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冠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他对家的设想。他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被抛弃的理由如此简单,他被熊罴怪抓烂了脸,似乎快要死了。家里没有多余的米,也没有多余的药,有一千个遗弃他的理由。所以他想,他如果有所爱之人,一定要拼尽全力争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的手,绝不松开。他喜欢的任何人,都不会松开。蟒蛇精事件后,天宗门迎来了短暂的和平。转眼,乞巧节到了。前几天还对邱冠嫉妒得冒火的秦荆变成了忸怩的小姑娘,觍着脸来找他,问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打动那么多女子的心。邱冠满打满算就打动了两个,但现在不是和秦荆计较的时候,看秦荆的意思,他还想再试一次。秦荆笑得灿烂:“好歹也是个重要的节日,桐月脸皮薄,兴许心一软就答应我了。”邱冠不敢懈怠,找了鸿疏几人帮忙。几人又是带秦荆下山挑选衣服,又是帮他梳头修脸,还为他寻了礼物,把他推到了桐月身边。桐月倒是收了秦荆的鲜花和果子,然后道:“秦师兄,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一定要很好很好的人才配得上你。”“桐月,你就是那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善良、温柔、正直——”桐月打断他:“对不起。”秦荆大受挫折,回屋就开始找酒坛子。他喝得酩酊大醉,在树下舞剑。在他饮酒时,邱冠拒绝了桐月的表白,鸿疏和童驹躲在后山的雪地里拥抱,陆域对月弹琴,用扫帚在地上书写诗篇。最后的最后,他们又聚在一起,畅饮大笑,冰释前嫌,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晚,秦荆他们几个醉得东倒西歪,邱冠拥着阿蒲坐在屋顶,看盛满碎银的月亮。他眼底泛着光,心思恬静安宁,觉得自己已经达成所愿了,有慈爱仁善的恩师,有把酒言欢的朋友,有心意相通的爱人。如果生命在此停止,他将了无遗憾。就在玄尘道人准备辞行时,天宗门又生祸端——几名看守八宝阁的弟子无辜身死。他们身上仍有野兽的爪印,脖子上也有野兽的牙印。九星宗的人一来,天宗门就频频出事,无妄不可能放他们走。不过,没过两天,九星宗也死了两名弟子。玄尘道人和无妄真人面面相觑。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蟒蛇精并不是凶手,或者,不是唯一的凶手。“眼下,你我二人应该同心协力擒拿妖物,而非互生龃龉之心,让亲者痛仇者快。”无妄真人捋了捋长须,转头对邱冠道,“冠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且慢。”一直坐在旁边的玉尘子按捺不住,冷笑道,“又搞暗中排查那套?师兄,你未免有些掩耳盗铃了吧?”“你是什么意思?”无妄皱眉。“什么意思?”玉尘子霍然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掷地有声道,“诸位都是明白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师兄,你手中既有照妖宝鉴,何不拿出来摆在大殿之上,召集天宗门所有弟子,挨个儿查验一番?如此暗访什么时候是个头?”每个人都查一遍,的确是最简单的办法。不过,无妄不能让他这么做。“玉师弟,天宗门的事现在还是我说了算。我自有我的计划,你无须多言。”无妄冷声道。“师兄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这些年来,你一直在使用本门禁术‘移花接木”修补隐仙门弟子残缺的躯体,谁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人被妖物附体,变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尤其是你的爱徒邱冠……”“含血喷人!”无妄气得一掌震碎了黄花梨木的案台。邱冠初听有点迷惑,无妄从未告知他们这是门禁术,他们也从未怀疑。玉尘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不管无妄如何震怒,仍咄咄逼人道:“‘移花接木’之术,乃是用妖的精血骨肉做成假肢,接到人类的躯体上,此邪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但被接肢之人难免会被妖邪之物侵蚀五脏六腑,别说修道,不堕入魔道就该千恩万谢了!”无妄气得面色血红,想来玉尘子早有预谋,就等着今天揭穿他。假如无妄手下都是邪魔外道,又有何资格执掌天宗门?“师父……”邱冠难掩震惊,“到底是怎么回事?”童驹柳眉一挑,突然就拔剑向玉尘子刺去:“我今天就杀了你这居心叵测的老道!看你还胡言乱语!”玉尘子瞪大眼睛,甚至忘记还击,好在身旁的弟子挥剑抵住童驹。“放肆!你小小隐仙门弟子竟敢犯上!还不快快给我拿下她!”玉尘子愤怒地下令。鸿疏挡在童驹面前:“我看谁敢?”“反了反了都反了!无妄,你看看你教出的好徒弟!”玉尘子那副震惊气愤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表演。他甚至气得胸膛不住地起伏,不得不靠着旁边的弟子顺气。无妄猛然挥手,长袖一扫,把童驹和鸿疏全部打翻在地:“孽徒!还不快给你玉师叔赔礼道歉!”“师父!”童驹委屈难言。“道歉!”无妄的眼神如此可怕,是邱冠未曾见过的模样。童驹强忍着泪水,对玉尘子鞠躬赔礼。玉尘子不用正眼看她,只用鼻音发出冷哼。眼下的议题早已经脱离了捉妖,玉尘子根本不想捉妖,他只想摧毁隐仙门,摧毁无妄多年的心血。玄尘道人作壁上观。还不等众人辩出个所以然,只听外边突然传来呼声:“秦师兄疯了!”接着,一弟子破门飞来,直直摔到正殿上。无妄才走过去,那名弟子就双眼直勾勾,指着前方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