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我下来的声音,她忙拿起手里的报纸,假意对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读报。newtianxi.com 我慢慢走到门口,边穿鞋边对她说:“对着太阳光看报纸,眼睛不疼啊?” 我妈抬眼瞄我一眼,再看看我身上的裙子,不答反问道:“今天怎么穿这身啊?这裙子你不是一直不爱穿么?” 我挑挑眉,不解释,拿了包就要走,“晚饭别等我啊。” “哎哎,回来,”她在我身后叫我,待我转身,她咳了一声,收起手中报纸,似不经意道:“外面那小伙子,长得着实不错。” 我看着老妈,“老妈你……你不是要和我抢吧?” 卷成筒的报纸朝我迎面砸过来,还伴着老妈的怒骂:“小丫头片子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笑着逃出去,外面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还有一个比蓝天更清澈比阳光更耀眼的男人站在那里,看着我,笑。 吴哲穿了平常队里训练的衣服,淡淡的绿色迷彩和驼色作战靴,显得人十分挺拔精神。 他看我一眼,眸子里点点亮光,“裙子不错啊。”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条连衣裙,浅绿色,七分袖,袖口开小叉,腰间两条细带,裙摆有别致刺绣。 这么民族风的衣裙,换了平日,我是决计不会穿的。 可偏偏遇上他,这裙子就变得极其合适。 我朝他挤挤眼睛,“少校同志,我家老太太说你帅。” 吴哲缓慢地摸了摸鼻子,下巴略微一扬,“小时候,幼儿园的阿姨、居委会的大妈,就都特别喜欢逗我玩。后来长大一点,学校里的女老师也总对我格外照顾。再后来读中学的时候,班上的女同学……” 我在一旁眯起眼睛,他瞥我一眼,一副无奈的样子,“哎,算了,不提了,往事不堪回首啊,平常心平常心。” 说完转身就往车边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宽肩窄臀倒三角,比例完美得一塌糊涂。 我咬咬牙,这人……确实有自恋的资本。 车子开上出城的高速,我看看他放在后座上的照相器材,不禁啧啧,“够齐全的啊。” 他笑一下,“也不都是我的。带定时遥控器的三角架和长焦镜头组是问一中队长借的,条件是下个月我去帮他干三天活。” 我伸手过去摸了摸那三角架,嘴里小声道:“这东西要是我的,你给我干三十天活我也不借。” 吴哲扭头看我一眼,“真没看出来你这么贪财。”然后停了停,嘴角一翘,又接着道:“其实一中队长的原话是:既然你小子是为了女朋友,那就三天吧,不然的话老子非把你扣三个月榨干不可。” 我脑子瞬间一抽,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略略清醒一点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我幻听了。 我拍拍自己的脸,然后小心翼翼问:“你们一中队长也知道我啊?” 吴哲面色毫无变化,连看也不看我,右手利落地换了一下档,“部队里干部谈恋爱要向组织汇报你不知道啊?” 我脑子又是嗡地一声,这次听得很清楚,相当清楚。 “你……我……”我一开口就结巴,“吴哲你,我什么时候和你谈恋爱了?” “没有吗?”他脚猛地一踩刹车,我在一旁吓得一个激灵。 车子滑入高速路旁的安全带,他松了安全带,转过身子看我,脸上表情全无,“那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没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样子,语气不禁弱了下来,“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今天突然就……” 他一偏头,眉头陷下去一点,“我上回不是问你你有没有男朋友么?你说没有。” ……是不是在部队里待久了的人,逻辑都会变得如此单纯。 我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心底里较真的那股劲儿涌了上来,“可你又没问过我,我要不要你做我男朋友。” 他眉头一挑,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你不会领会精神啊?” 我不禁为之气结,“你……” 他神色稍稍缓和了一点,“那我现在问你,你要我做你男朋友么?”语气甚是敷衍。 明明应当是很浪漫的一句话,偏偏是这种时候,在这种气氛下,由他这样地说出来,全变了味儿。 我心里别扭起来,女孩子的小情怀在心底里隐隐作祟,不由赌气道:“那我要考虑一下。” “行啊你考虑吧,给你二十分钟。”说完他转身,利落地扣好安全带,右手一挂档,车子又飞了出去,竟不再看我一眼。 我从来不曾料到,他也有如此霸道的时候。平常儒雅的气质此时此刻在他身上全然看不见,只感到他身上那棱棱角角,隔着空气也硌得我生疼。 我不再说话,满腔郁闷地盯着窗外,车子越开周遭景物越荒芜,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开去。 我忍不住转头看他,却猛然发现他额角挂的几滴汗,还有太阳穴处肿胀的几条青筋。 这人……是在紧张么? 我心里瞬间软了下来,先前的怨气一扫而光,心底有些不知名的东西慢慢浸上来。 “吴哲……”我开口,声音却是控制不住的哑。 “嗯?”他应了一声,仍没看我,嘴唇也还是抿得紧紧的。 我咬咬下唇,“你……你真的喜欢我么?” 他一直放在档上的手臂明显一僵,却没有说话。 那好几秒过得极其漫长,漫长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就在我要转过身的那一刻,我听见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车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我耳边除了那一声“嗯”,再也听不见别的。 然后我看见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线条刚毅的侧脸,竟再也挪不开目光。 那一霎,我突然明白,他那重重的几下点头,意味着什么。 不需要什么甜言蜜语,也不需要什么浪漫情愫,那就是一个军人简单而又珍贵的、无声的承诺。 十五。 车子下了高速,驶上路旁小道,坡度逐渐升高,是在往山上开。