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黎明3

病毒持续肆虐,死者从地底“复活”!交通断绝,食物短缺,经济崩溃,人类陷入绝境!陈源根据虺龙石窟中遗迹的提示,发现病毒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鬼市”在感染者的大规模攻击下顷刻覆灭,陈源和同伴们历尽千辛终于赶到大型避难所——千山湖幸存者基地。基地中...

第十三章 搜索队
    “现在的人都有毛病!”杨世杰盘起一条腿坐在床上,一边用力搓着脚脖子,一边龇牙咧嘴。

    “你看那边……”他指着房间尽头正在跟人下棋的一位中年人,“那是老王,从你们那边的一个小县城逃过来的,人们光知道钱潮市闹感染者闹得厉害,其实这西安江以东啊,都差不多。他以前是个警察,带着一家老小还有几十个邻居在下水道里躲了一个多月,后来有一次感染者经过他们顶上的马路,他儿子还小,才八岁,憋不住不出声,他便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结果等感染者过了,一看儿子,已经被他活活捂死了。”

    “再看那个小孩……”杨世杰朝我们对面正在呆呆看着窗外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努了努嘴,“他就是这附近的人,但却不是给感染者祸害的,而是惹了红巾军。”

    “红巾军?”我奇怪地嘟哝了一声。

    杨世杰点点头:“对!这孩子一家原本条件不错,他爸刚巧在感染者爆发之前在山里承包了一座茶山,本来一家子在山里躲着,种点粮食,逮点野兔山鸡,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可不巧让红巾军的人给遇上了,非得让他们交粮,而且要把他们留着当种子的谷子也拿走,那搁谁谁也不干哪。他爸就说了几句,结果让红巾军的人给摁住活活打死了,他妈,还有他刚十岁的弟弟,也都给他们抓住杀死了,后来还把一家三口全吊在树上示众。这孩子那天刚好在茶山上下野鸡绊子,整个过程他全看见了,你瞧他现在呆呆的样子……”

    我吃了一惊,细细看了看那孩子,他身材瘦小,额头宽大,双眼长得很开,像是传说中干将、莫邪的儿子眉间尺,他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眼神时而狰狞时而恐惧,腮帮子上经常鼓起一道一道的肌棱,像是在狠命地使劲咬牙。

    “你瞧,孙正文又来给他的两条宝贝要骨头了。”杨世杰指指我床头的窗户,我扭头从窗户间焊死的钢条往外张望,看到孙队长牵着他的两条黑背走进了对面的食堂。

    “他又有什么病?”三毛从上铺溜下来,坐在我的床沿,从兜里掏出一支抽得只剩个烟头的雪茄,小心地含在嘴里,掏出火机点上。

    杨世杰傻傻地盯着三毛的嘴,看着烟雾袅袅升起,他突然凑过鼻子迎着烟雾猛地一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像只蛤蟆似的憋住气,过了大半分钟才“呼”的一声喘出来,揉揉鼻子说:“真他妈带劲儿!”

    “这孙正文啊,毛病就在他两条狗身上……”杨世杰不顾我们的目瞪口呆继续往下说,“这家伙以前是个退伍士官,听说是援藏下来的,政府在他老家奖励他一套房子,还给分配在供电局工作,本来好好说个媳妇,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可这家伙偏喜欢养狗,这对狗啊,比对自己爹娘还亲,结果这都快四十了,一年相二十多个姑娘,就是谈不上女朋友。感染者围城的时候啊,很多人都打他这两条狗的主意,可他就是不让,硬是为了狗跟人撕破脸皮,听说还砍死了一个,带着狗生生逃了出来。也幸好是他啊,这两条狗可救了不少人,现在已经成了基地里的宝贝了,可当时谁也不知道这狗能闻出感染者病毒的味儿啊!”

