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冉夏还担心昨天的事会让老爹闷闷不乐,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仲尹又满脸笑容,神色如常,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钟管家送的手霜相当见效,这才涂抹了几天,干燥的双手霎时变得滋润光泽。仲冉夏想起以前电视广告中的护肤产品,若是把这东西带回去,纯天然制造,也是难得的商机。当然,这只能是她饭后茶余的白日梦而已。展俞锦除了在屋内歇息,便是跟在她左右。次数多了,仲冉夏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就当是多了一个跟屁虫,还是赏心悦目的那种,倒是不错。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没有仇家上门,也未曾见有胡乱闯入的人前来打扰。仲冉夏每天打野味、摘野菜,给钟管家揉揉双腿,帮老爹捶捶背,偶尔跟美相公打打闹闹,一天极为充实,甚是有滋有味。柳锋再未出现过,就像他从来都不在一样。但仲冉夏知道,屋内时不时被人添上的食材、碎银以及替换的衣衫,皆是他所为。不过既然柳锋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出现,她也不勉强。屋内简陋的吃食也不能招呼人,索性让他自力更生了。“娘子的厨艺真是越发好了。”展俞锦笑了笑,将手中的瓷碗往前一伸,仲冉夏认命地替他添了一碗。仲尹连连点头,扒着碗里的饭菜,脸始终没有抬起来。钟管家亦是缓缓颔首,转眼就吃完了一大碗。“粗茶淡饭,展公子只是吃得少了,才会觉得好。”仲冉夏摇摇头,笑道,“待你回去后重新尝了山珍海味,这些饭菜也就再也入不了口。”她眨眨眼,自己算不算是美相公在看惯无数美女后,转换口味的一碟小菜?因为之前视觉疲劳,看腻了,于是这才看上了她这棵不起眼的草根?展俞锦放下碗筷,微微一笑:“貌美的女子何其多,娘子却只得一个。”说罢,他继续低头用饭,非常捧场地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仲冉夏面上一红,这话虽然不够露白,却是真正暖进了她的心窝。“师父,还差一步……小心点……”仲冉夏紧紧盯着缓慢挪近的人,轻声鼓励道。一晃半月,钟管家的身体已是大好,双腿在她的按摩下也有了起色。这日天气暖和,仲冉夏见他耐不住,也就帮忙开始了起身行走的练习。仲冉夏紧张得不得了,一来不敢上前搀扶,怕伤了师父的自尊;二来地上并不平,生怕他摔倒了。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害她在原地团团转,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钟管家满身大汗,终于是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门边喘了几口气,他嘴角微微向上一翘。仲冉夏几步上前,笑眯眯地道:“恭喜师父,勤加练习,很快就能行走自如了。”钟管家看着她的笑脸,点头道:“……希望如此。”忽然指着大刀,说:“拿上来,让我看看左手的力气如何。”仲冉夏有点心虚,借口道:“师父刚刚恢复,还是别急着练刀了。”“拿来!”钟管家不悦地皱眉,低喝了一声。她无奈,只得乖乖将大刀送到他手里。“哐当”一声,仲冉夏眼睁睁看着师父左手无力,根本握不住刀柄,大刀应声落地。她神色不安,不知要如何安慰钟管家,只得苦笑道:“师父的身子才有起色,未免太急躁了。将养几天,说不准这刀就能舞得虎虎生威……”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过了,可仲冉夏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安抚他。钟管家看了看脚边的刀,目光停在他的左手上。下一刻,他五指握紧,转身走入屋内,淡然道:“让师父静一静,你别跟进来。”仲冉夏抬起的脚不由顿住,满心担忧地望着钟管家迈着沉重的脚步,背对着她的身影越发萧瑟……“爹,只得师父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她扭过头,求救似的看向仲尹。老爹拍拍她的肩膀,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会儿,就别打扰老钟了,先让他独自待着。”仲冉夏心里忐忑,站在门外许久,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钟管家在屋内,直至晚饭时分才出来。神情虽然还阴沉着,面色却好了一些。仲冉夏特意多煮了几样好菜,招呼着众人坐下后,殷勤地将鸡腿塞到钟管家的碗里。“师父,尝尝这个。今天才从山里抓来的,相当新鲜。”她拼命笑着,生怕他不高兴。幸好,钟管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受了仲冉夏的好意。只是,从头到尾,面色始终没有缓和。仲冉夏每夜临睡前,都会拿出钟管家他们送的药膏涂抹。展俞锦也自然地将双手伸过来,她已经习惯了。把两人的手都抹了,她掀开被子缩了进去。天气越来越冷,若非内力在美相公的指点下有所提高,恐怕这阴寒的地方很快就要受不住的。展俞锦的手臂习惯性地环住仲冉夏的腰,起初她还大有意见,箍着睡觉甚为不舒服。