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子是李成玦找到的。她工作繁忙,他就主动把找新房子的事揽过去,没几天就告诉她找好了,约莫三十平的单身公寓,距离大学城十分钟的车程,到她上班的地方有直达的地铁。比起这些,李成玦最满意的是浴室里的大浴缸,想到以后一起洗鸳鸯浴的美好景象,他没问过她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先交了半年房租。林谙知道他这么做时气得话都不和他说了,可之后看完房子出来,又开始怀疑起房东的智商。“租金这么便宜,你确定没问题吗?会不会有蹊跷?”这样的地段这样的房租,她疑心也正常。李成玦抛出准备好的说辞:“好几样家具和电器都没有,当然便宜点了。”“可是……”不等她“可是”,他胳膊搭上她肩膀,“哎呀别可是了,回头咱们自己买来放进去不就得了,放心,屋子该有的一样不会给你少了。”林谙动唇:“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是想继续住现在的房子?”他垂眸看她,笑容又坏又贱:“反正我是没关系,谁让我脸皮厚呢……”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林谙狠狠踢他一下,说:“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把房租给你,你记得给房东。”“不用,我都付过了。”她不容反驳:“别啰嗦了,让你给就给。”李成玦露出沉思状,几秒后答:“那给一半吧,反正我也要住。”林谙鄙夷的眼神投过去,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成玦挑眉,戏谑地问:“怎么?难道你打算一个人住?”他拥紧她,弯腰跟她耳语:“那可不行,大哥哥的职责就是照顾好我的小谙谙……”大哥哥,小谙谙……林谙耳朵一热,胳膊肘拐他,“大街上的,你正经一点……”“哎呀,我说的是陪你吃宵夜,你看你这人想到哪里去……”放飞自我浪得没边了,林谙不让他再说,忙不迭捂住他嘴巴威胁:“你再说,信不信我把钥匙收回来。”他比出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配合的认怂。林谙放下捂嘴的手,说:“回头你把合同拿来给我收着。”总觉得他不靠谱,让他收林谙不放心。李成玦牵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没说给也没说不给,懒洋洋地说:“我回去找找吧。”找不到就不怪他了。……搬到新住处后,李成玦光临的次数已经不能用频繁来形容,除了偶尔有要紧事脱不开身,他几乎是夜夜住在她那里。亲密接触成为日常,擦枪走火就在所难免。十多岁时的林谙尚未经历过床笫之欢,已经先知道了性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在秀水那样经济落后又偏远的山区,绝大多数女孩子初中毕业就辍学去外地打工了,无论是孩子还是父母都认为读书没用,浪费时间还又费钱,不如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里。林谙十五岁这年,村里几个跟她同龄的女生抱着发大财的梦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去广东打工,林谙不清楚她们有没有真发财,但回老家时都带着小娃娃倒是亲眼见的,以及随之而来的奉子成婚。林谙那时还在念高中,她们跟她一样不过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女生而已,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已经要为另一个孩子的人生负责了。想到这些,林谙一度只觉得头大,这导致她非常抗拒性行为,至少在她还是学生时期绝对不能发生,所以即使李牧言告诉她有安全套的存在,她还是担心有个万一怎么办,毕竟这个万一一旦发生,她一个穷学生根本承担不起后果。对一穷二白的她来说,必须经济独立了才有资格任性,起码她能够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负责。她曾把这个想法告诉过李牧言,后者充分尊重她的意见,表示他愿意等,好几次快擦枪走火时都忍住了,宁愿去冲凉水澡都绝不强迫她,可见那时候的李牧言的确爱惜她。