    “那你又有啥毛病?”三毛翻开他的冲锋衣,在内层口袋里翻翻捡捡,掏出小半支雪茄递过去。

    “哟!”杨世杰眼睛都快凸出眼眶了,但手并没有立刻伸出来,而是拢在怀里,“这怎么好意思,我这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跟您交换的……”

    “要什么换!”三毛满不在乎地把半支雪茄扔到杨世杰怀里:“抽完拉倒,正好戒烟了。”他把打火机打着了,凑到杨世杰面前。

    “嘿嘿……先说啊,抽这支烟我可不欠你老哥啥的啊!”杨世杰叼上烟,凑过去猛吸了一口,然后闭上口鼻闷在肺里,半晌才呼的吐出来叹了一句,“太他妈舒坦了……”

    “我啊,我就是最普通的……”杨世杰抽了两口烟,便把雪茄小心地在地上摁灭,又珍而重之地收在胸口的衣兜里。

    “我之前跟几个同乡干工地,算是一个小包工头,感染者爆发的时候我正好就在瀛洲市!”

    “瀛洲?!”我和三毛同时惊呼出声,那是钱潮市还没被大规模感染之前,感染者闹得最凶的地方。

    “对,就是最早出现感染者的瀛洲。”杨世杰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他愣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说,“当时谁都不知道这玩意儿,政府也没通知,估计是也不清楚。那会儿是夏天,我们刚干完一档活,老板没结款,我就只能一直等着,除了要账屁事没有……我啊,有一辆车,嗯,你知道我们打工的也买不起什么好车,就一辆QQ,那天天很热,刚好我一个工友的表侄女过来这边找工作,我就带着她啊,去江边玩儿……”

    杨世杰脸上露出些许难为情的表情,忸怩了一会儿,在我们的催促之下才继续说:“你知道,我也才二十几岁,跟人表侄女虽然辈分上差了一辈,可年纪差不多啊,正是干柴烈火的时候,哪里憋得住啊,所以到了河边,瞅着没人我们就那啥了……咳咳……你们知道,那QQ车小啊,怎么弄都不得劲,我头上还给撞出俩大包,正想要不去开个房间,没承想一扭头,就看见一张血丝呼啦的脸贴着窗玻璃看着我们!”

    “从此,我就落下一毛病……”杨世杰搓了搓手,“就是不能看见车,一看见车我就心慌,那玩意也立马缩成一团。”

    这年头大家都有病。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看所有人都是先看人家的眼窝、脑门和脖子,下意识地思考该从哪里下手才能干净利落地解决他;以前看见一个漂亮姑娘会想着怎么请她喝一杯,但现在第一反应竟然是在她眼窝里扎上一刀……一闭上眼,眼前就是一张张嘶吼着扑上来的感染者脸。这叫什么?战争创伤后遗症?去他妈的!

    这是我们隔离的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

    隔离室很大,大概是以前的某个厂房改建的,放了一百多张上下铺单人床,足够塞进两百多号人,我们在这里待的几天,每天都有人走有人来,床铺从来没空过。管理是放羊式,除了不能出门,其他的随意,甚至还给了一些旧书报、象棋、扑克之类的让我们消磨时间。饭食都有人送到门口分发,一日早晚两餐,早饭是野菜杂粮粥,晚饭通常是掺了萝卜或红薯的糙米饭,或者糙得拉嗓子的窝头外加一份蔬菜汤。就算如此,也远比我们饥一顿饱一顿的要好得多,我看到很多人七天过完,都胖了一圈。

    “嘿,来了来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猴子从他睡的上铺翻下来把背包拿在手里。

    “是想你的玲儿妹妹了吧!”三毛揶揄道。

    “呵呵……”猴子也不反对,笑着说,“这次咱们铁定都进军事部!”

    “必须军事部!”杨宇凡脸上堆着笑说,“像咱们这样配合默契的现成小分队上哪儿找去?”

    “我倒宁愿进农业部种田去。”大力搓着手嘟哝道,“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我看到窗户外一群人影走过,也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就差踮起脚翘首以盼了。整整七天时间,跟两百个起码几个月没洗澡的汉子挤在一间屋里,让我几乎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怀疑,怀疑我是不是早已被感染者咬死,来到了阿鼻地狱。

    隔离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甄别分配组组长张锦之带着几个手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张锦之在门前站定,鼻翼开合了几下皱起了眉头,然后戴上老花眼镜,把手里的一叠文件举到眼前……这是每天中午都要上映的戏码,只不过这次轮到我们了。

    “咳咳。”张锦之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介绍,“我们基地现在暂时分三个部门,农业部、基建部、军事部,我们会根据你们每个人在进基地时填的资料分配你们所要去的工作部门,这里站着的三位就是各部门的领队……下面我喊名字和你要去的部门,喊到的人说一声‘到’,然后去各自的领队那里报到!”

