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似已使得他们的斗志完全消失了。700txt.com 两人虽然还是面面相对,虽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别的人却都透了口气,突然觉得压力已消失。 这只因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李寻欢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孙老先生庶几近之。” 上官金虹沉着脸,冷冷道:“道理人人都会说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做得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能说得出这道理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然后,他就看到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入了院子。 崭新的棺材,油漆都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 四人竟然将口棺材笔直抬入了上官金虹宴客的大厅。 立刻有条黄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道:“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瞧了一眼,嘬懦着道:“这里有位上官老爷么?” 黄衣大汉道:“你问上官老爷干什么?” 脚夫道:“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上官老爷的。” 黄衣大汉怒道:“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陪笑道:“这是上好的楠木寿材,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黄衣大汉的手已往他脸上掴了过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发出,黄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脚夫面上却已吓得变了颜色,怔了半晌,才吃吃道:“是位姓宋的老爷,付了四两银子,叫小人们今天将这口棺材送到如云客栈的‘高贵厅’来,还要小人们当面交给上官老爷。” 上官金虹道:“姓宋?是个什么样的人?” 脚夫道:“是个男的,年纪好像不太大,也不小了,出手很大方,模样却没有看见。” 另一人道:“他是昨天半夜里将小人们从床上叫起来的,而且先吹熄了灯,小人们根本就没有瞧见他。” 上官金虹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早就知道问不出的。 那脚夫又道:“这口棺材的份量不轻,里面好像……好像有人。” 上官金虹道:“打开来瞧瞧。”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起。 就在这一刹那间,上官金虹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他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嘴角都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硬壳的假面具。 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张面具的,平时虽然看不到它,但到了必要时,就会将这张面具戴起来。 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以笑脸迷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恐惧! 上官金虹是为了什么呢? 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 这死人赫然竟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儿子上官飞! 上官飞死的时候李寻欢也在瞧着。 他不但亲眼瞧见荆无命杀死上官飞,而且瞧见荆无命将尸体埋葬。 现在,这尸体又怎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了? 是谁掘了这尸体? 是谁送到这里来的?有什么目的? 李寻欢目光闪动着,似乎想得很多。 上官金虹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厚,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向李寻欢一字字道:“以前你见过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见过!”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再看到他有何感想?” 尸体已被洗得很干净,并不像是从泥土中掘出来的,芽着崭新的寿衣,身上既没泥沙,也看不到血渍。 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 伤口在咽喉上,入喉下七分。 李寻欢沉吟着,道:“我想……他死得并不痛苦。” 上官金虹道:“你是说他死得很快?” 李寻欢叹道:“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等死的时候,看来他并没有经过这段时候。” 上官飞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安详平静,就像是已睡着了。 他临死前惊惧的表情,已不知被谁抹平了。 上官金虹的脸虽能戴上层面具,但眼睛却不能。 他眼睛似有火焰燃烧,盯着李寻欢,一字字道:“能这么快就将他杀死的人,世上并不多。” 李寻欢道:“不多,也许不会超过五个。” 上官金虹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李寻欢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其中之一,你也是。” 上官金虹厉声道:“我怎会杀死池?” 李寻欢淡淡道:“你当然不会杀他,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你明白,能杀他的人,并不一定是要杀他的人,杀了他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能杀他的人。” 他慢慢的接着道:“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的事发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得到的。” 上官金虹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他。 李寻欢的目光已变得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同情怜悯之色。似乎已透过了上官金虹的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他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他自己终于也受到打击,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 血浓于水,儿子毕竟是儿子。 无论对谁说来,这打击都不算小。 上官金虹似已有些不安,铁石般的意志似已渐渐动摇。 李寻欢目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就将是一柄铁锤,他脸上刀刻核桃壳般的面目,几乎已被打得粉碎。 他已无法忍受,突然道:“你我这一战,迟早总是免不了的。”李寻欢点了点头,道:“是免不了的。” 上官金虹道:“今天……” 第六十九章 是真君子 上官金虹因独子被杀,异常气怒,要和李寻欢决一死战,并把决战日期定在今天…… 李寻欢打断了他的话,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奉陪,只有今天不行。”