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骗局

2018年8月19日深夜,心理医生唐芯被人杀死在自家的书房中。 案发当晚,曾经有两个人先后去过唐芯家里:一个是唐芯的前男友,S市刑警支队队长叶青诚;另外一个人是唐芯的患者苏茗。 苏茗以前是叶青诚手下的一名警察,因为一起人质劫持案件身心受创离开了刑警队。他因患有解离性人格分离(人格分裂)在唐芯的诊所接受治疗。 经过初步调查,警方认为杀害唐芯的凶手是苏茗的第二人格——苏晟。苏茗一直以为“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内心十分懊悔。他积极配合警方和医生进行调查,但苏晟却通过留言的方式告诉他:叶青诚才是凶手,并警告他不要再相信叶青诚。 苏茗十分困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在与叶青诚的一次无意交谈中,苏茗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可能还存在着从未被人发现的第三人格,而这个“沉睡的人格”便是解开谜底的关键钥匙。 随着调查的进行,苏茗的第三人格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第24章 内部世界
我睁开眼睛,看到黑色的曼陀罗花在随风摇曳。是那栋熟悉的砖石房子,它矗立在雨中,只有漫山遍野的墓碑与它作伴。
奇怪,我为什么又来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即使是因为天堂岛而产生的幻觉,我也不可能两次看到同样的场景啊。我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的感官都是那么的真实,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真的来到了一片墓地。
为了弄清眼前的状况,我迎着风雨朝那栋孤独的房子走去。
我举步维艰地前行,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终于,我来到门前,用力扣响房门,等待有人对我的求助做出回应。
几秒钟后,门真的被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端正的脸庞却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戴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怎么,怎么是你啊?”我愣在门口,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处境。
“好久不见,苏茗。”苏晟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跟我打招呼,他见我像木头一样愣着没动,一把将我拉进房子里说,“进来聊聊吧,他们都在。”
“他们?他们是谁啊?”我疑惑地朝漆黑的屋子里张望着,并没有看到除了苏晟之外的其他人。
苏晟指着上面的天花板说:“他在二楼,有事想找你谈谈。”
“他?”我越来越不理解苏晟的话,干脆自己走上楼梯,直接来到二楼的客厅。
与一楼昏暗冷清的场景不同,二楼的客厅里亮着暖黄色的水晶吊灯。虽然灯光并不明亮,但却给人一种安心放松的感觉。四张黑色的单人皮沙发围绕着墙边的壁炉摆放在红色的波斯地毯上,其中两张沙发空着,另外两张沙发上分别坐着一名少女和一名年轻男子。
少女身材单薄,个子矮小,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她穿着短袖白色衬衫,红格子制服裙,又黑又长的披肩直发配上雪白细腻的肌肤,打眼一看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当我走进客厅的时候,她没有好奇地抬头看我,而是呆呆地盯着壁炉里噼啪作响的火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另外一名年轻男子,他的身材和长相与我极其相似,只是看上去比我年轻一些。他穿着棕色的英伦风风衣,头上戴着一顶猎鹿帽,模样像极了十九世纪末的名侦探。不用他做自我介绍,我便知道他就是被陆教授一手创造出来的第四人格——苏慕。
虽然我不太明白眼前这种神奇的现象是怎么产生的,但我大概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房子里的三个人分别是我的第二人格苏晟,第三人格小嫚,以及我的第四人格苏慕,能让我们四个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大脑内部,也就是所谓的内心世界。
苏晟是最早出现的人格,他与我相伴了七年多的时间,代替我承受了许多痛苦和黑暗,是我的保护者。他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如今又在特殊的情况下重新回归到我的世界。
小嫚是个胆小害羞的女孩儿,她精通清醒催眠,曾经帮助我查明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案件。她在我上一次住院治疗的时候把自己藏了起来。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没想到她跟着苏晟一起回来了。
他们都是我久违的家人,是被我接受的人格。我很高兴此时此刻在这里见到他们,但是对于新的家庭成员苏慕,我内心的感情却无比的复杂。
“苏茗,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苏慕看我一脸迷惑的样子,笑着冲我挥了挥手。我倒是想听听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于是走过去,坐在壁炉旁边的空沙发上。
我刚一落座,苏晟也跟着坐了下来。
苏慕拍了拍手说:“好啦,人到齐了,我们抓紧时间开会吧。”
“等等,你先跟我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聚在一起?”