反对无效,也就随他了。不管如何,这大冷天的窝在美相公的怀里睡,比电热毯更舒服安全,何乐而不为?今晚的他很安静,不像往常那般到处乱摸,仲冉夏狐疑地瞅着旁边这人,问道:“怎么了?有事?”“……嗯,我该回去了。”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展俞锦淡淡答道。“哦,”仲冉夏一怔,撇开脸道,“确实,你在这里待得很久了,是该回去了。”“娘子为何表现得如此不舍?莫不是忘记了,你也得跟我回天凌府?”他轻轻笑着,瞅见她愕然的神色,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爹和钟管家两人在此地,我不放心。”仲冉夏转身背对着他,手脚缩成一团,“再者,只要派人守在外头,我也逃不了。”展俞锦伸手暖了暖她微凉的双手,懒洋洋地说道:“我会再安排住处给他们,至于带两人回天凌府,或是留你一人在此,绝不可能。”话说得这般完满,根本没有回转的地方,仲冉夏不禁失望:“好歹老爹是你名义上的岳父,钟管家也是我师父。就这样将他们丢在一边,不闻不问,实在有些过分。”“天凌府不留外人,娘子不是明白的?”展俞锦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揽在胸前。“爹怎么能算是外人,若是如此,真正的外人该是我才对!”仲冉夏挣了挣,不高兴地回头说道。“……我会将他们安置在天凌府的附近,方便你探望,如何?”展俞锦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道。仲冉夏明白,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她转过头,轻轻笑道:“相公,你好像变了。”听着这一声“相公”,展俞锦嘴角微弯,细细亲吻着她的唇:“柳锋教在下的,小事妥协半步,大事不能退。”仲冉夏无语了,敢情柳锋对男女之事极有经验?“为何要听他的,就不能大事随我,小事随你?”“何谓大事,何谓小事?”展俞锦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轻声低问。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嘟囔道:“总之,别听柳锋的一面之词,怎知他不是误人子弟?”“你该知道,天凌府内没有女子。展家三兄弟,都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展俞锦眯起眼,漠然道,“在我眼里,只有‘有能’与‘无能’两者。”“娘子素来聪慧,只是欠缺些磨炼。往后跟随左后,很快便能与我匹敌。”他盯着仲冉夏,语气笃定。与美相公并肩而立?展俞锦对自己的评价,远比她想象中要高。仲冉夏笑言:“你就不怕以后培养出来的不是伙伴,而是敌人?”“若是如此,倒是有趣。”他低头一笑,道,“我已经很久没遇上适合的对手了,展俞翔做戏太假,连自己都骗不了,却想要去骗人。至于风莲,却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正派犹如一盘散沙,他又大权旁落,起不了什么风雨。”展俞锦抬手覆上她的脸颊,墨眸深沉:“我很期待,娘子究竟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如此,多谢你的赏识了。”仲冉夏闭上眼,含糊地问起,“打算什么时候出发?”“三日后。”他搂着她,亦阖上了双眸。仲冉夏难得做了一个梦,算得上是一个美梦。她唇角微翘,甚至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梦里风景优美,绿树葱郁,鸟语花香。有个漂亮的湖,老爹和钟管家就住在湖边的木屋里,偶尔钓钓鱼,种地割草,一派舒适惬意。老爹每天早上坚持跑步,美其名曰“减肥”。可惜运动后将仲冉夏煮的一大锅鱼汤转眼就喝光了,还把点心吃得七七八八,没剩几个。气得钟管家拿着大刀,追在他身后乱砍。仲冉夏只能无奈地继续烧水煮汤,望着你追我赶的两人偷偷笑了。师父自创了一套左臂刀法,名声大噪,已经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了。胡子每天都会在她的督促下,剃得干干净净,露出光洁的下巴,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爽利。一人站在树下,白衣翩翩,眉眼如画。眸底噙着笑意,缓缓而来。仲冉夏看见自己欢快地迎了上去,却被生生阻隔了。美相公的面容在模糊中,忽然变得极为狰狞,语气森冷:“娘子,你还我命来……”悠远冷然的声线,让仲冉夏生生吓醒了过来。猛地坐起身,她捂着胸口,满身冷汗。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仲冉夏一脸费解,窗外黑沉沉的,尚未天亮。侧过头,躺在身边的人不在。摸摸身侧的干草,冷冰冰的,显然展俞锦已经起身好一段时间了。她随手裹上厚实的披肩,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隔壁的老爹和钟管家。这个时辰,难不成美相公起夜了?想着在屋外转一圈,顺一顺方才的惊吓,仲冉夏低头朝双手呼着气。不经意地抬头,房门半掩,她瞪大眼,看到了此生最让自己痛心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