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此起彼伏。takanshu.com 众人神色大变,哆哆嗦嗦,东西一样接一样掉在地上。就听着不停有人在喊,“小心,里面的玻璃可是二少爷高价买来的。”“哎呦,那是青釉瓷的,贵着呢,扣了你一辈子的工钱也赔不起。” 家仆们慌忙拣了东西,看着刘盈,露出震惊、鄙夷的神色。 他们小声议论,大胆鄙视。 岐州城风气再开放,也容不得师徒乱/伦,何况刘盈比二少爷大五岁。气氛忽然间剑拔弩张,仿佛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刘盈揉了揉额,额角一阵抽痛。 真是见面就添麻烦,相见不如不见。 清晨的风呼啸着从刘盈耳畔错落而过,她从小惧寒,哪怕是夏风清凉,也能冻得她手脚冰凉,脸色发白。 胡荼漆亮的乌瞳狠狠缩了缩。 他知道她怕冷,气她既然怕冷,不在静苑待着,为何要到处乱跑? 刘盈不知道胡荼那颗漂亮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她低头比了个肩膀的位置,无奈解释:“二少当年才这么高,如今长得这么大,我一时没认出,也不足为奇了。” 胡二少还是九岁的时候,的确只到刘盈肩处,可那都是多少年的陈年旧事。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 转眼十年过去了,他长大了,而她已经老了。 胡荼最讨厌她拿自己当小孩,面色一沉,一手狠狠捏紧了她比划的手腕,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隐忍的怒意,“刘盈!你……” 小狮子被惹毛了。 刘盈怕他闹起来不好收拾,连忙好声安抚,“好了好了,我说错了不成,胡二少英明神武,何苦与我计较。再说了,谁没说错过话,做过错事?” 这句话有着奇妙的安抚力,小狮子的面色微不可察地一红。 他似乎想到什么快慰的事,嘴角上扬,墨瞳倏地亮得惊人。 小狮子这小半生基本没做过错事,十六岁做了一件,惊天动地,骇人听闻。 大户人家的少爷到了十三、四岁,找个体面俊俏的大丫鬟开脸并不稀奇。小狮子十三四岁没有开脸,却在十六岁惹上了最不该惹的人。 任谁都不会想到胡荼如此放肆,不吭不响,一夜粉碎了世间所有礼教。 刘盈知道自己误食草药,相生相克变作春药,怨不得小狮子趁虚而入,把自己吃干抹净。可再见着他时,心里免不了怪异至极。 胡老爷和胡夫人本以为生米做熟饭,小狮子迟早得娶了人家闺女。 可惜,自刘盈从郊外搬进云胡府后,依然我行我素,以夫子自居。而小狮子,更是没事的人一样,仿佛坏了人家清白的,根本不是他一样。胡老爷和胡夫人被小儿子气得丢了家业,索性云游四海。 眼不见,心不烦。 从那以后,小狮子对刘盈好像失了兴趣。 他三年来四处游学,每隔三五个月,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带一个姑娘,这些姑娘有相同的名字,不同的眉眼。新来的家奴不知缘故,哪晓得他们天人一般的二少爷,和静苑的那位还有如此渊源。 小狮子到底喜不喜欢刘盈,连他贴身的小厮都不知道。 不知道,才会肆无忌惮。 一家奴厉声呵道:“姑娘,什么叫‘错了不成’,二少爷何时错过?原就是你的错!” 话音未落,胡荼眸光陡地一厉,“退下!” “二……二少爷……”家奴还想说些什么,胡荼的面色阴冷骇人,家奴被吓得一愣,吞了生鸡蛋似的,满脸憋得通红,恹恹退下。 没了聒噪,刘盈摇头离开。可惜她腿脚不大利索,几次差点跌倒在地。胡荼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忽然上前两步,把她横抱起来。 “胡荼,你干什么?” 刘盈一惊,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低声呵斥。 少年男子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些好闻的香草气,小狮子唇角翘起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夫子醉了,静苑草密,学生自当送夫子回去。” 静苑草密,就要他送了?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刘盈无奈从他怀中抬眼,只看见少年的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渣,小狮子的眉眼一如既往,依然文秀得惊人。 