可世事难料,没等她毕业工作两个人就分手了,还是那么难堪的方式,连朋友都没得做,留在她身边的人从李牧言变成了李成玦。林谙和他的第一次就发生在新家的床上。她工作后少不得有要喝酒的场合,有几次身上带着酒气回来,虽然味道很淡,还是被嗅觉灵敏的李成玦嗅到了。作为她的男朋友,李成玦非常不赞同她饮酒,倒不是对女生喝酒有偏见,纯粹是因为她酒量太差,担心别人把她灌醉后趁机占她便宜。他曾严肃地和她这个问题,并教她如何拒酒,她每次都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三言两语敷衍过去。李成玦恼了,某天再登门时就拎了几瓶他爸酒窖里藏的好酒来,口口声声说要陪她练酒量,大的目标不说,至少得练出个半斤白酒的水平,省得以后被别人几杯酒就灌醉了。他彼时手环胸昂着下巴,大有她不答应就要她好看的架势,林谙没法,笑啐两句后勉勉强强答应了。那天是他们交往整一百天,李成玦先前就念叨着说要精心给她准备个礼物,林谙觉得好笑,又不是小孩子出生一百天有个百日礼,叮嘱过他别买贵重物品就随他去了。李成玦压根也没打算送金银珠宝,在十多岁的少年看来,那些金钱标榜出来的物品配不上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他选礼物的标准是:独一无二,有价无市。林谙听他吹得天花乱坠,以为他会送颗几克拉的钻石来,婉拒的措辞都组织好了,后来答案揭晓,她哭笑不得的同时,不得不小年轻的折腾劲儿。李成玦送了她一束纸折的红玫瑰。林谙拿着一束散发着玫瑰淡香的纸花,不解地左看右看,“怎么想到送这个?”他扬了扬下巴,眼角眉梢尽是得意,“真花没两天就枯萎了,寓意多不好啊,你别看它只是一束纸花,但却是我亲手一朵一朵折的,高中那会班里女生求我折给她们我都不干的,第一次就送给你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很惊喜?”她这会要是说不喜欢,他会不会要哭给她看。林谙紧抿着唇配合地点头,几秒后还是没憋住噗嗤一笑。怎么能不喜欢呢。李成玦将她的笑理解为满意,人愈发骄傲,为自己想出来的好主意沾沾自喜,“那改明儿我再买只花瓶来插上放屋子里,让你一看到它们就想到我。”“嗯。”她能说什么,当然还是点头同意。那是个欢快的夜晚,加上次日是周末,两人不约而同地多喝了一点,后来李成玦抱着她滚到床上亲吻她,手摸到她胸衣的暗扣时有片刻的停顿。她蒙着羞红的脸轻轻点头,下一秒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之后再发生什么事都是水到渠成。彼此都是新手,感觉并不美妙,结束后林谙全身汗湿如同在水里泡过,李成玦把她捞到怀里抱着,脸埋在她肩窝处吻她的皮肤,渐渐溢出几声沙沙的闷笑。好歹是献身成功了。洗过澡后,各自躺在床的一侧。李成玦固执地把她抱在怀里,比任何时候都粘人,下巴搁在她头顶,温声细语:“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林谙抓着他一只手,看他掌心的纹路:“你想知道什么?”“都想知道。”他嘟囔嘴,想了想说:“比如那时候你怎么没和她们一起去打工?”林谙才被他折腾完,嗓音里添了几分软:“本来是要去的……”父母当时要送她上车,指望她挣回一笔钱给林南以后娶媳妇当聘礼。可她不愿意去,为此还离家出走大闹了一场,后来被找回家时少不得挨了顿打。夏天衣服单薄,指节粗的竹条抽在身上,她咬紧牙硬是不肯低头,念书是她唯一的出路,放弃求学,她这辈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了。父母也不愿妥协,那天她挨完打后被罚跪在院子里,要她什么时候想通了才能吃晚饭,两边僵持时,幸好村长带着住在村里的支教老师赶过来,跟她父母做了半宿的思想工作,并承诺由村委会负担她高中一半的学费,她才有机会把书继续念下去。后来念大学也如此,若非林南以绝食相逼,表示不让姐姐上学他就辍学,父母根本不会让她去大学报道。那是林谙头一次直面父母重男轻女的观念,同样是上学,身为女儿的她读了没用,林南读就有用。那种难过,即便现在再提起,心里依然会闷闷地难受。李成玦收紧环抱她的胳膊,长久的沉默过后掌心盖住她眼睛,下巴蹭她柔软的头发,“以后我偏心你。”林谙咬唇没应声,一会儿后翻了个身,脑袋拱着他胸口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她渴望有一个人好好爱自己,李成玦拥抱她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