    “李建军!”

    “到!”

    “基建部!”

    “好嘞!”

    “王俊!”

    “到!”

    “军事部!”

    “……”

    “侯贺伟!”

    “到!”猴子朝我们挤了挤眼珠子,开心地背起包走了出去。

    “基建部!”

    “啊?”猴子一下子愣了,呆呆地说,“我应该去军事部啊,我要进搜索队的。”

    张锦之低下头翻起白眼,视线越过老花镜上沿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你叫侯贺伟?”

    “对啊。”

    “你以前的职业是水管工?”张锦之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又问。

    “啊……对,不过我枪也打得很准的,我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猴子匆忙辩解道。

    “现在基地里缺水管工,基建部领导点名要你去的!”张锦之皱皱眉头,低下头去找文件上的下一个人名。

    “可是……”

    “什么可是?”张锦之不耐烦地大喝一声,“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以为还自主择业呢?服从组织安排懂不懂?都你这样,我们工作还干不干了?基地还发不发展了?”

    几个排比句把猴子彻底弄蒙了,他轻声嘟哝了几声,最后也只得拖着脚步去了基建部的队伍。

    “陈源!”张锦之继续喊出了我的名字。

    “到!”我抓起背包越众而出。

    “军事部!”张锦之说出了我早已料到的去向,我朝猴子耸耸肩,排在了军事部队伍的末尾。

    最后我和三毛、大力、杨宇凡都进了军事部,只有猴子一人形单影只地去了基建部。

    “要不怎么说造化弄人呢?”三毛一边跟垂头丧气的猴子挤眉弄眼,一边跟着队伍往外走,“想去的去不成,不想去的偏偏就去了。”

    “哥……你们可别忘了我这个同伙啊!”猴子哭丧着脸说。

    “什么同伙,又不是混黑社会的!”我看到前面军事部的队伍已经跟基建部的左右分开,心里也不禁伤感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好兄弟!”

    “对!好兄弟!”三毛大力等人也过来跟猴子一一拥抱道别,有那么一会儿,我突然觉得这又是一场生离死别,在这个时代,人们一旦分开,可能就真的是永别了。

    我们要去的新兵营在大坝的另一头一座小山上面,这里原本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工业区,山的南面是一座小型铜矿,旁边有一个自然村,隔着马路是一个塑料工厂和一个电器工厂,我们的营地就设在原来的电器厂里面。

    这次加入军事部的有十几个人,我们被领队带着来到一座蓝色屋顶的彩钢简易活动房前。

    “这就是你们的营房!”领队指着房门说,“自己按名字找好铺位,晚一点会有新兵营军官过来带你们去领装备……”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冲进来一个人,还大呼小叫:“陈源、三毛在吗?”

    那领队不开心地皱了皱眉,一转身看见来人,却马上立正敬了个礼大声招呼道:“孙队长!”

    我抬头一看,只见正是那位狗比人亲的军士长孙正文。

    孙正文满不在乎地回了一个礼,又大声嚷嚷:“哪个是陈源?”

    我和三毛对视一眼,向前走了一步说:“我就是。”

    孙正文上下打量了我两眼说:“你就是陈源?张依玲的朋友?”

    我狐疑地点点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得了,你们几个,还有谁,叫什么大力、猴子、杨宇凡的,都跟我走!”孙正文挥挥手道。

    “可是猴子不在,他去基建部了……”杨宇凡把背包重新背在背上。

    “哦,那你们几个来吧。”孙正文说完转身就走。

    “那个……队长,我们去干吗啊?”三毛追上去问。

    “还能干吗,进搜索队!”

