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没亮，兰嫂就提着一盏光线暗沉的煤油灯在大毛小毛的昂首注视下，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跟宋明月进了屋。
灶台前，晏河清正端坐着替宋明月烧柴火，大铁锅上架着一锅冒热气的蒸笼。
地面上还放了两口大铁桶，一桶装了稀米粥，另外一桶是散着浓郁香味的红糖水。
桌上也堆放了今早需要摆摊的各种小配料，整个灶房满满当当的。
兰嫂大抵猜出了宋明月让她过来的原因，“明月，你是要带我去镇上出摊吗？”
宋明月点头，解答兰嫂未出口的疑惑，“我手里还有很多活儿需要去做，摊儿这边得有人去，工钱暂时按十文钱一天。”
“等我手头宽裕了，我再到镇上盘间店铺，这样就不用来回往返，所以我想问问兰嫂的意愿。”
兰嫂没有丝毫的犹豫，声线稍高且急，“明月，我愿意做。”
宋明月提前打招呼，“码头那边人来人往，什么人都有，可能会有点辛苦。”
“都苦了这么多年，还怕吃那点苦吗。”兰嫂激动得双眼含泪，“我还得谢谢明月心里记着我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话落，二人默契地不再多言，埋头忙活。
准备就绪后，宋明月找来王大柱，齐力将东西搬上牛车，领上小毛再次向云得镇出发。
走前，宋明月还叮嘱晏河清把她分配下来的活儿给干完，还假意威胁他如果活做不完，就不给他买蜜饯。
看着渐渐远去的牛车，晏河清侧身望向泛起丝丝白的天边，唇角稍微上挑。
这两天，他因脑中一片空白，便试图寻找被遗忘的记忆，不免有些烦躁，所以一直以沉默寡语的姿态居住在此处。
但现在，他心里的那股烦躁似乎被恬静的乡野与淳朴的农情给安抚了。
至少，他不讨厌这种生活。
晏河清叹声，自语呢喃，“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罢。”
另一边——
王大柱刚刚把牛车赶到昨天的位置，摊位都没搭好，候在周边的脚夫们便凑上来，好奇张望。
几位面熟的老大哥熟络地同宋明月唠嗑，“小妹今天来得有点晚哩，我们货都搬了好几趟，咱哥几个还以为你不来咯。”
宋明月笑露出两只虎牙，幽默搭腔，“昨个儿咱不是约好了吗，我要是失信，大哥们不就饿肚子啦？”
一番话逗得大伙儿哈哈笑，气氛正好，宋明月便推出兰嫂，“各位大哥，这是我嫂嫂，以后我可能就不常过来，但我保证味道绝不会变，希望大哥们照顾照顾我家的生意。”
兰嫂上手很快，也没有手忙脚乱，一会儿功夫就记住了所有步骤和价钱，就是嘴巴有点木讷。
宋明月倒是不担心，毕竟卖的是味道，不是能说会道。
她又在边上看了好半晌，这才把小毛留给兰嫂坐镇，以免有人上来挑事儿，随即转身跟王大柱赶着牛车去置办今天所需要的粮货。
宋明月把杂事交付给王大柱后，开始在码头附近的街道转悠，最后目光落在位处十字分岔道口的一家破败茶馆前。
准确地说，宋明月是看上茶馆旁的那口井水。
能够就近取水，可以免去很多人力物力。
宋明月抬腿迈进去，打量起这间破破烂烂的茶馆。
这时，一位佝偻的老妪拄着拐杖从内屋走出来，话语直白明了，“姑娘是要喝茶，还是要盘铺子啊。”
宋明月回答，“盘铺子，不知道这间茶馆是个什么价钱？”
老妪颤巍巍地竖起三指，“三十两。”
“虽然地段不错，但是婆婆，三十两会不会太贵了？”宋明月比划了下茶馆的大小，“如果改装成饭馆，根本没有下脚的地儿。”
老妪闻声，眯眼笑，背过身招呼宋明月，“跟我来。”
宋明月顿了顿，小跑着跟了进去。
穿过一条稍长的暗道，入目的，是一间中型的四合院，除了狭窄的铺前，其他三面都特别宽敞。
就是有点破败，看来这间小型四合院有一定年头了。
若是好好装修，定是一间上好的四合院。
宋明月轻笑，改口，“婆婆，这四合院起码五十两起步啊。”
老妪环视着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屋，眸色略显沧桑，“我老伴儿前阵子没了，恰好儿子谋了个不错的官职，过几天就得搬走。”
“三十两，你若要我们立马就去衙门立契摁手印转让，”老妪长叹一声，“若不要，这间房子恐怕就要被官家收回去咯。”
宋明月倒是很心动，可她一时间拿不出三十两，只好遗憾拒绝了。
老妪看出了宋明月手头不宽裕，给她提了个建议，“手头不宽裕的话，可以找个担保人去钱庄借贷，在规定期限还了就行了。”
“姑娘果真想要这间房屋，我可以让我儿子做你的担保人。”
宋明月黯淡的神情立马就亮了，接受了老妪的建议，跟着老妪和老妪的儿子前往云得镇唯一的钱庄办事。
老妪的儿子应该是谋了个大官职，钱庄管事听说后，笑脸相迎着亲自出来接见。
甚至还不用宋明月跑来跑去，钱庄管事大手一挥，所有手续就都交给了跑腿的来办。
不多时，宋明月捏着房契，有种被泼天富贵砸中的既视感。
为了感谢老妪和老妪的儿子，宋明月到肉铺里买了点肉作为谢礼，这才踩着飘飘然的步伐，坐着牛车回了碧水村。
回到家，她小心翼翼将房契锁进新买的钱箱里，藏好，又冲进灶房开始着手中午要出摊的量。
她掀开蒸笼，就发现蒸笼里全是热乎乎的馒头，边上登着一桶熬好的稀米粥，足够卖一下午了。
桌上也摆满了各种配料，就等着宋明月上手拌料。
“晏河清，你做的？”宋明月满脸惊讶地回过头，一双杏仁眼含着不可置信。
晏河清摇头，“我不会做，就自作主张替你雇了人来做，这样你回来就要轻松一些。”
末了，他又补了句，“明月，我有个推荐的人手，以后这事儿交给她的话，你就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
宋明月终于不觉得晏河清是个无用之人了，要不是晏河清身上有伤，宋明月指不定冲上去给他来一个夸赞的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