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竟是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又错了? 可是如若素妍一死,右相府就会大乱,虞氏视女如命,要是素妍死,虞氏一定会疯狂地寻找凶手。届时,一定会查到她的身上,素妍过来,这一路上看到的人就不少。 理智告诉她,素妍不该留;可又告诉她,素妍不可死。 真真好生为难,这一次,她错了么。 纠结一番,想到她与江书鹏的婚姻,想到与静王的有缘无份。她嫁给江书鹏,非她自愿,是皇贵妃的懿旨,她不得不嫁。若她拒绝,她就得死。她只想活下去,有心无心,都得活下去。 何况那人答应过他,若是他登基为帝,会还孟家一个清白。 这份承诺,远胜过一切。 她苟延残喘地活着,不是为自己,只为了孟家,亦为告慰孟家枉死的冤魂,也会自己的儿子活着。 素妍道:“三嫂,你这样下去,将来小六长大了,问起你来,要如何告诉他?连我都能瞧出你与大嫂、二嫂的不同,他难道看不出来么?三嫂,自你嫁入右相府,我爹娘、哥嫂待你不薄,你没有嫁妆,我娘怕你被其他妯娌看浅,就为你置备了田庄、铺子,虽然不多,却足够撑起你的颜面。我三哥的性子虽是儒雅、优柔寡断些,但他对你敬重、呵护,从来不曾薄待过你。你是怎样对他的?从来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 素妍离了凉榻,赤着脚丫奔离静澜院。 ☆、049琴师 孟氏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心潮起伏。 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她真的还深爱着静王,即便他已经妻妾成群,也消磨不掉他们的情分,也舍不了青梅竹马、年幼结识的情分。 江书鹏,那是一个满腹诗书的书生,他从来没有骂过她,也没有动手欺负过她,就是半句重话也不曾与她说过。 可,就是旁人眼里认为天造地设地两人,却怎么也让她生不出感觉来。 情,未因他泛起半分波澜;心,也未付予他半分。 她曾觉得,这右相府是个世间最肮脏的地方,江舜诚是天下第一的奸相、大贪官,干的都是祸国殃民的事。所以,从心眼里瞧不起右相府,也一并看不起江家的男子。唯独素妍,她好像有些不同,所以她愿意教素妍作画,愿意和素妍在一起说话。 曾经她是想助静王,盯着江府,可后来,她觉得自己不必再这么做了,因为她有小六,她的儿子是江舜诚的亲孙子,而她是江家妇。 素妍一口气出了静澜院,白菲提着灯笼迎了过来:“小姐。” “白菲,这个时候,相爷是在如意堂,还是在书房?” 白菲抬头,思忖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素妍又道:“到了东院,看看偏门外就知道了。”仿佛是自言自语,素妍往东院移去,到了东院的石板曲径上,借着偏门的灯光,能瞧见二门外停着的轿子、马车。这个时辰,来访的客人还没离开,她的爹爹还在书房。 她的爹爹也许是世上眼里的坏人、奸臣,可她相信,当她爹爹明白了金银并不是福,而是祸时,一定会改变的。 佛祖不是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况且她爹爹只是贪了太多的金银,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一定可以挽救。 白菲笑道:“小姐真是聪明,这样就知道相爷在哪儿了。” 素妍入了书房,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老师真的要这么做?”张德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江舜诚双手负后,素妍的话给了他一个警醒,道:“今日朝堂上,已经向皇上保证要筹措银两,充盈国库,自然不能失信于皇上。” 江书鸿道:“但这种事,自来是吃力不讨好的。这些年,各地上缴朝廷的税银越来越少。爹在这个时候要替皇上筹措银子,这……” 谁帮朝廷筹措银子,就意味谁下一步会得罪一大片的臣子,一个不小心,还会惹火上身,死于非命。 “这事我想吩咐给德松去做,如若做得好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下半句:如若做不好,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闻其贵见未分派给自己,舒了一口大气。“德松,这可是相爷分派给你的好活啊。哈哈……还不谢谢相爷。” 张德松愤愤地瞪了眼闻其贵,好活、坏差,彼此心里都明白。 闻其贵讨了个没趣,反正此事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他勿须担忧。抱拳道:“相爷,下官该告辞了。” 江舜诚点了点头。 闻其贵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不远处,气定神闲,笑道:“这不是素妍小侄女,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闻叔叔好!夜里太热,睡不着。过来瞧瞧。” 闻其贵并没有立即离开,见素妍进了书房,施了礼,素妍仰头望着江舜诚:“爹爹,女儿是不是没有学琴的天赋啊?” 江舜诚近来正为素妍拜了名师为傲,听她如此一说,笑道:“妍儿何有一问?” “我一弹琴,连朱宅的下人都吓得跑开了。爹爹明日给我请个好琴师,我可不想让旁人瞧了笑话。下棋,女儿有进步。书法、绘画也有长进。唯独弹琴,练了好几天,还是一样的难听。爹爹认识的人多,明儿就给我请,好不好?” 江舜诚一脸宠溺,低头看着素妍,伸手轻揉着爱女的后脑勺。“好,明日爹爹就让人打听,给你请最好的琴师。” 闻其贵、张德松听到这儿,江素妍今日不比往常,她可是朱武的学生,他们二位家里都有女儿。 闻其贵道:“江兄,在下家里正好有位好琴师,正授小女琴艺。要是江兄不弃,明日就让她到相府来。” 江书鸿道:“这如何使得。既然小妹要学琴,我们另请一个就是。” 张德松笑道,“我三妹今年亦有十二岁,要是师妹不弃,改日让她过府与师妹一道学琴。” 这声师妹叫得比江书鸿的“小妹”还要亲热。 江舜诚见他们都要凑热闹,笑道:“此事改日再议。如今小女还拜在朱武先生门下,只怕日日都要去朱宅,哪有时间留在府里学习。” “朱先生说了,七月十六开始我就暂时不去朱宅了。他会布置好功课,让我在家里练习。不过女儿这几日,跟着先生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闻其贵很是欢喜,听说上次张德松与素妍下棋,居然输了,看来这江舜诚的女儿真是非凡,过上几年,一定是闻名皇城的才女,人又长得清秀雅丽,将来定是会美人。“素妍侄女,待十六之后,让我家六姐儿与你一道在府中学习如何?” “闻叔叔,那你让六姐儿来。张大哥,你到时候也让张三姐儿一道过来。” 闻其贵笑了笑,“我家六姐儿不如侄女有才,到时候还望侄女多多指点一二也够她受用。” “闻叔叔,听说你家六姐儿的女红极好,我娘上回收了她送的香囊,夸了好几回呢。” 闻其贵得意地笑了笑,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偏门,坐在自家轿子上,以为张德松将要出来,却左盼右候都不见踪影。 闻其贵是小人,但小人亦有情义,至少他对江舜诚是又敬又怕的。前世的闻其贵与江舜诚是一损俱损,江家被查抄后,第二个就是闻其贵。张德松事先得了消息,连夜带了爱妻、儿女逃出皇城。据说,后来去了海外避难。而其他来不及脱身的右相党一脉,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被新君连根拔起。 ☆、050巡视秘密 在“诛灭奸党”这一震惊朝野的大案里,胡长龄、曹玉臻是立有大功之人。平息此事后,二人双双被加官厚赏。沉寂数十年的胡长龄,在年过六旬后,被新君拜为右相,再展昔日江舜诚的荣光。 致使曹、胡两位的婚姻倍加稳固,就连胡香灵毒杀庶子、庶女,曹玉臻也是一味纵容,不敢骂斥她半句。 江书鸿道:“爹把充盈国库银两的事交给德松,这……” 张德松是江舜诚最信任的学生,虽然他的学生很多,有时候都记不得某某地方小官员亦是他的学生。每年到年关时,总会收到各处源源不断送来的礼物。 江舜诚也不避讳素妍,扫了二人一眼,伸手轻拍着张德松:“不要以为是棘手之事,已替你打点好了,是现成的功劳。你是我的侄女婿,这等好事,岂能便宜了别人去。” 素妍的堂姐江素婷嫁予张德松为妻,江素婷乃是江舜诚弟弟江舜信的长女,自幼在江舜诚夫妇身边长大。她到皇城奔亲时,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待她出阁后,素妍方出生。