“我不是医生,给不了你科学的解释。不过照我推测,你的精神状况怕是受到了特殊事件和天堂岛的双重刺激,病情比之前恶化了很多。你缺失的记忆有一部分在我这里,另外一部分在苏晟那里。时间紧迫,我只能把最关键的信息告诉你,其他的那些你恐怕不会想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天应该就是策划‘10·17爆炸案’的幕后黑手,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给骗了。”
“你有依据吗?”
“我中途醒来的时候,李天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苏警官,虽然你很无辜,但谁让你是苏艺的弟弟呢。你的家人杀我家人,那我也不会对你们心慈手软。李天之前一直说自己从小就是孤儿,他的家人可能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被警方处理了,所以他才会有目的地实施报复。可是苏艺的年龄比李天大不了几岁,李天成为孤儿的时候,苏艺还是一名小学生,所以说……”
“这件事跟我大伯他们有关。”我忽然想到了二十多年前在抓捕行动中牺牲的大伯,以及不久后遭到毒贩子的打击报复,死得异常惨烈的伯母。苏艺当缉毒警察就是为了给他的亲生父母报仇,只可惜,他到死都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李天的家人应该也从事贩毒活动,他从小在特殊的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了很多制毒方面的经验和技术。加上他确实有过人的天赋,所以他才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研发出极乐岛那样的新型毒品。只不过……”我顿了一下说,“兰花组织不可能是李天一个人发展起来的,他的背后应该有不简单的人在支持他。”
“那就得好好查一查李天的真实身份了,弄清楚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如果李天的家人真的跟你大伯结过死仇,这件事调查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你觉得七叔会不会是李天背后的那个人?”
“七叔?”苏慕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说,“我觉得不像。这个传说中的七叔曾经在制毒工厂里管事。爆炸案发生前,他去接触过卢万里,说服卢万里当他们的替罪羊。而现在,七叔在外面给李天守门,说话的态度毕恭毕敬,怎么看他都像是给李天做事的,是李天的心腹。”
“可是他的年龄至少得有五十岁了吧,李天可能还不到三十岁。七八年前他就在李天手下做事,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他有可能认识李天的家人,可能在帮李天的家人照顾李天。”
“说明他可能知道我们想知道的真相。”
“对,七叔绝对是个关键人物。等我们出去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把他跟李天同时控制起来,从他们口中问出真相。”
“出去?”苏慕这么一说,我才恍然想起现实中的自己还被李天囚禁在地牢里,整个人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我问苏慕,“你有什么办法能逃出去吗?”
苏慕回答道:“我倒是有一个方法,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是什么方法?”我急切地问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李天表面上说是拿我测试天堂岛的效果,实际上就是想活活折磨死我。我不畏惧死亡,怕的是像苏艺一样,到死都没能实现复仇的愿望。
苏慕说:“孙医生是唯一的突破口,只有他能帮我们从房间里逃出去。”
“你是想说服孙医生放了我吗?我觉得这个难度很大,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用去说服他,他也不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苏慕说着瞥了小嫚一眼,小嫚还是没有吭声,继续蜷缩着身子,出神地欣赏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苗。
我忽然明白了小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小嫚精通清醒催眠,可以让一个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接受心理暗示,从而达到催眠的效果。可是,清醒催眠的效果非常有限,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控制一个人的言行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我好奇地问小嫚,“你能催眠孙医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放掉吗?”
小嫚抬头看了我一眼,再次将目光转向壁炉,小声回答道:“那个医生警惕性很高,对你的戒备心很强,我不能让他直接放掉你。但我会暗示他给你测量完血压之后,把你的手腕捆绑得松一些,给你制造逃跑的机会。至于你能不能成功脱逃,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小嫚解释完,苏慕紧接着说道:“我们这四个人当中,你的体能和格斗能力是最强的,所以逃跑这件事必须由你来完成。”
“那就这么决定了吧。”我觉得自己肯定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当即接受了苏慕的方案。
接下来的时间,我的任务就是等待小嫚给我制造逃跑的时机。我需要睡觉,需要养精蓄锐,因为前方等待我的还有一场决定生死的大战。
苏晟带我来到石房子的三楼,打开其中一间屋子对我说道:“当身体不需要你支配的时候,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吗?”我打开位于入口处的电灯开关,一边打量着这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卧室,一边问苏晟。
“是的,你旁边的房间是苏慕的。小嫚住在二楼,我住在一楼。如果有入侵者到来,我会在一楼截住他们,分辨他们是敌是友。”
“怎么会有入侵者?”我疑惑地问道,“这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内部世界,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会有其他人到来吗?”