刘盈深吸一口气,鼻息中尽是好闻的药草清香。 胡荼从小患着痼疾,用草药吊着命。很多人说胡荼眉宇间厉杀之气太重,浑身透着阴沉死气。若没个管制,不成大才,便是大恶。 众人看着胡老爷的面子,只挑好的说。 只有刘盈知道胡荼浑身散发出的戾气,并非生性薄凉。 一个时不时去阎王殿喝喝茶、叙叙旧的人,久而久之,不养成软弱忧郁的性子那才出了鬼。 但小狮子没被磨得软弱忧郁,反而暴戾阴沉起来。 药吃多了,他身上常年散着清冽的药香。 刘盈伸手推着他的胸,挣脱不开,只能低声劝他:“胡荼,放我下来,这不合礼数。” 也不知刘盈蹭到他什么地方,小狮子下腹一紧,眼神倏地一闪,亮得像要咬人似的,“夫子不要乱动。” 他的气息贴着刘盈的耳廓,暧昧而湿润。 刘盈哪会想到他竟敢这么恣意放纵,面色当即沉了下来,一把捏紧了胡荼的衣襟,像炸毛的小兽一般,因为愤怒,喉咙中滚出低低的怒吼,“胡荼,休得放肆!” “夫子言重了,学生从不放肆,更不想在这里就要了夫子。” 这段话,威胁意味太浓。 堵得刘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穿过几道月洞门,到了静苑,野草森森,风忽然大了起来。小狮子怕她冷,换了个姿势,把她整个人掩在胸口。 刘盈赌气不说话,小狮子就逗她说话。 “夫子真要喜欢喝酒,府上还会少?夜不归宿,成什么规矩?” 刘盈神色古怪看着他,好半天,唇角扯出一丝笑意,“胡荼,这规矩二字,别人说得,唯独你说不得。” 一个不守礼教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规矩。 话音一落,小狮子的脸立刻阴沉下来。 晨曦的静苑,薄光散落,映衬着草尖根根倒竖,折射出一道道细密的流光。刘盈从小狮子怀中挣出的时候,小狮子还抿着唇,漆亮的眸光幽暗莫名。 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草屋走去。 野草大片大片生长着,倒竖的草尖就像大地上生长出锐利的矛,抵御着一切的入侵者。 胡荼一直看着她进了草屋,阴沉的眼眸中折射出精亮的寒光。 他的笑声从喉中滑出,如珠落玉盘,清越好听,“……别人说得,唯我……说不得么?”这话儿,声音很低,很低。 他真以为刘盈对十年前的那件事全不介意,没想到她还是在意的。 她在意,就说明她对自己并非全然无视。 胡荼越想越开心,索性放声大笑。 那张文秀俊俏的脸蛋,因为笑容,生生驱散了阴沉戾气,如阳光照耀在三月初绽的桃花,那一瞬间,漂亮得令人窒息,看傻了好几个路过的家奴。 一人惊叹:“二少爷笑起来可真漂亮!” 话音一落,就遭到另一人无情的嘲讽:“傻哎,来云胡府做事,你什么时候见着二少笑过?” 那人颤巍巍地伸手,指向胡荼—— 不信邪的这人脚下一软,“砰”地一声跌了个狗吃屎,“我看错了……还是咱俩今儿个被猪油蒙了眼?” “……” 心神大乱的俩人一步一回头,直到再次撞树,齐齐跌进荷塘,这才满脸狼狈地回过神。两人对视一眼,见鬼似地爬了起来,一溜烟跑了无影无踪。 这天下午,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问:二少爷怎么从来不笑。 答:孤陋寡闻了吧,二少爷见着静苑那个,哪次不在笑。嘴上不笑,眼睛也在笑。眼睛不笑,心里也乐着。老王家的上午亲耳听见,二少从静苑出来,笑得可欢了! 总结一:二少真可怜,怎么就喜欢上自己的夫子呢? 总结二:静苑那位心真狠,二少爷多出众的人品,竟然也栽在她手里! 传言越来越接近真相。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刃与毒药,而是女人。 她们有丰富的想象力,能散布是与非。不管是黑的、白的、对的、错的,只要经过她们的想象与加工,就会变成了一条条可怕的流言。 第二章 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拌上一小碟酱黄瓜。 刘盈喜欢在晚膳做这样的吃食,清淡爽口,又很开胃。 用过饭,她看了一会儿书,正低头思考的空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做贼似的摸着草叶钻了进来,悄声抱怨:“这么多草,怎么能住人?” 另一人答:“谁知道,小姐您慢点,别绊到!” 听声音,这是一对年轻的主仆。 云胡府,被称做小姐的,只有胡二少带回来的女人。 刘盈不用想,就知道来人的身份,肯定是失踪一夜的叶小姐。 没想到这位叶小姐不辞劳苦,居然摸进了她的静苑。 刘盈心里好笑,不等继续想下去,不知叶小姐踩到什么,蓦地爆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啊……有蛇……是……是……是蛇!”