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车内温度一点点地攀高,身边的人存在感愈加浓烈。 吴哲只开车,不说话,也不知这人此刻什么心思。 车停时,我不知在想什么,竟没反应过来。 直等到他说“到了”,我才发现车在荒山废路旁。 吴哲熄火下车,我也跟着下来,脚下石子成群,也不知是到了什么鬼地方。 他从后座把摄影器材全往身上一扛,没等我问,就扬了扬下巴,“往那儿走。” 我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从不知道有人拍照要选到这荒山野岭的地界来,“这儿什么地方?” 他却突然咧嘴一笑,“等会儿就知道了。” 招架不住他这笑容,只得认命地跟着他往上爬。 早知是要来爬这土坡,我干嘛还穿这么美一双鞋。 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不愿意好好走,结果就是脚下石子一滚,我就向后一滑。 明明是走在我前面的人,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反手一把将我扯住,然后才转身过来,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这脚怎么长的啊?次次都和鞋子过不去。” 这人脸皮真是好生厚,分明是他带我来爬这破山,还怨起我的脚来。 我不由赌气使坏,勾住他扶着我胳膊的手,整个人的重量就往他身上压去,嘴里还故意“哎呀”了一声,装着脚崴倒地。 少校同志,不让你负重上山,你以为我好欺负……看我累不死你! 恶作剧的笑意在我嘴角溢开,耳朵里听见他轻叹了一声,心里更是笑到内伤。 但,我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被他一拉一扯,拦腰一举,转了一圈就搭在了他肩上。 和麻袋似的。 而且,还和三角架的待遇是一样的。 我那笑意僵在嘴角,心底里一簇火熊熊燃起,烧至嘴边便成了尖叫声:“吴哲你你你,有你这样背人的么?把我放下来!” 说完不停,两只手掐上他的背。 “消停点儿,一会儿再掉下来别又赖我。”他压根不理会我,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叫一个健步如飞,仿佛我连根羽毛的重量都没有。 我瞠目结舌,看着下面的路向后移动得越来越快,好像这人根本不是负重登山,而是轻松地慢跑下山。 他结实的肩膀硌得我腰酸疼,我我,我这到底是整他还是整自己啊…… 绕山而上的路突然在半中央岔开,吴哲往里道走去,转了一圈后,突然停下来。 我挣扎着跳下来,不及开口讨伐他,眼前之景就夺去了我的呼吸。 那漫山遍野间,突然满遍鲜花。 幼小的黄色的花朵,埋在浅浅的绿色草坡里,柔顺的样子让人心疼。 一望无际的碧草蓝天,我扭过头看身旁的男人,见他正双手环胸望着我,嘴角勾着,一副满意的笑容。 我张嘴,却是哑然,完全说不出话来。 吴哲朝前走几步,扔下手里的东西,盘腿向下一坐,伸手扯了几根草,三两下就编成一个小小的草环。 我望望远处,风一起,成片的小花一齐歪了歪,那景象之美,我竟词穷,不能描绘。 他转身,笑着看我,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朝我勾了勾。 那动作,岂止一个帅字。 我低头,埋怨自己意志力低下,这人,他动动手指头,就能让我认命地挪过去…… 我在他身边规规矩矩坐好,看着眼前仍不敢相信的一切,小声问他:“这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拉过我的手,将刚编好的小草环慢慢套在我手上,“之前有次帮烂人找新地形折磨新入队的小南瓜时,不小心发现的。”他看看我手腕,又咧了咧嘴,接着道:“我第一眼看见这儿的时候,表情比你还夸张。” 我摸摸手上的草环,心里泛过一丝甜蜜,脸上却不好意思,嘴里小声支吾了一声,“手还挺巧的。” 吴哲忍不住大笑起来,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发,“你怎么这么逗啊。” 冷不丁被他这么亲昵地碰一下,我脸瞬间红了,于是一把拍开他,“我是小猫小狗吗?” 说完也不看他,站起来就往前面跑去。 那朵朵鲜花片片草,就在我脚下肆无忌惮地延伸着,虽小却张扬。 我忍不住蹲下身,手轻轻抚上一朵,嫩滑的花瓣瞬间湿凉了我的指。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感动万分,有那么那么久,都不曾再见过如此美好的事物…… 我抬头朝后望去,正对上迎面而来的风,长发迷了我的眼,却看不见吴哲的身影。 我心里一慌,起身就朝来时的路跑去。 跌跌撞撞跑了两步,身后远远地传来清亮一声喊:“在这儿!” 再扭头,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身前支了三角架,照相机稳稳地在上面,已经不知拍了多少张。 看见了他,悬在嗓间的心踏实地落下,才慢慢朝他走去。 他站在那里,头微微低一点下来,手里快门不停地按下。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微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只知道,他的双眼一直在看我,一直一直,不曾离开。 我踱到他身后,踮着脚尖探头,想看看他拍的照片。 吴哲大掌一遮,眉头一挑,不给我看。 我绕到他身边,仰起头,讨好地笑道:“给我看一下嘛,就看一下,好不好?” 他三两下就把角架卸了,照相机也飞速收好,“回头给你照片,现在不能看。” 我气闷了,拍的是我还不让我看?天理何存? 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去,却被他轻轻一躲就闪开了。 躲开我拳头的同时,他顺手拽住我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带。 暖暖的胸膛,衣服下紧实的肌肉,头顶热烫的呼吸……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下意识地推了一把他。 他一下子放开手,看着我,脸上挂着不知什么表情,过了许久,才干咳两声,坐下整理照相器材。 我耳根似着了火一般,不敢看他,两只脚在地上互相蹭来蹭去,好半天才悄悄转身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