于江舜诚来说,虽是侄女,却情同父女。 张德松愁眉顿展,笑着作了揖:“学生谢老师提携。” “嗯!”他应了一声,“皇上老了,而我们被清流、百姓视为奸党,我们就彻彻底底干出几件大事,让那些人瞧瞧,我们心中有朝廷,有百姓。相关事宜,已交托大管家着办。德松你只需做做样子,带人去江南转一转,听大管家吩嘱行事。到了江南,一切小心。别和往常一样,拿人财物、消受美人。这回你是能吏、好官。” 江书鸿真是觉得父亲变了。 是做样子,而不是要做什么,却能替皇帝筹集到银两。 很显然江舜诚是想把这些年收受的贿赂上缴国库,还与朝廷。 江舜诚似明白了他的疑惑,道:“这么做,是在我们留后路。皇上重用我等,将来的新帝能否重用?令人深思。我们若是能做些实事,得民心,就算新帝不重用,却也不能拿我们杀鸡儆猴。德松,此次巡视江南,筹备银两,办好了就是大功。” “老师放心,学生定办好差事。” 难怪江舜诚在朝堂上说出要筹措银子充盈国库的话来,他竟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这半个多月,张德松来右相府,还真没瞧过大管家。 大管家除了是右相府管家,也是江舜诚的智囊、军师。当年大管家犯了杀头灭族的大罪,是江舜诚设法保下他,大管家对江舜诚敬若神明。 过了一阵,江舜诚问道:“胡长龄近来如何了?” “派他襄助兵部押送军粮去了,最快也得冬天才能回来。” 江舜诚微微一笑,“这种卑鄙小人,敢在背后挑唆御史弹劾你,就应让他去办点外差,免得留在皇城给你添堵碍眼。” 江舜诚护短,尤其偏护自己人。 敢惹他的人,看他不整人卑鄙小人。 张德松心中感动,泪光盈盈,一副再见亡逝父母的模样。“老师待学生恩同再造,学生没齿难忘。” “我将侄女嫁你为妻,咱们就是一家人。胡长龄敢为难你,自然得让他付出代价。素婷这些日子没为难你吧?她父母兄弟未在皇城,她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只管告诉你师母,自有你师母去教她。” 张德松低垂着头,“素婷这几月倒也贤惠,天天细心照料三个儿女。就是她那性子,还是不许我第三房小妾怀上孩子。” 江舜诚看着张德松,意味深长:“你虽是老夫学生,又是老夫侄女婿,素婷七岁时,便在我们夫妻身边,如同女儿一般。你我师生情深如父子,与你说句实话。老夫有五子一女,你何时见过我后院不宁,儿子相斗,互相拆台的事?” “且看胡长龄,嫡子、庶子一大堆,妻妾成群,那后院里争得是你死我活。胡刘氏容不得先太太留下的子女,胡李氏留下的子女想主持中馈,那闹得可是不可开交,成何体统?” “妻子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人。素婷又为你育有两子一女,她还年轻,你要多少孩子她不能给你生。旁的姬妾,不过就是玩意儿,与你师母相比,她做得很好了,你师母可是连姬妾都不允入府的。” 原来,小妾在男人的眼里,就是玩意儿。 素妍听到这儿,冲父亲翻了个白眼。 很是鄙视张德松,都一妻三妾了还要如何,大姨娘育有庶长女、二姨娘育有庶长子,如今得了个美貌官婢为妾,就想让她再生几个孩子。 江家自有家规在前,不光是江舜诚不得纳妾,就是西岭江氏其他子弟也没纳妾的,除非是休妻另娶,亦或正室无子。当然,江家男子并不缺风流之人,譬如江书鸿,就在外院包养过粉头,也养过一段时间的外室,不过是几月兴致一过,打发了事。沈氏与他哭闹一阵,也就不了了之。时间长了沈氏知道江书鸿也就是在外面玩玩而已,并不敢把外面的女人带回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江舜诚笑着对素妍道:“妍儿放心,为父定会为你寻位最好的琴师。” 素妍摇着锦扇,“三更一刻了,爹爹也该早些歇下。” 张德松打着千儿:“学生告辞。” 素妍对张德松欠了欠身,张德松吃了粒定心丸,放心大胆地去江南巡视筹银。 素妍问:“爹爹又打什么主意?” 对于素妍过问府外之事,江书鸿已习以为常。 江舜诚道:“妍儿以为呢?” “张大哥去江南巡视,不过是个名目,待他去江南转上一圈,父亲手里积下的银两就有了新的去处。江南有事没事,树上有枣没枣,一杆子打着试试,若有人捐献银两自是好事。若是没有,父亲就拿府里的银子向皇上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