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给你换一盆。”李行等了片刻,才抬手掀开她的车帘。 只见小姑娘一直用纨扇挡着脸,端正乖巧地坐在软垫上。 “等一下!”祝清圆叫住转身要走的李行,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将自己的要求说出了口,“能不能……换一个好点的盆和面巾啊?小芍应该都备下了。” “好。”没想到男人答应得很gān脆,甚至问,“还要什么?” 闻言,祝清圆身子挺得更直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词:“热水最好倒入铜盆里,表面冒气,外壁不烫手时温度最佳。面巾要两块,一块云素,一块霞锦,霞锦最好用沉香撩过。再要一杯漱口的浓茶和口檀丸。” 她顿了顿,思索片刻:“在外从简,就这些吧。” 李衎面不改色,端着那盆终于彻底凉透的水,旋身下马车。然后对车外一众瞠目结舌的下属道:“照做。” 外头很快传来响动,传话的、烧火的、卸车的、寻物的,一时竟有些热闹。 这时,一个怀抱长刀靠着马的小郎君突然直身,将刀一把放下,去专存吃食的那辆车上搜寻起来。 正是那日将小芍撞倒的那位小郎君,名唤长易。 他临走前,不知为何就答应了小芍帮忙照看她家小姐的活儿。小丫头叽里咕噜一大堆,他本以为自己一句嘱咐也没记住,但方才看着人群走来走去,小丫头的声音突然就在自己脑海中响起来:我们家姑娘脾胃不好,早膳一定得用,但不可油腻辛冷,不可gān噎咸苦,必得是现煮的温热之物…… 他们gān粮带得不多,毕竟下一个落脚点今日未时就能到。一夜一早,上百郎君将口粮吃了个gān净,如今只剩下点硬梆梆的炉饼和一捧青小豆。 “就这些了?”长易皱眉喃喃,而后突然想起什么般,抬手想启开后一辆车上的宝箱。 可突然一把刀架在了他胸前,带着凌冽的罡风,将长易吓了一跳。 长易后仰竦立,看清来人,小声道:“裴统领……” 被唤作裴统领的年轻郎君拧着剑眉,靠近他讳莫如深道:“箱底乃饷。” 饷。 仅一个字就令长易浑身一激灵,他看看箱子,又看看远处的李行,忽然间醍醐灌顶,明白了他们这一路的奇诡行为。 他不再说话,默默将仅剩的那袋青小豆拿走。 而这位裴统领也重新懒洋洋地倚回车拦厢上,想了想,指尖拾起一枚石子,朝李行那倏地she去。 李行抬手接住那枚擦耳而过的石子,皱了皱眉,朝裴缨处走去。 “何事。” 这冷淡的,连个起伏的疑调都不给,裴缨一时哑然。 “方才长易要动箱子,被我拦住,我便把原委告诉了他。” 李行颔首:“无妨。” 了解过后李行转身离开,直走了一丈远,他突然想起什么,扬手一抛,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枚石子jīng准地从裴缨衣领处掉落进中衣,最后卡在他腰间。 懒散郎君登时起跳,怒发冲冠,气急败坏地吼道:“李衎!” 霎时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了,搬、行、蹲、立的各个护卫都僵持当场。 甚至连正在洗漱的祝清圆都愣住了——你看?看什么? 她悄悄地撩开车帘,探出半个小脑袋抬头望天,只见雪后初霁、长空如洗、一清二白、啥也没有。 娇小姐不禁露出了和方才的史佰同样茫然的神色。 李行,或者说李衎,慢慢转身看了裴缨一眼,寒色杀人。 裴缨一如方才的长易,整个人立马收敛了下去。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可以说是令行禁止,也可以说是,尊卑有别。 见无事发生,众人逐渐出了口大气,继续手下的动作起来。 李衎瞥了一眼蹲在火炉前煮青豆粥的长易,重新走回队首。 祝清圆漫长的洗漱也已经完毕,东西被人迅速地归整妥当,只剩孜孜不倦烧火煮粥的长易。青小豆没有提前泡发,起码一个时辰才能将其煮烂。 “咕……” 她的肚子再次鸣响,简直是九曲回肠。祝清圆赶紧死死地勒住肚子,不知道车外有没有人,若是被听到,简直要羞死人了。 早知道昨夜就不该伤chūn悲秋误了胃口,不过外头闹哄哄的,应该没人在意她这的动静吧。 偏在她自欺欺人的时刻,车窗外突然探进一只手来,指长骨顺、暗含力道,掌心稳稳托着一只油纸包裹的蒸饼,在饥饿的祝清圆眼中散发出洁白莹润的华光。 她咽了咽口水,又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矜持——若是此刻拿了着蒸饼,岂不真的坐实刚刚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犹豫再三,祝清圆没忍住,还是颤巍巍地伸手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摸到蒸饼之际,男人突然将手收了回去。连带着蒸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