    我们走出门,就看到门外停了一辆草绿色的丰田“陆地巡洋舰”,孙正文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朝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们上车。

    “好车啊!”三毛一把拉开副驾驶座坐了上去,吹了一声口哨,“LC76!我梦想中的车!”

    孙正文转头瞄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这算是这个时代唯一好的地方了,看见喜欢的直接拿就行了。”

    “估计现在也只有这车能开了……”三毛伸手在仪表台上像抚摸女人一样摸了一把,摸得一手黑泥,“皮实耐用,随便一个路边摊就能修,对了这是汽油版还是柴油版?”

    “柴油。”孙正文挂上挡位浅踩油门,陆地巡洋舰发出一声低吼,徐徐动了起来,“我正是为了这事找你们呢。”

    “什么事?”我心想我们刚进基地七天,除了隔离室哪儿都还没去过,会有什么事用得上我们?

    “嗯……”孙正文组织了一下语言,“目前基地里的燃料非常紧缺,可是有两大罐汽油因为里面的丁烷挥发了,导致加到车里点不着火。你们知道,汽油的保质期也就两年,再长的话就会胶结,产生过氧化氢,那就彻底没用了。所以我们得在一年之内把那两大罐汽油想办法用掉,不然就太浪费了,所以研究组的人想出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三毛探过身子问。

    “往里面添加乙醚……”孙正文把车驶上大坝,现在是白天,我们第一次看清了这座大型水电站,大坝的一侧是大片如蓝宝石般的湖水,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

    “离基地不远有个化工厂,里面就有乙醚。”孙正文继续说,“我们要组织一支搜索队,想办法把它给弄基地里来。”

    “为什么会找我们?”我纳闷地问。

    “第一,我们人手不够了,现在感染者拥在十里埠那边,正规军全在那边防着它们呢,还有这么多的难民要安置。另外红巾军这些天也不安分,有一个营的兵力从西南那边压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趁火打劫,我手里的几支小分队都派了出去,所以不得不用你们几个新人。”

    “第二,”孙正文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说,“是张依玲那丫头极力推荐的你们,说你们跟她一样,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呃,是的,我们在一起训练了好几个月。”我回答道。

    孙正文点点头:“张依玲新兵营里跟的就是我。这丫头枪法好,战术意识也很强,你们只要跟她差不太多,就一定没问题。”

    “唉。”孙正文长叹一口气又说,“咱们国家啊,平民里面有军事素养的实在太少,一般普通人连摸枪的机会也没有,要培养一个人能在一百米开外击中目标,至少得花上千发子弹,我们既花不起也等不起,还好你们来了。”

    越野车驶过大坝,带我们来到第一天进基地的那座铁丝网门附近,那边有一条单车道的小岔路通往大坝下面的江边,尽头是一座规模中等的三层建筑,孙正文在它门口刹住了车。

    “到了。”孙正文歪了歪脑袋说。

    我朝窗外一看,只见这座建筑的大门口堆着一排沙包,沙包上还架着两挺机枪,站岗的人见孙正文下车,马上立正朝他敬了个礼。我的视线越过哨兵,看见后面的玻璃门破旧不堪,沾满了污泥,门楣上有几个斑驳的金字—紫金宾馆。

    现在这间充满了时代风格的宾馆被改造成了搜索队的总部,孙正文带我们穿过阴暗、霉味刺鼻的走廊,来到一间以前的会议室。他推开门,里面几个人同时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我们,我看到都是我们的老熟人,张依玲、萧洁、三土,还有七天前刚认识的曹语轩,我正要打招呼,便看到小凯西的头从三土身后探出来。

    “凯西!”杨宇凡惊喜地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小凡叔叔!”小凯西咯咯笑着从三土身后跑出来扑到杨宇凡怀里。

    我看着这几张分别太久的熟悉的面孔,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想起这一路逃难的艰辛,想起死去的冯伯、陈姨、老吕和张志军,本该有的重逢的喜悦却被阵阵酸楚代替。其他人也怔怔地红了眼圈,三土拍拍我,又拍拍三毛喃喃地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报告!”门外一声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我们充满伤感的叙旧,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士兵站在门口,见孙正文回头,才大声地说,“基建部的人来了,一个水管工,一个电焊工。”

