喊道。“看看,新名字好听得很。”商博良掏出了香蕉手机,划开了短信界面:阿叶说芒山香蕉种植园的咖啡种子发芽了,这里有照片。”屏幕里的叶恨秋站在香蕉树下,身后的遮阴地内绿芽萌生,远处的池塘掩映着朝霞。“他这一生诶,除了是个天生的杀器,最适合干得就是当个咖啡种植园主了。叶裳笑道,如果不是始终处于漩涡中央,他的日子其实可以过得很惬意。”“他什么时候可以到?”仇楠揉了揉脑袋。商博良的手机传来泉水叮咚,他点开了短信:阿叶说他半小时后到,买的新游艇昨天才到货,还不太会用。”彩信的敲窗声传来,商博良惊骇道:“我的天哪,暴哥居然奇迹生还了!什么?冷杉抓过手机:“真的诶,他这个死胖子真的死不掉诶。“——照片里是淡绿色的海面,洁白的游艇栏杆旁,暴哥正在解除系在岸上的缆绳。“这船不错诶,就是咱们上月在安全屋里订的那个吗?”仇楠抬起墨镜腿问道。“是的,纵横天下号,由Millenium游艇公司兴建,两台Paxman柴油机和两台Lycoming燃气涡轮发动机共同作用可以达到70节的劲爽速度。冷杉啧啧道,果然是难得的好东西。”“跟了你们几个土财主,阿叶总算不用天天啃泡面了。“叶裳打趣道。“那是,仇楠笑道,如果没有阿叶,我们这些人可能早已不在了。”欢乐的氛围里,这句话如同冷凝剂般降低了温度,回忆辗转到夸父山的血战场面和离京城内的巨大阴谋,黑色的忿恨在每个人的心底蔓延,逐渐蚕食着他们弥留的笑容。“这样说来,碧岩群岛的新兵入伍没什么问题吧?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参军扛枪。“冷杉率先打破了僵局。“不用担心,该来的总要来,该受得总要受。等你们到达灵虺团的蛇岛驻地,就会明白你们马上将要遭遇的,不过是炼狱前提前去了天堂。叶裳突然拔出枪冷峻道,你们都别动,向左边那台自动贩卖机走过去。他把枪掩进了口袋里。”车的后视镜内,一辆迈凯轮P1刚刚打开了车门,其后跟随着两辆奔驰S600和两辆超大的悍马车。“该死的,那小子居然没死。叶“裳侧过身躯,加快了步伐。“这真是冤家路窄,要是有装备我绝对开火了。仇楠低下头,眉角的余光瞥到了奔驰车门,西装革履的小弟毕恭毕敬地撑起了遮阳伞,挂着前臂吊带的王振焕走了下来,他身穿沙滩裤和花格子衬衫,头上还缠着纱布。“该死的,我真不应该来北部湾,比离京还热。”王振焕抱怨道。“好了好了,马潮跳下车安慰道,都是老客户了,很快就结束了。马潮身姿矫健,俨然并未受过伤似的。车前的秦冰峰抽出枪套里的沙漠之鹰,警觉地注视着周遭。“冰峰诶,不用太紧张,小雷他们都合作过很多次了,不会有什么事的。“王振焕突然扭到了受伤的左臂,痛得直咂嘴。“等等,秦冰峰望见了穿着西服,还有在自动贩卖机前买饮料的冷杉三人,硬币塞进投币孔内,可他们迟迟没有按下购买键。“这几个小子,不会是警察的眼线吧?”秦冰峰突然快走两步,倏然把枪抵在了叶裳的后脑勺。叶裳举起了双手:“老大,我是做小买卖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杉按下可乐,低头取出道:“这位老大,大家都是跑江湖的啦,我们真的没有恶意的了。”“看这背影有些眼熟,到底在哪见过呢?”秦冰峰疑惑道。码头前的棚屋内走出个菲律宾人,他咕哝了几句后,马潮发话道:“冰峰快走了,他们都等急了。”秦冰峰侧头查看了商博良等三人,枪口所抵的叶裳簌簌发抖,顿时打消了疑虑:“原来是几个跑船的,看来是我太紧张了。”收起枪他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棚屋。仇楠叹了口气:“刚才真的是太险了,他只要发现叶裳我们就全完蛋了。”“放心,他发现不了我。“叶裳摘下了墨镜,扭曲的面容里嘴歪眼斜,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如同整容医院里走出来的毁容患者。