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打开家门,习惯性地站在原地几秒,可都没有等到欢快鼓舞扑上来的身躯。抬头一看,余愿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背在身后,仿佛这样才能阻止自己拥抱他的冲动。 章书闻在某些时刻也会恍惚是不是非得如此疏离,但总归会有伦理道德四个字横贯在前,就像他对余愿说的——兄弟之间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都有一个界限。 余愿可以不懂,他作为一个明白亲疏远近距离的正常人,不可以装糊涂。 在章书闻怔愣的片刻,迷迷瞪瞪转醒的余愿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哥哥。” 余愿的手抬了起来,章书闻没动,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余愿会撒娇要他抱,可是没有,余愿迷糊的眼睛渐渐发亮,彻底醒过来后就把手收了回去。 章书闻抿了抿唇,忽略心底那一点酥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柠檬味的软糖递给余愿。 糖果是店里的客人给的,章书闻自己没尝过,但撕开包装后闻着味道已经感觉到了酸意。果然,下一秒就见余愿被酸得五官都揪成一团。 “很酸吗,吐出来吧。” 章书闻自然地把掌心伸到余愿的嘴边。 余愿胡乱嚼巴几下将软糖咽进肚子里,带着一点试探将下巴放在了章书闻的掌心,咕哝着,“不酸。”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水润润的,实在像极了某类毛绒绒的小动物。 章书闻笑着把手抽回来,改而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两下,站起身,把散在桌面的彩铅都收进盒子里。 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他得找点什么事让余愿忙活起来,只是章书闻现在还没有头绪,得等过阵子手里的积蓄多了点再做打算。 他想到林涵的话,晚上睡前点进了校模特队的公众号,寥寥几篇文章尽是镁光灯下俊男靓女的照片,那么的光鲜亮丽、夺人眼球。 坦诚地讲,章书闻是很古板的人。他不喜欢被过分注视,这些年留下的照片都很少,更别谈面对镜头的经验。相比所谓的多姿多彩的生活,他更倾向于平淡的、按部就班乃至称得上无趣的日子,“抛头露面”暴露在视野之下会令他感到不自在。 可是正如林涵所言,他既然有这个先天优势,又能利用这个优势得到一份时薪相对优渥的兼职,有什么理由拒绝? 章书闻深深呼吸一次,关闭了手机页面,转身撞上一道亮炯炯的视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无论章书闻何时何地回头,看到的一定是余愿的眼睛。 “哥哥,不要叹气。”余愿学着哥哥安慰他时那样轻拍章书闻的头顶,他的动作没有半点逾矩的地方,“晚安。” 他会像哥哥期待的那样,规规矩矩,把所有的不能触碰的秘密都藏在眼神里。 - 章书闻最终还是出现在了校模特队面试的地点,即使动作僵硬和生涩,毕竟条件摆在那儿,一切都很顺利。他如愿地进入模特队,成为新队员之一。 在面试过程中,章书闻有个强劲的对手,叫李文轩,亦是队里未来决定重点栽培的对象。 李文轩是商学院的,一米八二,和章书闻神清挺俊的样貌不同,他的五官要显得文秀许多,身量也较为纤瘦。 林涵故意将他们安排在对立组,两人同样出众的外形很是赏心悦目。不出意外的,性格外放的李文轩表现比内敛的章书闻要出彩许多,但这不妨碍队里将二人都留了下来。 元旦的晚会模特队照例是要上台走秀的,两个月的时间,是紧锣密鼓的训练。章书闻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对训练的内容也谈不上兴趣与否,但他一旦投入某件事情,就会拿出满分的态度去面对。 没有课程和训练的日子他依旧会到处去兼职。 “你这么忙啊?” 章书闻正在换鞋,听见李文轩笑着问了句。 李文轩对人都笑吟吟的,又长得漂亮,拿队长的话来说,李文轩就是队里的团宠。章书闻跟他谈不上熟稔,但相处月余,自然也是能搭上几句话的。 他颔首,边弯腰将鞋带系好边说:“有个兼职。” 准备起身时,一张素描纸递到他面前。章书闻讶异地看着图纸上的速写,俨然是顶着书本的自己,线条流畅,阴影分明,即使章书闻不懂画画,也看得出李文轩颇有功底。 “随便画的,送你。” 队员凑了过来,拿腔拿调,“李文轩,我才是你搭档,你怎么不给我画呀?”又对章书闻说,“他家里开画室的,就在我们学校附近,隐藏富二代呢。” 章书闻反问:“画室?” “对,就那家墨轩,是不是?” 李文轩没有否认,又把素描往前递了点。 这一次章书闻接过了,“谢谢。” 李文轩咬着尾音,“不客气.....” 第55章 速写被章书闻随手夹进了课本里。 他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只当李文轩是一时兴起,倒是记住了“墨轩”这家画室,还特地绕路去看了眼。 墨轩离学生公寓大概三公里的距离,公交车就能直达。画室的全职教师皆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有附近的学生前来做兼职的,在里头上课的学生各年龄段的都有,规模不小,收费也算合理,不包含其它学杂费,普通班一个月四千块钱。 这种合理对章书闻而言依旧是“天价”,他去了一趟之后,就被迫打消了将余愿送过去的念头。 转眼就到了元旦晚会。 林涵是个百事通,上回章书闻助学金的申请表被传播开来没多久就传到了他耳朵里,因此他是队里第一个知晓章书闻家中情况的,再稍加推测后,就猜出那天在糖水店见到的余愿正是章书闻的弟弟。 从开学章书闻就火急火燎找兼职的行为可以窥见,他是怎样在未成年时期就独自承担起抚养幼弟的重任,又是怎样在如此艰巨的环境里还能如愿考上H大,这其中付出的努力可谓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为此,林涵颇为佩服。 这是章书闻第一次上台,林涵提议让他把余愿带上,并把第二排的位置留给了余愿。 从章书闻开学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三个月了,他课业繁忙,又有兼职和训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通常只有在睡前能和余愿说会话,更别谈带余愿出去玩。 余愿很乖,即使重复着这样孤寂且无趣的日子,也从未有过一句抱怨。 章书闻对此是有些愧疚的,每次离开前看见余愿不舍的目光,他都很想把余愿揣兜里带走,但这显然只是异想天开。 这次难得有能带上余愿的大型活动,章书闻也想余愿感受热闹的气氛,跟林涵讨了个工作牌,挂在了余愿的脖子上。 参加晚会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排队入座,章书闻和队友在训练室里整理服装做最后一次彩排。 余愿暂时被安排在角落。训练室的光线强烈,在白炽光里来回走动的青年男女皆衣饰精致、妆容妥帖,高傲得像一只只昂首挺胸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