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郭女王八面玲珑的地方。她自认为此举既讨好了卞太后,又给足了曹叡面子;却不知她如此这般,只会更加激起曹叡心底的怒火——她郭女王怎会是心怀慈悲之人?只因虞岚是他的王妃,又是卞太后的侄女,丝毫不会威胁于她,她才会做这样的顺水人情;而那日他母亲甄夫人由于流言被曹丕下旨赐死之时,怎不听得她郭女王为甄夫人求情,哪怕只有只字片语? 曹丕当然不知曹叡在想什么,思虑片刻后,觉得这样处置也妥当,就同意了。 * 下午,圣旨便传到了平原王府。 虞岚正准备进宫找卞太后哭诉,却不曾想这圣旨竟来得这般快。 当她跪在地上,听宫中内官宣读完圣旨后,顿时大惊失色,一直过了许久都未曾接旨,还把目光落在旁边站着的平原王身上,语气里既有悲哀,又有不甘:“王爷,您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妾是被毛月那贱人给诬陷的?她是自己中了小灵猫香的,妾丫鬟房中的缂丝也是被她给栽赃的……” “那从你姐姐虞美人宫中搜出来的缂丝,和她对你的指认,也都是诬陷你的?”曹叡冷冷地打断了她,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而虞岚一听到这里,表情瞬间凝结在了脸上——当初她并未将,在皇后朝服中掺进缂丝的真实目的告诉虞美人,只推脱说,是为了要不动声色地讨好皇后,那虞美人心中自然也不会有多少芥蒂与恐惧。虞美人又本就是爱贪小便宜之人,会扣下些许缂丝留为己用,也不足为怪。却不曾想到事发之后,这却成为了指认她最有利的证据。 “王妃,您就知足吧,”内官见她依旧不接旨,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只得硬生生将圣旨塞进了她手中,“原本,陛下是要下旨将您赐死,多亏皇后娘娘以德报怨为您求情,您才得以留着性命去邺宫。您该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可不能再有任何怨言……” 听完内官的话后,虞岚又愣住了。她的目光终于从曹叡脸上挪开,里面竟涌现出些许悔恨来——她把浸有小灵猫香的缂丝掺在皇后朝服上,自然是想要陷郭阳于死地,而也是想要让郭女王在立后大典上出丑,以此来讨好曹叡。毕竟曹叡因为甄夫人的事,从心底恨透了郭女王。 可她却没想到,东窗事发后曹叡非但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想将她除之而后快;倒是被她害得破相的郭女王,却还会为她求情,保住她的性命。 所以,她为了眼前这个,根本就不会将半点心思放在她身上的男人,如此算计郭女王,值得吗? “王妃娘娘,马车已经在府外等候了,”内官瞥了瞥她,又瞥了瞥曹叡,继续说道,“王爷与王妃毕竟夫妻多年,值此临别之际,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说吧。那老奴先在外面候着。” 虞岚的确也需要跟曹叡正式告别。倒并非有多少话要叙,而是既然日后老死不相往来,那她临走之时,有些问题还是要问清楚的好,不然此生都会不甘。 她也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因此内官一出去,她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王爷,这么多年您对妾都弃如敝屣,仅仅就是因为,妾是太后指婚给您的,不符合您的心意吧?” 这么多年她也能看得出来,曹叡虽然谨慎机敏,但骨子里还是挺渴望自由,不愿自己的任何事被人干涉的。像她这样被别人强塞给他,而他还不能拒绝,不能亏待的女人,的确无论怎么努力,也讨不了他的好吧。 曹叡却是冷冷一笑,仿佛只是在听一个笑话般:“虞岚,都到现在了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吗?你分明知道,我只是不喜欢你,跟你是谁指婚给我的,全无半点关系。” “其实初见你时,我还是动过心的;但你若能少些歹毒与嫉妒,安分守己,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王爷是否又要让妾去学毛月那贱人?自毛月进府之日起,王爷对妾就愈发不耐烦;总说她温柔恭顺,知书达理,而妾则胡搅蛮缠,不可理喻,”虞岚愤愤打断了他,眸里却突然迸射出两道骇人的光芒,话锋一转,“可是王爷,不管您相不相信,妾都要告诉您——没错,是妾让姐姐把浸有小灵猫香的缂丝,掺于皇后朝服所用丝线当中的;但妾只是想置郭阳于死地,顺便让皇后在立后大典上出丑,以讨王爷欢心。妾不会蠢笨到,宫中之事尚未了结,便以同样的手法去陷害毛月;更何况在府中直接动手,必定会让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怀疑到妾身上。所以,毛月中了小灵猫香的事,根本就与妾无关!她这是为了要扳倒妾,不惜自己对自己动手!” 而出乎虞岚意料的是,她话音刚落,曹叡脸上非但全无半点惊讶,还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本王知道。”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即便毛月行事已经很小心了,但她的一举一动,她每一分细微的表情,还是根本逃脱不了他精锐的目光。 不仅如此,他亦知道,单凭毛月一人,根本没有条件去完成这样的栽赃陷害,这背后一定还有司马家的支持。 他没有戳破,没有出手阻止。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也忍了虞岚很久,想要借此机会除之而后快;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也不想让郭阳就这么被冤死在牢中。 不过,一向温婉恭顺,与世无争的毛月竟也会做出与司马家勾结,栽赃陷害的事来,这却是出乎他意料,也让他忍受不了的——即便他知晓司马家一直以来都支持立他为太子,这次暗中出手也是为稳固他的地位;但谁能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有异心呢? 虞岚看到曹叡眸里翻滚着的忌惮与狠戾,她心中却是既悲戚,又庆幸。 悲戚的是,这次曹叡明知是毛月陷害她,却不闻不问,任由她落到如此地步,可见平日里他对她已经痛恨到了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