    “让他们进来吧。”孙正文招招手。

    门外的士兵也朝走廊上招招手说:“进去吧。”

    随即,一颗脑袋鬼头鬼脑地伸进门看了看,见到我们几个马上便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正是刚刚跟我们分手的猴子,后面还跟着比我们早几天离开隔离室的杨世杰。

    “好了,人都到齐了。”孙正文清了清嗓子,然后有些为难地对着三土说,“那个……吕老师,您看您是不是带着孩子先回去?我就这点时间,还得给他们布置任务。”

    “好的好的。”三土连忙答应,“小凯西也还得上课去,我也就过来跟他们见一面,任务是明天出吧?依玲,今晚带他们去我那儿聚聚,我下厨,弄几个菜。小萧,你也跟我一块走吧,别耽误他们正事。”

    萧洁也笑着答应,跟我们一一道别后便抱起小凯西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三土又回过头来说:“对了,李医生现在跟我在一块搞病毒研究呢,她正忙着分析那份免疫血样,你们别担心,晚上我带她一块过去。”

    “好了,都收收心,叙旧有的是时间。”孙正文等三土几个离开后便快步走到会议室一头,拿出一张地图在桌子上摊开。

    “都过来,”孙正文朝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们围过去,“大致的任务你们已经知道了,就是去化工厂拿乙醚。现在我给你们讲一下具体的行动计划。”

    “我们要去的化工厂在这里。”孙正文的手指在地图上顿了顿,我们凑过去一看,他指的地方在一大片代表水系的蓝色区域的西北方向。

    “这是千山湖,”孙正文手指一圈那片水系说,“化工厂在它这条支流的上游,离基地大约七十多公里。”

    “那边没有感染者吧?”三毛皱着眉头问。

    “不一定,”孙正文耸了耸肩说,“你们一直被困在钱潮市不知道,其实索拉姆病毒早已传到了外面,从去年冬天开始便一直都有零星的感染者疫情暴发,只不过我们比之前有了准备,多了应对措施,只要有人发烧就隔离,所以才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感染者潮。而且千山湖这边都是山区,人口密度很低,危机爆发之后,各村都封闭道路,也不互相来往,所以有些深山里可能整村整村的发病,我们也不得而知。”

    “我们已经探明的,并且已经控制的区域包括整片千山湖水域,还有挨着湖的永安县,外加周边五十公里内的一些城镇、村落……”孙正文在千山湖外画了一个圈,这些地方都用绿色的色块给标了出来。

    “现在这些地方人口只有三十万?”我惊奇地问,“我记得以前仅仅一个永安就有五十万左右的人口啊。”

    “我们经历了一段非常不好的时期……”孙正文摊了摊手,“而且很不幸,接下去一段时间可能会更差。”

    “好了,我们说正事。”孙正文顿了顿接着说,“这次行动就我们这几个人,我带队……”

    “哇!孙队长您亲自带队啊?”曹语轩和张依玲都惊讶地大叫一声。

    孙正文眼珠子一瞪说:“不然还让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带队吗?本来这任务就是应该你们小组去完成的,结果就回来你们两个,其他人全陷在了十里埠,咱们搜索队已经没别的人了。”

    “别打岔。”孙正文继续往下说,“我们的搜索队最远到过这里—以前的县城汽车北站,从基地到这里的路都畅通无阻,再往后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等待我们的也许是淳朴的良民,也许是凶悍的土匪,也有可能是整村的感染者……而且这边的道路很可能已经被阻塞,大车很可能无法通行,所以我们要在北站这里换走水路,那边已经给我们准备了一艘货船,还有一辆槽罐车。我们从这里上船,直达这个文屏工业区的码头,从这里上岸,开着槽罐车到达这家化工厂,找到乙醚存储罐,把乙醚转移到槽罐车里,然后开回码头,坐船回来……如果顺利的话,根本不用费一枪一弹,整个过程加上来回路上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天。”

    “如果不顺利呢?”我反问了一句。

    “你们从钱潮市一路逃到这里,你比我更清楚!”孙正文耸耸肩,“搜索队的伤亡率是最高的,基本每个月都有百分之十的减员,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不过你们也没有退出的权利,这是强制任务,不讲究自愿,基地不养闲人。”

    “武器呢?”三毛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

    “现在没时间让你们适应了,就用你们自己带的。”孙正文顿了顿之后接着问,“还有什么问题?”