被这么一吓,另一人登时吓懵了,拼命踩着草叶,尖叫着往后倒退,“蛇?在哪儿?在哪儿?” 原来,这位叶小姐自从到了云胡府,被家奴们众星拱月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早养成了娇滴滴的性子。连带着身边的丫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爱娇。 刘盈讪然一笑,有些无奈。 透过窗,只见两人跌做一团,泣涕横流,连滚带爬地尖叫大哭。 看得刘盈连连摇头。 “哪儿有蛇?”她走过来,笑眯眯地拣起草丛一截细溜溜的东西。 傍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两人余光瞥见游窜的那截东西,顿时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不敢多看一眼,只一遍遍哭叫道:“蛇……是蛇……” “这个?”刘盈疑惑看看手中握着的滑腻物,往二女眼前一递,她们吓得抱头鼠窜,挥着纤纤玉手尖声驱赶,“滚,滚开!别过来!” “什么蛇!” 刘盈低声自语,手一扬,那截细溜溜的东西被扔到老远。 黑漆漆的泥地上,滑腻腻的长物。白花花的阳光照得分明,绽出了一截光秃秃的头尾,竟然是一截废弃的井绳。 原来井绳常年浸泡在水里,汲饱了水分,通体冰凉湿滑,冰凉凉地反射出湛湛水光。 二女脸色挂不住了。 叶紫惨白着脸,清咳一声,尖锐吐槽:“刘盈,你故意拿截井绳吓我们?” 小夫子无辜地耷拉下眉,一敲掌心,悔恨不已,“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养着几条竹叶青,哎,下次你们来,提前和我打声招呼嘛!” 煞有介事的模样,吓惨了前来“兴师问罪”的二女。 “你……你这*好歹毒,居然想害死我们!” “小姐,您快跑,奴婢帮您挡着!” 丫鬟哆嗦着*,大义凛然地张臂挡在前面。可惜,颤抖的双腿出卖了她。刘盈就想不明白了,自己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她前进一步,二女就磕磕绊绊退后三步。 阳光照在二女俊俏的脸蛋,映出两张惨淡的面色,仿如金纸。 小夫子顿下步子,眼角、眉梢被渡上浅而薄亮的金光。衬得她苍白孱弱的身量,平添几分清贵的优雅。 小夫子半真半假地摇头咕哝。 “这么细的胳膊,做蛇粮倒是不错!” 原本挡在叶紫前面的小丫鬟耳朵真尖,听她这么说,吓坏了。当即窜到叶紫身后,抱着胳膊只会一遍遍声嘶力竭的尖叫。 那声音,简直是……天降灾难,魔音穿耳。 被这么一吵,刘盈抽了抽嘴角,好气又好笑,这个叶小姐是活宝,没想到她的丫鬟也一样宝。 “好了好了,你们来到底什么事,再叫下去,天都黑了。” 这句话,终于拉回二女的注意力,叶紫戒备地盯着刘盈,哆哆嗦嗦道:“当然是为了二少爷!你以为二少真的喜欢你吗?他只是可怜你!你如果识相,就离二少爷远点!” “嗯。”刘盈点点头,看不出喜怒。 小丫鬟继续嚷道:“二少才不会喜欢你这么歹毒的*呢!居然要害我们小姐!你等着,待我告诉二少爷,看他怎么收拾你!” 这么耀武扬威的一句话,换来的只是刘盈漫不经心一声“喔”。 叶紫气了,怒了,抓狂了,“你就没别的话要说吗?你不生气吗?不反驳吗?” 刘盈想了想,抬头,认真道:“那我恭等两位的好消息了……” 二女被狠狠地噎了噎,一时无语。 “我……我真的被气死了!” 叶小姐无力地挥手,她以为来这儿告诫刘盈一番,刘盈就算不生气,也该和自己大吵一番,没想到刘盈居然没事人一样。 她徒有一腔怒火,发泄不出,打在刘盈身上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伤到刘盈,却把自己憋出了一肚子火,只能“你……你……”你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刘盈觉着好笑。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叶小姐不过是娇宠坏的迷糊姑娘,自己在争风吃醋都没弄明白,就学着那些市井泼妇的架势,跑来兴师问罪。 刘盈一本正经捧上书卷,诚挚劝道:“吵架是个脑力活,我东夏文字博大精深,字字句句皆是精华。读完这套辞海,刘盈可保两位从此不用担心吵架无言、骂人无句。立足于前人智慧结晶,必然一览众山小。” 叶紫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