冷杉噗嗤一声笑了:“叶大哥这招面瘫易容之术还真是高超,就是钱伯伯估计也认不出来。”“那是当然的,灵虺团每人都会这手伪装相貌,否则遇到突发情况我们早死了一万次了。”叶裳抬目远眺,好酷诶,他们来了。”碧海云天之处,一艘豪华游艇乘风拨开浆白色的浪花,船首正是曲臂向前的暴哥,他的沙滩衬衫由风拉成了双翼形,面上的暴龙墨镜带着黄昏的余晖。甲板前的叶恨秋赤膊着上身,坐在米白色的摇椅里,右手抓起冰桶里的香槟,左手把着琥珀色的方酒杯。“看阿叶那嚣张的样子,活脱脱像没文化的暴发户。“冷杉吐槽道。“其实你说得是实情,他本来是一个网上通缉的盗窃犯,夸父山激战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富甲一方的咖啡种植园主,简直就是吊丝逆袭高富帅。”仇楠笑道。“不不,商博良摇头道:“不是吊丝逆袭高富帅,阿叶是技术流死宅。”“博良说得对,军痞黑骇客变形为土豪种植咖啡的传奇故事。“叶裳说完,走到码头前的木桩前接过缆绳,打上了牢固的水手结。“以后我一定要以阿叶为原型,写本半自传体创业小说。“商博良笑道。冷杉咧嘴道:“不会是叫《将心注入》所以《一路向前》吧。”“当然不是,商博良摇头道:“《黑色曼陀罗第一部之四骑士的崛起》。“不错,仇楠吐槽道,若是出版了一定有人买,这名字比蝙蝠侠的还酷,他扬了扬手机里的影片《蝙蝠侠大战超人》。叶恨秋趿拉着人字拖伸了个懒腰:“兄弟们,你们就穿这衣服去参军?”冷杉望了望各人的妆容,除了叶裳穿着运动短袖和针织短裤外,三人都穿着搬运工的海蓝色制服,活脱脱跑船的工人。“阿叶,你的意思是?”仇楠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意思。“首先,你们的身份早已改变了,这身衣服就不能穿了。暴哥,拿东西来。”身后的暴哥抱着一只海蓝色的收纳箱放在发白的木板前,里面蓬乱地叠着藏青色的军服军帽,看样式已经颇有年头了。“我们的身份是?冷杉抓起军帽问。“你们的父母是中国云南省临沧市的村民,常年往来中缅边境进行非法跨境贸易,后来都在缅甸落户生子了。”“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背景是缅甸籍华人?仇楠好像明白了隐含意思。可是我们不会说缅甸语诶,以后会露馅的。”“不,资料上写的很清楚,因为克利钦军和缅甸政府军旷日持久的内战,你们的父母在你们六岁时即死于战火,密支那的荃罗籍人道主义人士诺顿神父收养了你们,后来把你们带回了荃罗的桃源市。”“好吧,诺顿神父这人是假的还是真的?”冷杉问。“是真的,他是我奶奶的好友,今年年初刚刚去世,他是英国人,二战后来荃罗传教世居于此。”“那这样说来,他收养缅甸内战的孤儿也是真的了?”“不错,诺顿基金会得到了国外财团的大力支持,专门用来帮助战争孤儿。”“好吧,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先用流亡人士的身份参军,之后再正式加入荃罗国籍?”商博良问。“不错,你们今年十七岁,在荃罗居住已多年,这是你们的入伍通知书,军旅生涯结束就会”重新”加入荃罗国籍,叶恨秋挨个摊发道:“碧岩岛军事基地的李上校是家主的好友,在新兵训练半年后,你们会参加灵虺团的招兵,到时候可就要靠你们拿出真本事了。”“这样一来的确完全洗白身份了,弱弱地问一句:灵虺团入伍很困难吗?”“相当困难,但叶裳说他对你们有信心。叶恨秋狡黠笑道,实在不行他可以帮你们找找关系。”“不错,我已经和国防部打过招呼了,你们在基地内的训练官便是我。”叶裳粲然笑道。“好吧,地狱般的半年要开始了。仇楠的脸打满了黑线,他的拇指指向远处的棚屋——老相识在里面好像在做什么交易,咱们需不需要格外关照下。”