    “那个,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叫我到这儿来是什么事?我又不会打枪什么的。”杨世杰举了举手嘟哝着说。

    “你是?”孙正文皱了皱眉头问。

    “杨世杰,原来在基建部的,电焊工。”

    孙正文拍了拍脑袋说:“哦。因为考虑到化工厂的设备可能已经严重老化,乙醚存储罐会存在锈死等情况,到时候很可能要切开罐体或者外接管线等专业操作,有可能会需要二位。”

    “哦。”杨世杰缩回脑袋,又轻声嘟哝了一句,“不去不行?”

    “不行!”孙正文挥挥手斩钉截铁地说。

    “还有问题吗?没问题的话小曹你先带他们去领装备。还有,带他们去洗个澡,理个头发,刮一刮脸,这都快成野人了……我们明天凌晨四点钟在门口集合,不准迟到!”

    “是!”曹语轩开心地答应一声,带着我们走出会议室,在走廊里转了两个弯,来到宾馆最后面,大概是原来的洗衣房的地方。这里像古代的当铺一样设立了一个高高的柜台,柜台里面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士兵正靠着柱子,手里拿着一本已经纸张发黄的金庸新著《九阴九阳》看得津津有味。

    “哎!小顺子,孙队长让我带他们来领装备……”曹语轩杵着柜台朝里面说。

    那小顺子不耐烦地抬起头,见是曹语轩又眉开眼笑起来,满脸巴结地说:“是曹哥啊!嘿,你什么时候出任务?上次给我带的《大唐双龙传》少了几本,你再给我找找呗,这老看不齐,我心里可难受坏了。”

    “去去去,是你那小书摊缺货吧?上次是刚好碰着一新华书店,不然哪儿有那么好的运气。甭废话了,先把几位大哥隔离前的东西拿来,他们以后也是搜索队的,你还不趁早巴结巴结!”

    “得嘞。几位大哥,你们叫什么名字?”小顺子转过头满脸热情地问我们。

    我们报上各自的姓名,小顺子从里间拿出几只麻布口袋,上面写了我们的名字,里面装了我们在隔离前上交的冷兵器。

    “啊呀我的宝贝,可回到爸爸这儿了!”杨宇凡拿到他的九鬼武士刀,不停地抱在怀里翻来覆去地看。

    接着我们又领回自己的95式步枪,还有一套带凯夫拉头盔和防弹衣的制式丛林迷彩军服以及整套的携行具。

    等装备准备停当,曹语轩又带我们去理了发,洗了澡。等我们从澡堂子里面出来,都快认不出彼此了,个个都理了板寸,脸也刮干净了,头光溜溜凑在一块像是几颗刚出锅的卤蛋。

    洗完澡曹语轩又带我们去了宿舍,是以前的宾馆客房改造的,一个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硬是塞进了四张高低铺铁床,中间还放了一张有八个储存柜的大桌子,人只能侧着身才能来回行走。但好歹有独立的卫生间,比起百十人一个房间的新兵营已经是天上地下,跟臭气熏天的隔离室比更是天堂地狱之别。

    “那个……小兵,”猴子爬上最里面的上铺,一边麻利地铺床,一边有些担忧地问曹语轩,因为他在我们这帮人里年纪最轻,所以现在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小兵,“张依玲在哪儿睡啊?不会就跟男的挤一块儿吧?”