“也许还有未被察觉的人格存在。”
“啊……”苏晟的话让我心里一惊,虽说陆教授已经提前给我打过这方面的心理预防针,但我真的不想再跟更多的人格打交道了。
我信任苏晟和小嫚,视他们为自己的家人,但我却不清楚苏慕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如果再有立场不明的新人格加入进来,我的世界会混乱成什么样?我连想都不敢想。
苏晟下楼后,我独自躲进了房间里。我以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睡着,但事实上,我的身体刚一挨到床板,我就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阴冷潮湿的地牢。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当我无意识地动了下自己酸疼的胳膊,突然发现那根捆住我手腕的绳子好像比平时松了一些。
哦,对了,这是苏慕的逃跑的计划。小嫚已经出色地完成了她的任务,接下来该换我把手脚上的绳子解开,等着敌人过来找我了。
虽然我的头顶上方有监控,但我觉得他们并不会二十四小时一直盯着我看。毕竟我的手脚被牢牢地捆着,我的命也只剩下不到半条,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我能从这里逃出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情绪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我便开始用力挣脱右手的绳索。很快,我的右手恢复了自由。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感觉到失去的力量正一点一点回归到我的身体里。我用右手小心翼翼地弄开左手的绳子,再强忍着疼痛坐起身来,把双脚的绳子解开。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我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我没想身上的伤竟然会这么疼,只是轻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我就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了。
尽管如此,我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否则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我的小动作,我立刻从床上下来,拎起床边的凳子,快速躲进了铁门旁边的监控盲区里。接下来,不管是谁走进这间屋子,我必须使尽浑身解数将他制服,然后从这里逃出去。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我怀疑现在是夜里,他们正在休息,所以暂时没发现监控里有什么异常。不过,我是万万不敢在这样的时候放松警惕的。我屏气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时刻做好了跟敌人拼命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渐渐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我知道我的毒瘾快要发作了,如果他们再不来找我,我可能就来不及逃跑了。
我止不住地流汗,心慌,发抖,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着我的全身的骨骼和肌肉。我想到许多年以前,李天曾在审讯室里抵抗住诱惑,硬生生地扛过了这生不如死的煎熬,忽然间很佩服他强大的意志力。与此同时,我似乎也明白了他亲手把自己送进戒毒所的原因。
就在我难受得快要砸门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快,快把门打开,苏茗不见了!”李天在门外急不可耐地吼道。
“操,这不可能吧?”另外一个男人大骂了一声,赶紧掏出钥匙开门。我握紧手中的凳子,等着他们从外面冲进来。
随着一声巨响,铁门被打开了,一个光头男人率先冲了进来。我根本没看清他是谁,举起凳子就朝那个人的脑袋狠狠地砸去。
“啊!”光头男人惨叫了一声,立马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七叔!”李天紧跟着冲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举起手里的枪,向我扣动了扳机。
子弹擦着我的肋骨飞了过去,我瞬间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很快,血水从里面渗透出来,染红了我的衣服。
李天用枪口指着我,诧异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从床上下来的?”也许他觉得自己拿着枪,面对我这种已经有一只脚踏进坟墓里的将死之人,他有百分之百的胜算,所以并不急着立刻打死我。
看到他的反应,我便知道自己还有反败为胜机会。我冷笑了一声,对他说:“你还没来得及回看监控录像吗?有人帮我把绳子解开了,她现在就躲在这间屋子里。”
“神经病,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李天厌恶地皱起眉头,目光却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
“我没骗你,她真的在这儿,我们刚才还一起聊天来着。”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小嫚确实在这里,跟我一起,站在李天的面前。
“你产生幻觉了吧?这里连一只老鼠都藏不下,更别说藏一个大活人了……”
“能啊,她现在就站在你身后。”
我的话音刚落,李天立刻不放心地回头瞅了一眼。我瞄准时机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李天的胳膊,试图把枪从他的手上抢过来。
李天的体格并没有我强壮,我猜他也没有学习过专业的格斗技能。若是在我身体无恙的情况下,我一定能偷袭成功,逆转败局。可惜我这次受伤太重,胳膊根本使不上力气。李天跟我纠缠了一会儿便挣脱我的控制,恶狠狠地朝着我的胸口开了一枪。
疼到麻木的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我想,我的生命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吧。我很快就会在天堂里见到我死去的哥哥,永远跟他作伴。
死亡逐步逼近,我的意识逐渐朦胧。
我再次看到那随风摇曳的黑色曼陀罗,内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到家了,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了。不管现实怎样,一切都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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