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我接到了一封情书。情书是这样写的:我爱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是打印的字体。我不知道是谁。于是,我找到了郑。这信是郑转给我的。她在一家大公司上班,我把她叫出来,问:“这封信到底是谁给我的?”她说:“是春呵,她让我交给你的。”说到这里,她笑眯眯地问:“有什么问题吗?”“没什么问题。”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下午,我给春打了一个电话。春也在那个公司上班。“春,那封信是你让郑给我的呀?”春在电话里大大方方地说:“是丽让我给你的。郑住得离你近,我就随手给她了,让她交给你。是情书吧?”噢,我明白了——是丽!这三个女孩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也是好朋友。由于我所在的公司和她们所在的公司有业务联系,就认识了。我没有马上找到丽。几天后的一个黄昏,他才给丽打了个电话,约她到酒吧。丽打扮得漂漂亮亮,来了。她坐在我面前,第一句话就问:“怎么,只有你和我?”我说:“我看了那封信,一下就猜出是你了。”丽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急忙说:“你可别误会呵,那信是郑让我给你的!我当时很忙,就随手给了春,让她交给你。”我一下就傻住了。原来,是郑!我变得尴尬起来。干干地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就散了。他回到家,给郑打了个电话:“郑,你害得我绕了一大圈!”郑疑惑地问:“我怎么了?”“我已经搞清楚了,信是你写的!”郑立即严肃起来,说:“治乔,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跟你开过玩笑吗?信是春的,她让我交给你,我给了丽,让她交给你。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春又把这信送到了我手上,还是让我交给你……请你相信,信不是我的!”是的,郑从来没跟我开过玩笑。我静默了半天才说:“我彻底糊涂了。让我先静一静,想一想……挂了呵。”放下电话,我开始琢磨这件古怪的事。我的思路追随着这封信,一圈一圈地想……终于,我的大脑变成了两个磨秃了齿轮一样,互相咬不上了。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题。不过,我可以断定,这三个人中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她们不可能都是无辜的。如果那样,这封信最早是怎样进入这个周而复始的怪圈的?我起身拿起那封信,在灯光下端详。我爱你!你知道我是谁吗?这哪是一封情书!这分明是一个恐怖游戏!而这个恐怖游戏的制造者,就藏在这三个女孩中间!我爱你。后面没有“我”的名字。前面没有“你”的名字。我忽然想到:这个“你”是自己吗?我怀疑自己被一个晦气的符咒粘上了。贰:似乎过了好多天,一天晚上,春来了。她递给我一封信,说:“这封信是丽委托我给你的,本来我给了郑,结果又回到了我手上——唉,好像谁都不愿意亲自交到你手里。我实在不想再踢皮球了,就来了。”又是一个没有开始的循环游戏。春离开时,我三心二意地说了声谢谢。我预感到这封信变了脸。胆战心惊地打开,果然:我恨你!你竟然想不到我是谁!如果你再想不出来,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还是打印的字体。楷体,五号。还是没有落款。天已经黑了,我躺在床上,空荡荡地思考。我认定是三个女孩中的一个干的。是爱笑的郑?是爽朗的春?是严谨的丽?终于,我没有理出头绪来。第二天,我分别给这三个女孩打了电话,约她们出来吃冰淇淋。贵死人的“哈根达斯”。四个人坐在了一起,我终于摊牌了:“你们三个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吗?”三个女孩互相看了看,都摇头。“如果我再猜不出来,将受到严厉的惩罚……”郑笑盈盈地说:“换了我也要惩罚你。”春无所谓地说:“实在不知道是谁,不理她就是了。”丽认真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呵,还是搞清楚好。”我反复看着三个人的眼睛,说道:“我知道,写信的人就在你们三个人之中。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因此,我想对这个人说一句话,只能把你们三个人都请来……我要说的这句话就是——我希望你不要再玩了,站出来。”三个女孩互相看了看。“到底是谁呀?”丽审视着郑和春的表情,问。郑看了看春,又看了看丽,也说:“快戳破了吧!”春委屈地说:“你们不要都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紧张地看着她们,我感觉这三个人都不像在撒谎。事情变得更恐怖了,因为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叁:似乎又过了好多天,丽又来到了我的公司,交给我一封信。我问:“这封信是怎么出现的?”相对来说,三个人中,我更信任丽。“是郑交给我的,让我转给你。正巧我要写个报告,就把信给了春,让她跑趟腿。我牢牢记着,这封信是郑写的……”说到这儿,她的眼神一下变得游移起来:“我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只要我一把这封信交出去,就陷入了一个怪圈……果然,春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已经把信交给了郑。”我呆呆地坐在会客室里,好像傻了一样。丽离开的时候,我连“再见”都没有说。会客室很小,墙是白的,沙发是黑的。我的心情是灰色的。见鬼去吧!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们!夜里,我在家还是忍不住慢慢打开了那封信。白色的信纸,黑色的边框,中间是灰色的打印字……你快死了。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接下来,我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状态。我已经意识到,这三个女孩都不怀善意。她们很可能是一体的。无论哪个人,只要接到信之后立即逆向追问,秘密很容易就会水落石出。可是,每个人接到信之后,总是顺向交给下一个人……怪圈正是她们一起制造的。她们要把我搞得晕头转向,然后再害死我。你快死了……这句话像黑夜一样追随着我。记得我接到第一封信的那天,太阳好极了,我至今还怀恋那幸福的感觉。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与爱情无关,只跟谋杀和推理有关了。天黑了,敲门声就响了。那绝对是不正常的敲门声,就像和尚敲木鱼。我两条腿哆嗦起来,不敢去开门。敲门只是一种礼貌,只是打个招呼,实际上,门已经被人慢慢推开了……肆:我猛然从这场漫长的怪梦中醒来。我怔忡了片刻,站起身,想拉开窗帘,透透阳光。我还没有伸出手,就从窗帘缝隙看到楼下站着一个女孩。我抖了一下,是郑春丽。她是我们公司最不起眼的女孩,平时很少抬头,我甚至从没有看清过她的眼睛,她仰着头,似乎朝我的窗子望着,眼眸里写着无望。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两次看见她站在那里。梦中的三个女孩,都挺美的。但是,美中都有不足。郑春丽的眼睛显得略小,正是郑的那双眼睛;她的鼻子上长着几粒雀斑,正是春的鼻子;她的嘴唇有点厚,正是丽的嘴!她似乎看到了窗帘缝隙中的我,急忙转身离开了,像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