    “哪能呢?”曹语轩咧开嘴哈哈大笑道,“搜索队里女的没几个,可金贵着呢,都住军官宿舍。”

    “曹语轩!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张依玲的声音突然从走廊里传来。

    曹语轩吓得整个人一哆嗦,脑袋都快缩进腔子里面去了。张依玲从门口现身,笑着对我们说:“准备好了吗?快走吧,吕叔等着呢。对了,你们从食堂打点饭过去,不然你们几个会把吕叔这个月的口粮都吃光的。”

    “好咧。”我们几个跟着张依玲往外走,到了门口我回头一看只剩杨世杰一人还坐在自己的铺位上,便喊了他一声:“哎,表侄女婿也一块走吧……”

    杨世杰其实一早就想跟着去,但碍于面子一直没吭声,我这一喊,他马上站起来拿出饭盒跟了过来。

    搜索队有自己的食堂,就在原来宾馆的餐厅,我们到的时候餐厅里没几个人,应该是如孙正文所说,都出任务去了。伙食当然比隔离室要好得多,主食有两种,馒头和米饭,照例也是掺了其他的一些杂粮,但远不像隔离室的那样粗糙得难以下咽,反而有一种格外的清香。配菜也有两种,水煮土豆和白菜汤,也一样没什么油水。饭菜都要用饭票换,我们领装备的时候也领到了这个月的配给,搜索队员每个月供应主食30斤,蔬菜15斤,肉半斤,油1两……据张依玲和曹语轩说,这样的伙食供应是整个基地里除了正规军以外最好的,而且搜索队长期在外出任务,很多时候还能自己落下点东西,所以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张紫光的两万嫡系军队。

    打菜的士兵都认识张依玲,见到她都“玲玲姐,玲玲姐”的叫,显得很亲热。

    “吕叔肯定准备菜了,你们别浪费,打点饭就行。”张依玲招呼我们,又朝打菜的年轻士兵说,“小张,我这个月的油都给我领了,今天厨房有肉吗?”

    “没有,这几天咱们这儿人少,我怕没人领,春天了肉坏得快……”打菜小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磕得斑斑点点的搪瓷杯,从里面舀出两大勺白花花的猪油装到张依玲递过去的饭盒里,我看那白猪油堆得老高,怕是半斤也有了,哪里止一两。

    我们打了饭从宾馆出来,门口停着孙正文那天接我们的LC76。

    “上车!”张依玲挥挥手,我们上了车。这种老款的车型可承载的人员特别多,副驾驶座是宽座椅,可以坐俩人,后排三人,后备厢里还有两两相对的四个座椅,整辆车一点不超载就能塞下十个成年人,坐下我们八个绰绰有余。张依玲开车带着我们驶上大坝,但却不横穿过去,而是沿着千山湖前进,在一个小型码头边停下车。

    “三土在湖里面?”我下了车,看着已经慢慢陷入黑暗的湖面说道。

    “吕叔可不是一般人!”张依玲走向码头,把自己的证件掏出来递给哨兵,“他们研究组的人可都是宝贝,得重点保护。”

    哨兵仔细对照了张依玲的证件,又要过我们的证件,一一比对完才挥挥手说:“去吧,船已经在等你们了。”

    船是老式的摇橹船,由一个老渔民操弄。我们穿过宽阔的湖面,来到三土所在的小岛时,天也差不多完全黑了,只剩下西边一点青光,借着这点青光,我看到小岛的栈道上立着一块牌子,写着“密山岛”。

    密山岛很小,但戒备森严,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从栈道到三土的住处,短短两三里地,我们竟然受到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更严格的盘查。

    三土的住处在小岛正中央,很明显也是一座度假山庄改造的,这个水库之前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旅游开发,像下饺子似的建起了一大批旅游度假村,但大多时间闲置,只靠在网络上团购过活。

    三土的房子比我们的八人集体宿舍要好得多,他分到了一栋独立别墅客房中的一半,有一个厨房,一间卧室和一间会客室外加一个小花园。我们到的时候,三土和萧洁正好在厨房里洗菜。

    “哟,来了?”三土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招呼我们,“自己倒茶,开水在水壶里,茶几上有茶叶,是这儿出名的千山玉叶,味道很不错。”

