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饵

疯狂的“赃款”、疯狂的笨贼、疯狂的父亲、疯狂的局长、疯狂的小三、疯狂的怪圈。笼子早已关好,有请主角登场!

三、空城计
    第一次成功地潜入17号楼1单元302,是在五天以后的深夜。

    那时候,瓜田三兄弟还在跟李海军进行最后的谈判,李海军咬死了房子要20万,可是毛鼻涕却只愿意出18万,谈判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下午,妻子又打电话过来说医院又催交住院费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别说陈不凡没法做骨髓移植,就连院也住不成了。没办法,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陈小民只能牙关一咬,穿着工地上发的雨衣出了门。

    302是他早就踩好的点,17号楼离马路近,作案以后容易脱身。而且302是个老太太,陈小民断定,就算被发现,她也追不上自己。

    “啪!”

    一道明亮的闪电过后,雨点比方才密集了不少。

    陈小民又紧了紧腰间的绳扣,眯着眼睛迎着密集的雨点向上看了看,然后,猛揩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顺着绳子,笨拙地向下爬去。

    502黑漆漆一片,据说那里刚死过人,房子要卖掉,里面值钱的东西肯定早就收罗一空了。

    402四周的窗子都装了防盗窗,还拉了全遮光窗帘,看起来的挺神秘的,但是陈小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个段位的“小贼”不可能打开那几扇防盗窗。

    好不容易顺到了302窗外,又一声炸雷,吓得陈小民打了个哆嗦。

    他小心翼翼地放着绳索,终于踩在了窗外突出来,仅有十几厘米宽的平台上。

    浑身淌水的他岣嵝在窗子外面,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腰间的绳索,拴在了手边的树梢上。

    哗啦啦的大雨中,他从窗角一寸寸地探出头去。

    屋子里的光线很微弱,某个房间里似乎开着灯,隐隐约约还有收音机的声音传来,唱的到底是哪出戏陈小民听不清。不过,里面的人在听收音机,对陈小民倒是一种掩护。陈小民所处的位置是厨房,这个点了,老太太不可能再进厨房。

    “呼~”

    在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他伸手摸到了窗棱,正准备从口袋里掏出玻璃刀,窗户却吱呀一声闪开了一条缝。

    天助我也。

    陈小民心中默默地祷告着,他试探着站起身,缓缓将窗子完全推开了。

    收音机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这一下,陈小民听清了。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京剧《空城计》,咿咿呀呀的唱腔,让人有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

    左右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京胡声掺杂着窗外的雨声,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老年人嘛,喜欢听戏!”

    头皮有些发麻的陈小民安慰着自己,跳进房间里后,他重新关上了窗户,又蹑手蹑脚地脱掉了鞋子,穿着湿漉漉的袜子,蹲在冰箱后面,细细地打探着屋子里的情形。

    屋里的家具摆设很有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一看就不是现今年轻人住的。客厅正中摆放着一台很大的老式背投电视机,当时,能买得起这种电视机的,一定也是有钱人。想到这里,陈小民不禁有点沾沾自喜。

    收音机的声音,是从斜对面的卧室里传来的。

    卧室的门是半开着的,里面的光线却不是很强烈,看样子,里面的人只打开了床头灯。

    “还没睡?”

    陈小民腹诽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毛袜头套,确定自己的脸已经被挡得严严实实后,才放下心来。

    他原本打算所在厨房里,等老太太睡熟以后再动手。

    可是,直等到凌晨三点多,对面的卧室里依旧亮着灯,唱着戏。

    “不会是睡着了吧?”

    陈小民借着微弱的光线,抬头看了看电视上方哒哒作响的壁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三点钟方向。现在是夏天,不到六点,天就会大亮,到那时,自己就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一定是睡着了。”

    陈小民给自己打着气,终究还是鼓足勇气,猫着腰向前走去。

    他摸索着走到了卧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却发现卧室里面没人,只有摆在床头柜上的小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着。

    “人呢!?”

    陈小民连忙缩回了身体,缩进了阴影里,开始在屋子里四下打量。

    客厅里面没人。

    厨房里面没人。

    小小的两居室居室,除了另外一间房门紧闭的客卧,只剩下了主卧隔壁的厕所。

    陈小民抬头看时,才见厕所的门是关着的,门缝里没有光线,黑漆漆的。

    “不会是出门了吧?”

    “出门时忘关收音机了?”

    确定屋子里面没人后,陈小民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管他呢,没人更好!”

    这样想着,陈小民火速地闪身进了卧室,在他的印象里,老年人都喜欢把钱藏在卧室的。

    进入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对开门红木大衣柜,大衣柜的顶部直顶着天花板,门上外加了一把铜锁。陈小民开了两下,确定一时间无法打开衣柜后,把目光投向了床头柜。

    他手忙脚乱地拉开床头柜,拿起了柜子上的小台灯,照亮了翻找。他翻了半天,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一对银镯子,一副金耳环,还有几百块现金。

    正当陈小民打算再在卧室里找个仔细的时候,隔壁洗手间却传来“啪”的一声异响。

    陈小民吓了一跳,险些跌坐在地,此时,收音机里的戏曲已经播放到了尾声,发出了吱吱啦啦的声响。

    “有人?”