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今天我……我只想去喝杯酒。” 他目光扫过棺材里的尸体,叹息着接道:“有些时候非但不适合决斗,也不适合做别的事,除了喝酒外,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今天就是这种时候。” 他说得很婉转,别人也许根本不能了解他的意思。 但上官金虹却很了解。 因为他也很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在这种心情下和别人决斗,就等于自己已先将自己的一只手铐住。 他已给了敌人一个最好的机会! 李寻欢明明可以利用这机会,却不肯占这便宜——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多,以后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缓缓道:“那么,你说什么时候?” 李寻欢道:“我早已说过,无论什么时候。” 上官金虹道:“我到哪里找你。” 李寻欢道:“你用不着找我,只要你说,我就会去。” 上官金虹道:“我说了,你能听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上官帮主说出来的话,天下皆闻,我想听不到都很难。” 上官金虹又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你要喝酒,这里有酒。” 李寻欢又笑了,道:“这里的酒我配喝么?” 上官金虹凝注着他,一字字道:“你若不配,就没有第二个人配了。” 他忽然转身倒了两大杯酒,道:“我敬你一杯。” 李寻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仰面长笑道:“好酒!好痛快的酒!” 上官金虹的酒也干了,凝注着空了的酒杯,缓缓道:“二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砰”的一声,酒杯摔在地上,粉碎。 上官金虹已自棺中抱起了他儿子的尸体,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目送着他,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上官金虹若不是上官金虹,又何尝不会是我的好朋友?” 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漫声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砰”的一声,这酒杯也被摔在地上。 粉碎! 大家似已都变成了木头人,直等李寻欢也走了出去,才长长吐出口气。 有的人已在窃窃私语! “李寻欢果然不愧是李寻欢,放眼天下,也只有李寻欢才能要上官帮主敬他一杯酒。” “只可惜他们没有真的打起来。” “我总觉得这两人像是有些相同的地方。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会有相同之处?……你疯了么?” “他们的作风和行事虽然完全不同,可是他们……他们全都不是人,他们做的事,全部‘是人’绝对做不到的。”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他们的确都不是人,只不过——一个是仙佛,一个却是恶魔。” 善恶本在一念之间,仙佛和恶魔的距离也正是如此。 “不错,李寻欢若不是李寻欢,也许就是另一个上官金虹。” 阿飞没有回头。 林仙儿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他身后,将门挡住。 她已坐了很久。 阿飞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的姿势看来很可笑。 林仙儿笑了,道:“像这么样站着,你不觉得难受么?为什么不舒舒服服的坐下来,我旁边就有张椅子。” “你不肯坐?我也知道你坐不住的,在这里坐着实在不是滋味。” “可是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虽然挡着门,但你随时都可以将我打倒的呀,要不然,那边有窗子,你也可以像小偷一样跳窗子逃出去,这两种法子都容易得很。” “你不敢?是不是?”你心里虽然恨不得杀了我,可是你还是不敢动手,甚至连碰都不敢碰我,因为你心里还是在爱着我的,是不是?”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动听。 她笑得甚至比平常更娇媚,更愉快。 因为她喜欢看人受折磨,她希望每个人都受她的折磨。 只可惜她只能折磨爱她的人。 她虽然看不到阿飞面上痛苦的表情,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阿飞脖子后的血管在膨涨,似已将暴裂。 她认为这是种享受,坐得更舒服了,正想去倒杯酒—— 突然间,椅子被踢翻,她的人也几乎被踢倒! 上官金虹已回来了,带着他独生儿子的尸体一齐来了! 一个人的椅子若被踢翻,心里总难免有些蹩扭的。 但林仙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动都没有动,因为她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愚蠢极了。 上官金虹的眼睛也盯在阿飞脖子上,一字字道:“回过头来。看看这人是谁!” 阿飞的身子没有动,血管却在跳动,然后头才慢慢的转动,眼角终于瞥见了上官金虹手里抱着的尸体。 于是他的眼角也开始跳动。 上官金虹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认得他,是不是?” 阿飞点了点头。 上官金虹道:“他几天前还活着的,而且活得很好,是不是?” 阿飞又点了点头。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忽然看到他死了,也未吃惊,只因你早就知道他死了,是不是?” 阿飞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不错,我的确早就知道他死了。” 上官金虹厉声道:“你怎会知道的?” 阿飞道:“因为杀死他的人,就是我。” 他随随便便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连眼睛都没有眨,简直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句话能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屋子里的少女们都吓呆了。 就连林仙儿都吓了一跳,在这刹那间,她心里忽然有了种很奇异的情感,竟仿佛有些悲哀,有些怜惜。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对阿飞有这种感情。 但她却知道只要上官金虹一出手,就绝不会再留下他的命。 上官金虹随时都可能出手的。 她瞧着阿飞,那眼色就好像在瞧着个死人。 一个蠢到极点的死人。 “这人不但蠢得要命,而且也已醉得发昏,否则为何要自己承认?这种人简直已完全无可救药,他的死活,我又何必关心?” 她扭转头,再也不去瞧他。 她只希望上官金虹快点杀了他,越快越好,也免得烦恼。 但她却又不禁要暗问自己:“我既然对他的死活全不关心,又何必为这种事烦恼呢?” 上官金虹竟迟迟没有出手。 他还在盯着阿飞的眼睛,仿佛要从阿飞眼睛里看出一些他还不能了解的事情来。 但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阿飞的眼睛里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这的确已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上官金虹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仿佛以前就见过。 他的确见过多次。 当他将荆无命的剑拔出来交给阿飞时,荆无命的眼睛就几乎和阿飞现在的眼睛完全一样。 当他杀死了一个人,这人的眼睛还没有闭起来时,也就是这样子——既没有感情,也没有生命,对一切事都已完全绝望。 阿飞在等着,静静的等着。 上官金虹忽然道:“你在等死?” 阿飞拒绝回答。 上官金虹道:“你承认,为的就是希望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