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也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妖魔,她只是一个年长色衰,还没有孩子的女人;她也会可怜到,急着在宫中给自己找一个依靠,一条退路。 可如若他不去尝试,便永远都不会知晓。是她,给了他去尝试的勇气…… 因此一回到平原王府后,曹叡便心情大好地找到郭阳。他也不顾什么尊卑礼仪,直接朝她道谢:“郭阳,谢谢你上午同本王说的那番话。若不是你,本王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学会隐忍,鼓起去争夺的勇气。” 看到他脸上的轻松,郭阳便猜到,郭女王一定已经答应帮他摆平雍丘王之事,这让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上午她不惜触怒他也要说出的那番话,竟会起到如此大的作用。不过她也不想贪功,就立即朝他禀告:“禀王爷,其实是毛夫人让奴婢来劝您的。这些天,毛夫人为了您的事万分焦急,还已经亲自去求过皇后娘娘;夫人是别无他法,万般无奈之下才让奴婢来试试。夫人对您的真心日月可鉴,还望您……” “呵,她倒是看得通透,知晓唯有你才能劝得动本王,”曹叡却只是略带不屑地打断了她,然后话锋一转,“可你知道,为何只有你能劝得动本王吗?” 大概因为他们都痛失亲人,同病相连;她的话又正好戳中了他最在意的地方吧。不过郭阳仍然摇摇头:“奴婢不知,还望王爷明示。” “因为本王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对我的,我信任你,”在这皇城之内,一句信任是多么不易之事,但此刻曹叡却毫不犹豫地许给了郭阳,让她有些惊讶。他接着说下去,语气还愈发真诚,“这是我第二次问你——你可愿嫁给我?日后不论发生何事,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在曹叡看来,甘愿顶着他的滔天怒火苦劝他的她,应该也不只是为了报答他对郭家的恩情,那么简单吧。虽然如今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但能被她所在意,所珍视,竟会让他如此心情大好。 可他的话却让郭阳一愣,当即就慌慌张张地朝他跪下:“王爷,奴婢只是受毛夫人之托;而且奴婢既已身处王府,也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才会如此劝王爷。奴婢绝无此意……” “行,本王知道了,”曹叡的语气里随即透出失望,但依旧没有强迫她,只认真言道,“郭阳,我们来日方长。” 郭阳抬头,当看到他那灼灼的双眸后,她非但没法冷静下来,心底的慌张还愈演愈烈。 * 一转眼,便到了黄初四年秋。 这几个月来,平原王府均平安无事,想来应该是宫中郭女王的话起到了作用。甚至在八月十五拜月节这一天,宫里还差人来平原王府传话,要曹叡携家眷去宫中参加晚宴。 自从虞岚遭罢黜后,毛夫人便成了平原王府实际上的女主人。曹叡自然是带她去赴宴,却还是将郭阳也带上,说是方便伺候。 即便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再次进到这个步步杀机的地方来,郭阳还是感觉不寒而栗,恨不得在下一刻就赶紧逃离。 直到在太极殿内,站在毛夫人身后的她无意间一抬头,竟看到下面,坐在司马懿旁边的司马昭时,她那局促不安的心这才骤然放松下来,也颇有了些安全感。 因为她知道,只要他在,那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为她挺身而出。 在民间,拜月节的晚上只会有自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但在这皇宫之中,却成了曹丕拉拢官员们的好时机——下面朝堂之上的重臣基本都来了。济济一堂,看似君臣和睦,其乐融融;实则各怀鬼胎,暗流汹涌。 曹丕或柔或刚地跟众臣们说着话,下面众臣之间也是阴一句阳一句的;郭阳听不太懂,也不愿多花心思去揣摩,只能就这么站着,直到昏昏欲睡。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似是在提醒着什么的咳嗽,是对面司马昭发出来的。她打起精神一抬头,就看到司马昭正对她挤眉弄眼,那双眸还时不时地瞥向外面。 即便年龄不大,他也很少表现出这般孩子气的模样来。可惜她并未领会他的意思,想了想后,便有些为难地朝他摇了摇头。 司马昭面露急迫,悄然左右扫了两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后,他便撩起宽大的袖袍,用两根手指悄悄对她做了个“走”的手势。 这下郭阳才总算明白,他估计也是嫌这里无聊,想悄悄带她溜出去玩。可这皇宫禁地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因此她想也没想就又朝他摇摇头,表示拒绝。 司马昭眉心微簇,显然有些不甘,紧接着他就用食指指了指腰间。不过这个手势郭阳还是没看懂,她就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而就在司马昭还在比划着什么时,郭阳前面的毛夫人突然微微扭头,就低声冲她问道:“你跟司马二公子有什么事吗?” “我……”郭阳本以为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现在蓦地被抓了个现行,她自然局促不安,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回夫人,奴婢没有。” “可依本王看,二公子似乎想要约你出去,”这时,曹叡竟也扭头看向她,“这样,你悄悄溜出去吧,别太引人注意就行,亥时之前回王府。” 郭阳认真听着曹叡的话,发现他真不是在说反话后,便也不矫情;回了他一句“奴婢多谢王爷”后就立即退下,弯着腰悄然离开了大殿。 大殿内赴宴的大臣虽多,伺候的随从与婢女也多。郭阳也走得小心翼翼,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站在殿外的铜柱后稍微等了一会,就听到后面传来司马昭的声音:“让姐姐久等了。” 她回头,借着那明亮的月色,看到面前的少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虽还年幼,但已能在他身上隐隐觉察到,那淡雅而温润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