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场中上至皇帝下到百官皆是微变了脸色。 洛天沁闻言,心底冷笑,果然被埋了坑。这分明是怕她有所准备,才在那景安皇子结束后提起……到了这时,她上哪里寻一套合适的琴曲之词? 托琴的婢子这时也手足无措地望她。 洛天沁能想到,诸位大臣以及老皇帝自然也能想到,一时厅中不满之声愈发高启。 老皇帝侧旁,大皇子洛天赐眼底划过yin冷的笑意……不是要为国一比么?看你这次还怎么蒙混过关。经此一比,不知你与司耀会不会直接闹翻呢,好妹妹? 面对着或善意或敌意的视线,洛天沁垂了眸,微微苦笑……若是像之前,她还能拽几首诗词蒙混过去,可琴赋之词,她压根不熟悉好么?现在才知道,金手指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东西了,只是,说好作为给他的大婚礼物的…… 洛天沁不由地抬眸看向那人的方向,恰巧迎上他转来的面庞。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迎着她的视线却带着一些安慰。 她情不自禁地冲着他微微摇头,脸上带着点委屈。 那情绪一浮上脸庞,洛天沁便见那人一怔,望过来的目光一时复杂得她看不懂。 "怎么了,公主殿下可是身体有恙?"那老者一副关慰模样,惺惺作态道。 洛天沁神色微微变了变,敛去委屈之色,咬了咬牙,无奈开口:"我----" "便弹你前几日所作的琴词如何,"那人不疾不徐地截住了她的话音,起身向她走来,迎着满场惊讶的视线,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温暖,"有这个荣幸为你伴一曲么,我的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一章和下一章字数分配出现问题。。。那琴词在酝酿酝酿哈。。。 ☆、谁是英雄谁是美? 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太过高明的掩饰,但偏又恰到好处地让人无可挑剔。 即使明知未必有什么才子佳人闲情共谱的词曲,但单是听那句相同的"前几日",单是看那人闲适淡雅的神姿,也无人能反驳些许。 洛天沁就那么傻站着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姿态随意而风雅,一双眼眸里从容得像是一路赏看过江南的烟雨雾花,似乎什么都没能入他眼,又似乎这万千世界都在他眼底。 她突然想起前世有一个女人说过那样一句话:哪怕我再坚qiáng,都曾幻想,在我无助时,有一个人能为我撑起一片天堂。 ……恍若在天堂。 "殿下,"凤封走到她面前时,对着那双眼睛里的怔然勾起了唇角,"这副戎装,可不该是这般小女儿家神态。" 刹那回神,洛天沁转视凤封回以一笑:"唔,做个铺垫而已……战场征伐嘛,确是该大气些。" 说完此句,洛天沁弯眼一笑,手搭上剑柄,向着场地正中昂首步去。 凤封微垂下眸子,须臾后忽而轻声一笑,接过一边婢子手里的古琴,拂开衣袍,坐至一旁,神色淡淡地望向场地中央。 恰逢洛天沁的视线转将过来,目光相jiāo,于是场中那人抬腕起剑,脚下步法欲开,场边那人左手悬空,右手轻弹空弦,浑厚宽和的散音掀起音cháo。 染着清和慵意的嗓音,随着琴声,在偌大的宫殿中袅袅传开。 "风云起,夜见山南,láng烟连峰。 天未明,路上谁人走相送,车辚马萧萧。 离人泪压桥弯,寸路难诉温存。 长弓挂腰,铁骑绕城道。 城外飞沙乱,战马嘶鸣声如磬,残阳染血,白发妇孺送三军。 来途huáng沙曾漫漫,去路硝烟凝作云。 河冰夜难渡,马蹄沦,沙草晨时牧,更作huáng昏。 ………… ………… 一将功成万人殒,三坛浊酒,映边疆云,痛饮慰忠魂。 俯首望,青沥江畔白骨漫漫,长绵延,积三尺笑无人收。 蹄铁今又踏坚冰,青鬃马上展长弓,战鼓声隆隆。 忍叫贼寇踏边土,旦卒以身铺,白刃蔽晴日,极目独见,血雨纷纷。 复回首,似见洛水旧居处,稚童绕青牛。 伊人偎栏望山南,燕衔柳,离人手边留。 风起,无月,沙扬。 此生笑叹,欢与悲,不枉人间一回。 奈何桥头,马在侧,兵在手,将卒相奔走。 功名身后, 来世----再封候。" 琴的尾音伴着剑尖徐徐滑下,整座大殿内安静如许,细致到呼吸可闻。 一场战马嘶鸣láng烟烽火的厮杀仿佛还在眼前,生死别离的悲鸣似乎尚在耳边。 这一刻回神后,众人再望向凤封的目光里都夹杂上复杂的情绪,尤其是以王蒙大将军为首的众位武将,眼神里更是闪过异样的光彩。 站在场中央的洛天沁反而像是成了配角,虽说那凌厉的剑势步法让人刮目,但相比于似乎此刻还在所有人耳边传响的一曲dàng气回肠,却是逊色了不少。 洛天沁按住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口,嘴角笑容分外灿烂。 ----这个人,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另一侧,所有人视线汇聚的地方,凤封略显苍白的指尖还压在琴弦上,他垂了眼睫,脸上没有分毫的情绪,只是若有人此刻能看到那双眼眸,就会看见里面的瞳仁在轻轻地颤栗。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恨意,却悉数被压抑在一双湛黑的眸子里。 直到洛天沁走到他的面前,他方抬起脸,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温凉的声音仅二人可闻:"殿下,我这一曲词送给你,算是英雄救美么?" 洛天沁眉眼弯成两双月牙儿,眼角那颗泪痣也像是盈盈的光,她笑着凑到那人白皙的耳垂边,咬着字音道:"这可算不得英雄救美,明明是美救英雄才对。" 那些许的笑意,从他的嘴角慢慢漾开,衬着眼眸灼灼。 被镇住场的殿内,终于渐渐回温。 文武百官再望向那司耀使团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讥讽之意。 那一方使团所在的地方,众人的脸色如蒙yin翳。 杨景安带着使团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然暗下来,他转身向身后一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便带着一众人向着落榻的宅子闲步而去。 在宴上一直占据着整个使团主导权的老者,此刻神情谦卑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脸上哪还有丝毫之前在殿上的模样。 "殿下。"待众人离宅子愈来愈近,老者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向着前面的杨景安询问道,"我们……直接回去么?" "……"杨景安听闻后,步伐没有丝毫停顿,脸上却多了隐约的笑容,"直接回宅子里,就是最方便的地方了。" 虽然心里有些许不解,但老者听到之后依旧是福了福身,脸上是绝对的听任:"是,殿下。" 杨景安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了笑,眼睛余光扫过自己身后不远处、怀里拎了几包东西、刚刚归位的侍从们,笑意更是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