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审判处宋雅杰死刑。“宋雅杰,你上诉吗?”法官问。“我不上诉。”宋雅杰说。法警将宋雅杰带进死囚牢房,关押住在单独的房间里。“我要求见女儿一面。”她提出最后的要求。宋雅杰的要求得到批准。“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法警问。“丛众。”“怎么联系她?”“问市刑警支队的海小安,他知道。”警察找到丛众,把宋雅杰一审被判死刑的消息告诉她,然后说:“你母亲要求见你,丛众,你见吗?”“见。”丛众毫不犹豫地说。海小全陪着丛众去见宋雅杰,这次会面,对于她们母女是生离死别。此次是最后一面。面前的母亲和丛众想象虽然说不上相差异甚远,但是有些差异。那斑马一样图案的囚服,白色的杠杠闪着寒光如锋刃割碎心中美好的母亲,幻想中的母亲形象不完整了。“众儿。”宋雅杰轻唤女儿的名字。丛众听那呼唤声如从遥远的天外飘来的那般缥缈,她的嘴唇颤抖,不知自己到底答应没有。“众儿!”宋雅杰再次呼唤,并伸出一只手。丛众伸手给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她感觉出被一只颤抖的手攥着,那只手很凉。“妈!”丛众终于呼喊出声音。宋雅杰顿时哽咽了。“妈!”丛众跪蹲下去,头放在母亲的双膝上,“妈妈!”海小全头转向墙极力地仰着,或许怕泪流出来。会见有时间限制,我们不得不把时空扩大,给生离死别的母女一些感情交流的时间。悲伤、惊喜、亲近、不舍……百感交集。“他没见到你,同我一起想念你多年,为有朝一日找到你,送你一笔钱才来罂粟沟挖煤。”宋雅杰说郭德学,对女儿说,“他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找到他了吗?”丛众问。“警察说他死了,可我觉得他没死,昨晚还托梦给我,说他在一块大石头下压着,叫我去救他。”“妈,人只会做梦,不会托梦。”“我真亮地听他喊我……”宋雅杰说梦,她说,“鬼脸砬子煤矿,矿名多不吉利啊!”“记住,郭德学是你真正的继父。”宋雅杰叮嘱。“那丛捍东呢?”丛众问。宋雅杰愣然,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看得出她十分不愿提到这个人。尽管女儿随了他的姓,那毕竟是很过去的事了,姓什么都是个符号,姓什么无所谓。她说:“全当没这个人。”“可我姓丛……”“众儿,我当时给你起名字时,他还没变坏,应该说没重新变坏。哦,不说他了,说你的众,三人结晶了你。”丛众是三人的结晶,宋雅杰给女儿起的名字没侵权,客观无私。“到了这种时候,人世间对我没有秘密。唉,人活着的时候,这个秘密那个秘密,还不是几件衣服遮盖臭肚皮(皮囊)。”宋雅杰死到临头大彻大悟,她说,“那句话怎么说的?鸟要死了,叫的声音……”一个村妇篡改了词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给改成鸟要死了,叫的声音也什么什么。宋雅杰要说海家,这时母女俩不约而同地想到在场的海小全,先前他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小全。”丛众叫他过来。“他是?”宋雅杰问。“我的朋友,就是更亲密的那种。”丛众介绍得很拗口。“噢,我明白啦,你恋爱的人。”宋雅杰为女儿有男朋友高兴,能够在她即将离去时带来看上一眼,从心里向外涌泉一样高兴,她连连说,“好,太好了。众儿你长大了,都有男朋友啦。”海小全有些羞涩。“妈,你知道他姓什么吗?”“你没说,我哪里知道哇。”“姓海,大海的海。”“海?”宋雅杰疑惑,自语,“不会那么巧吧?”“他叫海小全,父亲海建设……”丛众说。四周的墙壁突然旋转起来,宋雅杰拍了下额头,她想阻止脑袋停住,事实上也是头脑在旋转。“妈,你不必担心,小全也是抱养的。”丛众猜透母亲在想什么,为她解惑。“吓我一跳啊!”宋雅杰悬吊的心落下来,她问,“你亲生父亲不是海建设?”“我生父姓庄。”海小全说。宋雅杰猛然在她记忆的硬盘上点击出一个姓庄的人,郭德学电话里说过,有一个姓庄的人对自己很好,他带他们下井,他是头儿。她对女儿说:“你继父说过有一个姓庄的人和他一起下井挖煤。”海小全没有寻找生父的打算,因此没在意听宋雅杰说什么。“小全,妈说有一个姓庄的……”丛众说。“众,”她的话给海小全打断,提醒丛众,“那个东西……”“会见的时间到。”法警第五次看表,每一次推迟五分钟,他破例到了极限。丛众拿出一只苹果,送到母亲嘴边,说:“妈,吃。”宋雅杰咬口经过警察允许的苹果,她说:“众儿吃一口。”于是,出现这样场面:宋雅杰咬一口,丛众咬一口,母亲咬一口,女儿咬一口,母女交替咬苹果……在民间,苹果象征平安,此刻的苹果寓意深刻了……平安上路。“众儿,妈走啦!”宋雅杰的声音悲怆而苍凉,咽下最后一口苹果。丛众直跪面朝法警带走母亲的方向,海小全膝盖发软,跪在她的身后。“众儿,去罂粟沟找找你继父。”宋雅杰猛然转回头,喊着说,“一定去找找他啊!”丛众给母亲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