    陈小民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他下意识地按灭了台灯,缩在床角,仔细地听着隔壁的动静。可惜收音机有些嘈杂,听不太清。

    他连忙把赃物揣进口袋里,重新把台灯放好,屏住呼吸,一步步退出了卧室。

    刚要回身向厨房走去,一转身,却看见左手边卫生间的门缝亮了。

    陈小民心下一惊,连忙向后闪。

    此时,却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难听的声音——“救命啊,救命!”

    那声音一下子让陈小民的头发全都树了起来,仿佛来自遥远的阴间。

    “都说夜路走多了总能遇到鬼,我才第一次啊,难道真是见鬼了?刚才抛硬币明明抛到了花的,花花,发发……”

    陈小民的脑子飞速地旋转着,他想要撒腿飞奔,可是双腿却像是钉在了原地般瑟瑟发抖。

    “救命,救命啊!”

    苍老的女声还在继续着,陈小民只觉裤裆里面一片温热,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去超市置办作案工具的时候,没买一件成人纸尿裤。

    陈小民几乎要哭出来了。

    想起这小区“安乐死”的雅号,想起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老年人默默地死在无人问津的房间里,陈小民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他努力拔起了自己的右腿,正欲转身,却听啪的一声,大风吹开了厨房那扇没有关严的房子,穿堂风携裹着潮湿的雨汽,呼的一下扑面而来。又听,啪的一声,厕所的木门重重地摔在了墙上。陈小民下意识看时,才见厕所那扇原本关着的木门被风吹开了,此时,正一下下地拍打着墙壁,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卫生间里,首先映入陈小民眼帘的,是那只掉落在地的手电筒。沿着手电筒朝里射出的光线看去,他先是看见了一条苍白的,布满皱纹的腿,然后是一条肥大的蓝色棉布短裤。

    再然后!!是一只黑色的,被一双苍老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的骨灰盒!!

    骨灰盒中间白色的相片微微闪着光,看不清相片中的那个人。

    “妈呀!”

    陈小民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却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救命啊,救命!我不是鬼!”

    没有了房门的阻隔,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直接在陈小民的耳边炸响。

    陈小民咬牙抬头看时,才见捧着骨灰盒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那老太太他踩点的时候见过,正是302的房主。老太此时正倒在地上,双眼无力地看着陈小民,她的双唇毫无血色,一张一合地,艰难地央告着。

    “人老了便秘,起夜,上厕所睡……睡着了,起来时腿……腿麻了……摔倒了……”

    老人家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陈小民全身抖得像是筛糠,直到那时,他才看见,老人的另外一条腿卡进了蹲便器的下水口里,从老人脸上痛苦的表情来看,应该是骨折了。

    诡异的场景,让陈小民的脑袋了产生了短暂的空白。

    在想明白了自己是个入室抢劫的贼后,才连滚带爬地爬出了卫生间。他再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向着厨房里那扇洞开着的窗口奔去。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机灵,在跳窗落荒而逃的前一秒,啪的一声惊雷,陈小民却又愣在了那里。

    “老太太这个样子,会死在这里吧?”

    “她声音那么小,没人会听见的!”

    陈小民自言自语着,一条腿已经跨过了窗台,但最终,却还是暗骂了一句,又把腿缩了回来,重新走进了房间。

    陈小民又离远了审视了片刻,老太的呻吟声中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1……2……0。

    按下了三个数字,电话拨通之前,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挂断了,把手机揣回自己口袋后看着老太道:“你手机呢,我得用你手机报警!”

    他担心手机号码会泄露自己的身份。

    老人无力地抬了抬手,指向了电视机旁的座机。

    “喂,120吗,安乐小区17号楼1单元302,有老人摔倒了!”

    扣上电话,陈小民重新回到了卫生间门口。

    “已经打给120了,你在这里等着,一会他们就来!”

    说话间,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老人卡在蹲便器下水口里的脚踝上,此时此刻,肿胀不堪的脚踝已经淤青。陈小民想起了自己远在家乡的老娘,想着120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心下一横,便走上前去,打算先帮老人把脚弄出来,扶到客厅里的沙发上。

    然而,无论陈小民如何努力,也始终没能把老人的右腿从下水口抽出来。眼见脚踝处已经磨出血来,陈小民只能停手。接着,令陈小民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趁其不备,一下子摘下了他的头套!

    “你!”

    陈小民触电般的往后一跳,老人已经顺势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白晃晃的灯光直射到了陈小民的脸上,无处遁形。

    “我……我是要帮你,我没法……儿子手术需要钱……不……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陈小民双手挡在面部,慌张不已地解释着。他想冲上前去,把老人手中的“头套”抢回来,可惜却一瞬间丧失了勇气。

    空气变得死一样的宁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陈小民粗重的喘息声。

    这种情况下,陈小民再也管不了许多,转身要走。

    “我记住你的脸了,我退休前是美术老师,能把你的脸画出来!”

