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莲任由明晃晃的刀刃横在他的颈侧,神色波澜不惊,似是对仲冉夏的倒戈没有半点惊讶。她顾不上探究此事,视线扫向众多想要提剑冲上来的正派人士,大喝一声:“站住,谁再踏前一步,风公子的性命便要不保了!”他们一脸激愤,尤其是那些被调到仲冉夏身边的门徒。眼睁睁看着她所做的“大鸟”,轻而易举地横跨翡翠山与北山之间,助众人带到了山峰,嘴上不说,心里已是佩服万分。纵然之前有诸多不满与轻视,如今也尽数消失殆尽。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确实适合与风盟主并肩而立。可惜,眼看着成功只在一步之遥,仲冉夏却突然挥刀指向风莲,他们惊诧之余,心底更是难以自抑地愤怒!“展俞锦这个魔头,此时不除,后患无穷!”有人忽地大叫一声,引得大多数武林正派连声附和。错过此刻,不知何时才有这般的大好机会手刃天凌府府主,又岂能放弃?只是少数人念及风莲的恩惠,又自诩正义之士,反过来呵斥道:“公子为正道牺牲良多,怎能这时弃他于不顾?”“牺牲他一人,足以拯救整个武林。想必此役后,风盟主的事迹将会传遍各国,受万人敬仰!”有一长者扬声说着,听得仲冉夏不由嗤笑。连牺牲他人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她真是受教了。“夏儿想必看见了,胁持我又有何作用?”风莲侧过头,笑吟吟地说着。她盯着此人,心情复杂:“风公子就不问,我为何要如此?”“很快,便有一个了断了……”他垂下眼,淡淡说着。话音刚落,只闻底下有人倒地痛呼。接下来,他们一个跟着一个的面色发黑,转眼便倒下了一大片。有功力深厚之人,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风莲,颤着手面上满是不甘:“你……好,居然对我们下手……难道就不怕,被武林耻笑,被世人谴责……”风莲好笑道:“正道联盟十三个帮派围攻北山,在剿灭天凌府时,被一一毒杀。为大义而死,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不是么?”“你、你……”那人瞪大眼,终究没能坚持住,倒在地上,气息全无。仲冉夏诧异地望见正道人士像是骨牌那般,一一倒下,心下一凛,忽然听见背后一声闷哼。她伸手拍了风莲周身大穴,限制了他的行动,放下刀,转身便扶住脸色发白的展俞锦:“你……你究竟在什么时候下毒的?”不可能连美相公与自己都不曾发觉……仲冉夏蓦地一怔,她体内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以自己的功力,根本无法抵挡住这样的毒。那么,就是说……她惊诧地抬头,不解道:“风公子,你事先给了我解药……为什么?”如果这人早就知晓自己会倒戈,没理由将解药奉上。风莲被定住了身影,只得背对着她,轻轻笑道:“夏儿,我又怎舍得伤了你?”仲冉夏咬着唇,半晌后平静地道:“风公子,请将解药交出来。那么,我便立刻平安地放你走。”“夏儿还是这般天真,你放过我,天凌府的人便会如此轻易让我离开?”风莲低低笑着,又道,“解药只有两颗,你我服下之后……此毒,无药可解了。”“你!”仲冉夏愕然地瞪着他,转头看见展俞锦的唇角缓缓流下一道黑血,满目担忧,“风公子,你要怎样,才愿意交出解药?”千算万算,没料到风莲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敌我不分地放毒。她还是小看了此人的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确实不择手段。“很简单,夏儿,跟我回去。”风莲身形微动,居然在一刻钟之内解开了被制住的穴道,转身微笑,“我要你,一生。”原来,这人的内力消散的程度,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果然,为了这一日,风莲算得上是处心积虑了。仲冉夏皱起眉,感觉到手腕的力度,抬眸看向一旁忍受着痛楚的展俞锦。“……我不会跟你走的,风公子。”等她离开后,留下身受剧毒,无法自保的展俞锦,不是让他送死么?“此时此刻,怕是轮不到夏儿选择了。”风莲仰头长啸一声,一排排弓箭手将两人重重包围。仲冉夏扶着展俞锦后退两步,平静地道:“原来风公子,由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我。”那些弓箭手,对底下横尸的正道之人视若无睹,一看便知是风莲的心腹亲信。还道他事事以自己为主,表面上似是言听计从,暗地里,早就部署好了这一切。仲冉夏心下冷笑,她还是太小看这位武林盟主了……“有备无患罢了,”风莲淡淡笑着,口吻稀松平常,“若非走到这一步,我又如何会让这些人出来?”“到头来,夏儿还是让我失望了。”丹凤眼微微一挑,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毕竟,我信你,却不相信你对他的感情……”仲冉夏的唇紧紧抿成一线,落到如此境地,是她失算了。