    “小凯西呢?”杨宇凡一进屋便探头探脑地问。

    “基地里孩子管得严,请不出假来。”三土回到厨房,拿了一碟鲜艳欲滴的草莓出来,总共也就十来个,我们一人一个很快抢完了。

    “吕叔,今天咱吃什么呀?”张依玲把她拿的猪油递过去。

    “今天摆渡的老王知道我有客人,给我弄了半条大头鱼,咱们吃鱼头火锅!”三土从水槽里拎出一个大鱼头,仅一个鱼头差不多就有一尺多长。

    “千山湖有机鱼啊!”我忍不住赞叹道。这个水库因为水位深,无污染,很早以前出产的鱼鲜便远近闻名,钱潮市当初也开了很多以“千山湖有机鱼”为噱头的餐馆,但大多都是挂羊头卖狗肉,靠卖假货赚钱。

    “三土,还是我来吧。”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抢过鱼头,“你那手艺怕是要糟践了这么好的鱼。”

    “那感情好!”三土求之不得,“阿源的厨艺那是没话说。”

    我把鱼头一劈两半,把锅烧得冒烟,然后下了一铲子张依玲带来的猪油,等猪油化开,便扔下鱼头,两面煎黄,然后放下姜蒜,等香味出来,又泼了一铲子三土为今晚准备的米酒。稍煮之后,加入大量开水,只滚了两滚,汤色便泛起了奶白,煮了十几分钟,一锅汤已经变成了牛奶一样。等汤浓的功夫,我又把半条鱼身分割切好,一份鱼腩,一份鱼片,另外剩下的鱼骨用油煎了,洒上一点椒盐,成了一盘下酒菜。

    “得嘞!”我大叫着让三土开席,三土早已在会客间桌子上放好电磁炉。基地里做饭几乎都是电磁炉,曹语轩告诉我基地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电……

    我连锅带汤端了上去,旁边一圈放了涮火锅的菜,两大盘鱼肉,一盘白菜,一盘豆腐,一盘木耳,一盘土豆,一盘红薯粉丝,还有三土准备的一碟花生米,一碟蒸咸鱼。另外三土的邻居,跟他共享这套别墅的一位叫王屺怀的教授拿了半扇腌猪脸过来,也切好蒸了上桌。

    大家都围成一圈,正准备开动呢,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一脸疲惫的李瑾走了进来。

    “这下好了!”我欢呼起来,“除了小凯西,人都到了!”

    李瑾勉强笑了笑,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看到她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

    “怎么了?”大力马上关切地问,“是不是累着了?”

    李瑾摆摆手,稍稍缓了缓才说:“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哎……这么拼命干什么!”大力有些嗔怪地说。

    “对了李医生,”我给李瑾倒上一杯米酒,然后问她,“那周令武的血样分析得怎么样了?有希望搞出疫苗吗?”

    李瑾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不是没有感染,他的血样里病毒数量非常多,甚至已经超过了尸变的感染者的密度!”

    “啊?”三毛奇怪地问,“那为什么他还好好的?”

    李瑾疲惫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其他人感染病毒以后,病毒首先会不断复制,然后脱去蛋白质外壳,露出感染者病毒独特的双链DNA钩子,攻击感染者的延髓,从而控制整个中枢神经系统。但周令武血样里的病毒不一样,它们虽然也在复制,但好像仅仅是为了维持住自己在血液中的数量,它们连蛋白质外壳都是完整的……似乎……”

    “什么?”我听得入迷,忍不住出声问道。

    “似乎是它们在有意识地选择不攻击周令武!”李瑾皱着眉头回答,但随即又摇摇头自我否定道,“那不可能,病毒不可能有意识存在,它们甚至连生命都不是,只是一段DNA。”

    “或许是周令武体内有什么东西能让病毒放弃攻击……”李瑾继续嘟哝道,她眼神迷离,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我找了两天了,还是一无所获……”

    “我第一次见到周令武的时候,似乎听他说起过什么长生不老药的事。”我想起周令武在军事基地地底坑道里说过的那些话,“他说给他哥哥也寄过那个药,但他哥哥已经尸变了……”

    “长生不老药?”李瑾抬起头迷茫地看了我一眼,“感染者病毒倒是符合长生不老这个概念……”

    “嗨!别提工作了!”三土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咱们今天是久别重逢,应该高兴才是!”说完又朝李瑾使了个眼色。

    李瑾一呆,然后也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说:“是啊,还是不聊工作了,大家吃菜,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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