    老人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陈小民一下子定在了原地,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水果刀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地把手伸进口袋,将从卧室里偷来的东西,一股脑堆到了桌子上:“阿姨,我是第一次,我想救儿子,我把拿您的东西都还给您,看在我刚才救了您,看在我儿子还需要我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

    陈小民背对着老人,不敢与其对视。

    头顶上的挂钟一下一下地摇晃着,钟锤也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陈小民的心。

    “当!”

    时针指向了凌晨三点半,寂静的深夜里,钟声震耳欲聋。

    “小伙子……”

    终于,背后的老太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是,毕竟我没有请你来我家。一会儿,120的人就要来了,你想好怎么跟他们解释了吗?”

    “阿姨!”

    陈小民猛地转过了身,看向老太的眼神中充满了祈求:“我不能坐牢的,我要坐牢了,我儿子就完了,他得了白血病,需要钱做手术!”

    闪电映亮了老太太那浑浊的双眼,暗淡的眸子里,突然有一丝怜悯闪过。

    陈小民听见老人发出了一声沉重地叹息,她努力抬了抬自己卡在下水口的右腿,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猛捶了几下那条不中用的右腿,抱怨道:“偏巧不巧,这时候伤了腿,不能走路了!”

    “阿姨?”

    陈小民还在央告着,楼下马路上,隐约传来了120的警报声,不久,急救人员便会敲响这里的房门。

    “你不能走,我爬不到门口,开不了门!”

    老人死死地盯着陈小民,她的腿依旧卡在下水口里。

    “可!”

    “你放心,阿姨不会出卖你的,而且,阿姨答应你,等我病好了,给你两万块钱去给儿子看病!”

    陈小民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两万块钱他是需要,可是却还远远不够。

    他看着老太苦笑一下,一下子湿了眼眶,无奈道:“呵呵,两万,两万要能救不凡的命就好了,可是医生说了,得二十几万,二十多万呢,去哪找啊!”

    “当当当。”

    门外,传来了急救人员的敲门声。

    陈小民擦了一把眼泪,与老太对视了一眼,起身去开门时,看见老人把手里的“头套”丢进了一旁的废纸篓里。

    门开了,几名急救人员蜂拥而入,有人打开了客厅里的灯,天下大白。

    “姓名?”

    “董翠凤!”

    “年龄?”

    “75!”

    “怎么受伤的?”

    “起夜上厕所,灯坏了,没看见,摔倒了!”

    “不是拿着手电筒呢吗?”

    “省电,上厕所时关了,起身摸手电时滑倒的。”

    “这下倒是真省了,一台手术!”

    ……

    在用榔头敲碎蹲便器后,陈小民和两名急救人员,一起将老人抬下了楼。

    在将那位名叫董翠凤的老人抬进闪着警灯的救护车后,陈小民本来是想跑的,那两万块钱他不要了,谁知道老人家会不会反悔?

    “欸?你去哪?你是她儿子吧?把她一个人丢医院里你放心?再说了,我们是医院,不是养老院,手术费是要有人交的!你们这些当晚辈的,父母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拉扯大了,现在老人家需要照顾了,但凡你们用点心,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话间,一位穿着制服的男子,已经连推带攘地把陈小民推上了车,又在车外重重关上了车门。

    车子快速向着银海第一人民医院的方向开去,车厢里,董翠凤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一脸愁云的陈小民。许久,才像知道陈小民的心思般,断断续续地安慰道:“放心吧孩子,我有钱,不会花你一分的!”

    “孩子”二字,让陈小民突然很想哭,仿佛是母亲在唤他,让他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找到了依靠。

    老人摸索着,从脖子上牵出一根绳来,绳子上拴着302的钥匙。

    她点了点头,示意陈小民靠近一些。

    陈小民回身看了看正在聚精会神玩手游的小护士,叹了口气,探过身去。

    “这是我家的钥匙,我孩子在国外,没法回国照顾我,不过,他有钱,不会亏待你的。”说到此,董翠凤顿了一下,又勾了勾手,示意陈小民附耳过去,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到了医院,你回家到我床头柜里把那张绿色的银行卡取来,密码是6个6,取钱,把住院费交了。”

    “记住了,我退休前是美术老师!”

    老人似乎还不放心,最后又交代了一句:“你只拿卡,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不要乱翻乱动,等我腿好了,孩子会接我到国外,你孩子不是要钱治病吗,到时候,我就把那老房子送给你,你卖掉,去给孩子治病!”

    陈小民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不知道董翠凤怎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只是下意识地问道:“您……您孩子会同意吗?”

    董翠凤的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微笑,朝着一脸迷惑的陈小民点了点头:“放心吧,他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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