“当然,暴哥已经去准备了。”暴哥粗壮的手臂拉开游艇的舱门,拉出两条细长的木盒。撬棍勾开铆钉,原来是一支AT4火箭筒,配有安装好的高爆弹药。“这东西哪产的?”冷杉问道。“菲律宾的买家想要的货,我和阿叶带了三支样品前来,就在碧岩群岛的某个位置验货。“暴哥,仇楠望了望他前胸的十几处伤疤:“你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清哥和我,是荃罗最早开始做军火生意的,这整个亚太地区的同行,都知道我。”“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会拥有出色的骇客技术和难得好运气了。”“那是当然,有些人拿了货老是不爱给钱,我们又不是恐怖分子,上门搞些打打杀杀的那是违法的,只能用些智力手段了。“暴哥笑道。“看来王振焕他们,今天是有来无回了。“商博良森然一笑。通气扇摇曳的棚屋内,王振焕的鼻子里塞了两片卫生纸,他瞅着木桌下堆着的十几个猫山王榴莲直咂嘴:“该死的,这破东西我最讨厌了,味道难闻死了。”十几名菲律宾武装分子背着AK47,簇拥着两名日晒肤色的花格子衬衫走了出来。两人样貌如出一辙,正是走私商人雷森海的双胞胎儿子雷鸣梁和雷鸣远。雷鸣梁笑容热情,握着王振焕受伤的左臂,王振焕痛得直咬牙:“该死的小雷,你怎么这么没规矩。”雷鸣远松开了手,笑道:“我要的东西呢?王振焕一甩手,马潮打开密码箱,露出几大包密封的高纯度安非他命。王振焕说:我要的你带来了吗?”雷鸣远笑着打开了一台电脑: 电脑屏幕里的转账户头,赫然正是Wings Coffee的企业户头,他完成了密码验证,七千万立时转了过去。雷鸣梁点着了一只古巴雪茄,宝蓝色的烟雾腾起:“按照老规矩,这七千万是送货前的预付款,等到我们到了墨西哥,余下的十三亿会再转给你们各个子公司的户头,这样也免得再转出海外去洗了。好的很,王振焕直摆手:“你们这次抽多少?”“百分之八。“雷鸣梁笑道。“一下子涨了两个点,太黑了点吧。“王振焕突然阴鸷而笑。“十几名菲律宾武装分子突然端起了枪,棚屋内瞬间涌出二十多名制式齐全的雇佣兵,秦冰峰的两支沙漠之鹰顶在了雷氏兄弟的脑袋上。雷鸣梁笑道:“老王,秦总和我们合作过多次了,没必要这样吧?”王振焕笑道“咱们各退一步,你让一个点怎么样?年底还会有批货走的。”“好,我同意,雷鸣梁拍手,双方都放下了枪。“你们跟他们验货交接,我先走了。“马潮扶着王振焕,走出了棚屋,秦冰峰紧随其后。“老王,这次我哥说的是六个点,多加了一个点会不会太吃亏了。“秦冰峰面色发愁。“秦总和我交代过了,雷氏兄弟手段毒辣,若是他们使坏让货落到别人手里就麻烦了,让他们多拿点也无所谓。“王振焕正了正固定吊带。“那是什么?秦冰峰扭头,突然望见了码头外海面上奶白色的豪华游艇。“威武的汉子架起长柄物件,突然发射出了火箭弹。马潮扑倒王振焕落入水面,秦冰峰纵身跃下的瞬时,身后的棚屋早已化作一片火海。“该死的,二十公斤货都没了。“秦冰峰咒骂道。青黛色的海面上,使用过的火箭筒丢入海面。暴哥拍打着肩膀缓解着震动的痛苦,他接过阿叶递上的伏加特抿了口。端着高倍望远镜的仇楠捶打栏杆:“该死的,王振焕居然跳到水里了。”“未来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总会有云开雾散的一天。叶裳宽慰道,只能算是他命大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见证一个时代的风雨。”冷杉的言语里锋芒毕露,眺望着远方火红的晚霞。“离京,我们终将归来!”商博良的呐喊,回荡在浪涛卷积的海面,随信天翁展开的翅翼杳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