回过头,望向身边的人,那双如墨般的眸子依旧不见慌乱。展俞锦定定地看着她,而后轻声低语:“放心,有我……”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在风莲看来,便像是相依相偎。他眯起眼,冷笑道:“事到如今,展二公子难道还想让夏儿陪你送死?”“夏儿,若是你愿意回来,我便暂时留下他一条小命,如何?”仲冉夏重新拿起弯刀,紧紧握在手里,显然表达了她的意愿。风莲的神色似是失望,又仿佛惋惜与怜悯,抬起的手终究是放下了。万箭齐发,避无可避。仲冉夏闭上眼,已经能感受到死神挥动镰刀的冷意。猛地腰上一紧,她被人用力揽在怀里,飞快地往旁边掠去。确实,事到如今,现在放弃未免还太早了……她用力挥动弯刀,尽可能地砍掉近身的羽箭。展俞锦的轻功天下无双,眨眼间便跃入了洞穴之中,迅速按下了一道机关。笨重的石门缓缓落下,仲冉夏最后看到的,便是风莲急怒的神情,以及试图冲进来的弓箭手……“砰”的一声,一切回归黑暗。仲冉夏眨眨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洞内的微弱光线。不远处正是她曾居住的木屋,扶着展俞锦小心地走了进去。点了灯,她转过头,看到美相公肩头与手臂上的弓箭,眉头不由一紧。以他的功力,要避开这些冷箭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到头来,还是自己拖累了他。展俞锦伸手将箭头拔了出来,鲜血淋漓,仲冉夏立刻从柜中取出伤药,轻手轻脚地替他抹上,又包扎好,这才算松了一口气。“你的毒……”“娘子受伤了吗?”两人同时开口,仲冉夏低着头,小声道:“我没事,有事的是展公子。你先躺着,我在附近看看,免得那些人跑进来偷袭。”这才起身,便听见躺在榻上的人一声闷哼,她不得已又坐下:“怎么了,很痛吗?”仲冉夏见他的面色越发苍白,皱眉道:“真的没有解药?”忽然想起一事,她拾起弯刀,就要在手腕上割下去。展俞锦快速伸手止住她,不悦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服过解药,喝下这血,兴许能解毒……”她记得电视上都是这样说的,也就想试一试。他愣了一愣,扬唇笑开了:“娘子,你这解药是什么时候服下,又过了多少时日?恐怕早就溶于血中,几近不见了。”说得也是,仲冉夏连她什么时候服食解药都不清楚,当下有些沮丧。展俞锦往内挪了挪,笑道:“这洞内的石壁坚硬,天然而成,就算风莲有三头六臂,没有神兵利器是不可能进来的。”既然如此,她放下心,疲倦地躺在美相公的身边。经历方才那一战,仲冉夏只觉身心疲惫。此时得知他们安全了,浑身上下的紧绷终于是慢慢一松。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她禁不住满目担忧:“你的毒……”如今正道等人进不来,他们却也是出不去,如何找寻解药良医?想起方才风莲提起的事,仲冉夏又问:“天凌府内讧,此事当真?”“这毒,暂时还取不了我的性命。”展俞锦侧过身,软榻并不大,这下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呼吸若有似无地纠缠着,“底下的人被风莲挑拨了,不算是什么大事。”被离间了还不算大事,那什么才算是大事?仲冉夏瞪大眼,真想敲开此人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展俞锦抚上她瘦得尖尖的下巴,轻轻叹道:“为什么到最后,又改变了主意?”打掉他的手,仲冉夏双眼一瞪:“展公子早就知晓了一切,却让我独自一人煎熬……耍我很有意思么?”美相公脸上不见恼意,反倒笑了:“娘子如此聪慧,很快便能想通的。”“你总是这样……”仲冉夏垂下眼帘,胸口一阵闷痛,让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有些事,你不说,我又如何得知?你知道么,当我在山崖下断了腿,看着爹的尸身,满心的绝望和悲痛,恨不得就此随他而去。“如果不是想要向你报仇,展公子以为,我能坚持到如今么?”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红了眼圈,撇开脸,便要坐起身,远离这个人。展俞锦敛了笑,伸手搂住了她:“我没想到你会随着仲尹一道坠崖,派人在崖下追寻,却只见到为数不少的女尸……天凌府腹背受敌,你在风莲那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得多。“广发天极令,不管满口仁义的,还是处心积虑的,都不敢胡乱动你,免得直接与天凌府为敌……”仲冉夏静静地听着,倚着温暖熟悉的胸膛,突然闷声问起:“你带走了明远,让爹误以为小和尚被下毒手,这才不惜代价,对付展公子?”“这些事都过去了,想来做什么?”轻轻抚着她的黑发,展俞锦淡淡答道。她气极:“如果我一直没有怀疑,展公子打算以后便担了所有的罪名,好让我糊里糊涂地度日如年?”美相公低低一叹:“既然娘子如此执着……如今,你都知道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