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月正好下楼,章书闻喊了声姑姑,又见到跟在章小月背后的身影,唇抿紧了。 “妈,热死了,我不想去。” 说话的是章小月的儿子,叫郑智,大章书闻两岁,初中快毕业了,终日没个正形跟些所谓的社会人士混在一起。 两人虽是表兄弟,但郑智厌恶章书闻这样的三好学生,从来不给章书闻好脸色看。若不是有层亲戚的关系在,章书闻也不想跟对方往来。 章小月嗔道:“你舅舅要结婚了,你不去像什么事?” 郑智一听来劲了,嚷嚷,“爸爸不也没去?” 章小月闻言脸色有些尴尬,对章书闻说:“你姑丈昨晚喝醉了.....” 她的丈夫好赌酗酒,自个没什么本事却瞧不起章家父子这样的穷亲戚,借口不去很正常。 不去最好。章书闻没什么反应地点点头。 章小月最终还是没说服郑智去吃婚席,郑智跟她拿了五十块钱,一溜烟就跑走了,任凭章小月怎么喊都没回头。 章小月又气又无奈,但也习惯了如此,叹口气后给电瓶车解锁,载着章书闻去大排档。 拿在手中的可乐在大太阳里冰度下降,化开的水顺着章书闻的指缝往下滑落,坠在了高温的地面,似乎能听见滋啦一声,一瞬又蒸发了。 接亲的章雄先姑侄俩一步抵达大排档。 王如娟也叫了几个要好的工友,两个包厢坐得满满当当。 这会子正是饭点,大排档来来往往都是人,几台风扇哗哗吹着,吹不走人们脸上的汗珠。 章书闻随着姑姑进去,里头已经油锅一般滚起来了,还没有上菜,先喝起了酒。 “老章,恭喜恭喜!” “嫂子,我们章哥是个实在人,以后有什么事跟兄弟们说一声,一定帮忙。” 包厢里的空调打到了十八度,可依旧是闷热异常。 工友见到了章书闻,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指着坐在章雄身边的王如娟,“书闻,你爸结婚,你得为他高兴,来,喝一杯。” 男人一喝了酒就像丧失了理智,章书闻望向王如娟。 在章雄多次提及后,章书闻上个月和她见过一面。只此一面,没有其余交集。 今日王如娟穿了一件藕粉色的宽松连衣裙,盘着发,化了个淡妆,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但依旧很温婉动人。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女人,往后会成为家里的一份子。 章雄站起来,“书闻年纪还小,别让他喝酒。” 工友不依不饶,“就一口,不碍事。” 男人身上的汗臭味不断往章书闻的鼻子里钻,他皱了皱眉头,说:“叔叔,我不喝酒。” 几个女人也看不过去,阻拦道:“别耍酒疯,哪有让孩子喝酒的道理?” 章小月将章书闻拉到一旁,及时地将章书闻从这场闹剧里解救出来。 许是包厢里人群太密集,章书闻不太舒服,胸口闷胀得像充了气。 他正想退出去以得到片刻的喘息,章雄却先一步叫住他,“书闻,你过来跟余愿坐一块。” 章书闻循声望去,没见到章雄口中的人。 他微吸一口气,走过去,这才瞧见王如娟背后的椅子上坐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孩。 在此之前,章书闻从未见过这个即将跟他成为家人的弟弟。章雄并非没有提过,但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好似只要晚一天见到余愿,就能晚一天认清他多了两个“家人”的现实。 章书闻总会找出各种各样合理的理由拒绝见面。章雄拿他没办法,王如娟也有自己的考量。 只是王如娟对此有些担忧,余愿到底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同事劝她,“小孩子嘛,遇到这种事情抵触是正常的,认识几天就能玩到一块儿去了。再说了,你去哪儿余愿就去哪儿,碍不着什么事。” 她赶忙站起来,让余愿跟章书闻打招呼。 在密集的嬉笑声和祝贺声里,章书闻得以看清余愿的模样,很清秀鲜灵的五官,很讨人喜欢的长相。 其实很多年后再回想此情此景,当时心情沉闷的章书闻很难精准地用言语描述出余愿的容貌。但在这一刻,余愿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像澄澈的泉水一般驱散了包厢里浑浊的酒气,让耳边起哄的声音都显得没那么烦人。 王如娟让余愿叫哥哥。 余愿只是眨了眨眼睫,将视线落在了章书闻的手上。 章书闻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几瞬,将掌心早已经常温的可乐递了出去。 王如娟多番教导过余愿不可以拿陌生人的东西,余愿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虽然她已经跟余愿提及过章书闻,且再三嘱咐余愿要和新哥哥好好相处,但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她有些担心余愿会让章书闻冷场。 可将近几秒的凝滞后,余愿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接过了可乐。 王如娟顿时又惊又喜。 章书闻注视着余愿。半大的少年抬起眼睛,黑瞳里藏着些许怯意和犹豫,半晌,在王如娟期待的神情里张了张唇。 很轻的一声。 “谢谢哥哥。” -------------------- 开始更新啦!祝各位大朋友们六一快乐~ ps:这本会偏慢热、写实。 文章背景有参考地,部分章节会出现粤语对话,翻译都在每一章置顶评论。 第2章 婚席吃了三个小时。 章书闻和余愿的位子挨在一块儿,期间两人不说话。章书闻是不想开口,余愿则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喧嚣与杂乱都与他无关。 听章雄提起过,余愿有自闭症。 通常的小孩一岁就会叫爸爸妈妈,但余愿长到两岁才学会发声,家里人以为他是较其他孩子晚熟一些,并没有太在意。 等再长大些,别人逗余愿玩儿,他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王如娟叫他的名字,别的小孩都会咯咯笑奔向妈妈,他却垂着脑袋不给予反应。 那时王如娟还没跟前夫离婚,夫家疑心余愿是弱智,带到医院一查,才发现是孤独症。幸而智力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比正常的孩子要难沟通些、难养育些。 王如娟的父母早早离世,夫家吃准无人给她撑腰,将过错全推到了她身上,一时责怪她孕期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时埋怨是她的基因有问题。 前夫和婆婆怨天怨地,王如娟忍耐了大半年,苦和泪都往肚子里吞。直到某天,前夫要余愿叫爸爸,余愿怎么都不肯开口,王如娟亲眼见到气急败坏的男人将余愿踹下了床,她才下定决心跟前夫离婚。 那时她当全职太太已经好几年了,身上没什么存款,离婚后前夫却一再拖延抚养费,她不得已只能带着孩子租最便宜的房子,重操旧业找了个纺织厂当缝纫工。 主管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起先看她带着孩子不肯招她,是他同在厂里做事的老婆心善,看她可怜才留了下来。 余愿才不到四岁,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最初半年,王如娟求主管让她把孩子放在纺织厂里。这实在不符合规矩,厂里女工居多,可怜王如娟孤儿寡母,都帮王如娟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