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前行。kanshuchi.com 走在前面的,男子青衫,马体通黑。 那马上之人…… 秋千又落下来,我看不清,不敢确定。 心里不再惧这秋千,却愿这秋千能扬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又是一眼,那男子离这边又近了些……那气度那模样,除了他,再无第二人。 我的心狂跳起来,手心里俱是汗水。 秋千第三次荡上去的时候,我望过去,他亦正好朝这边看来。 剑一般的眼神,直直撞上我的目光,堪堪捅进我的心里。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我慌得无以复加,待秋千落下来,不等它慢下来停稳,便从上面跳了下去。 后面林家小姐喊我,烟烟你怎么了? 我咬着嘴唇往内宅里跑,我怎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一回去,就听晴霞说家里来人了,老爷请了两个人过府一叙。 我有点慌张,拉着晴霞问,请的是谁? 晴霞皱着小眉头想了一想,才道,一位是圣上新拜的云麾将军,姓袁,另一位……不知道。 我听了之后坐立不安,是他,一定是他…… 更觉得这屋里是待不下去了,拿了本诗集,去后院花池边上的躺椅上倚着看书。 遣走晴霞,让她到前厅去侍候着,莫要管我。 眼睛盯着书上的字,眼前却是那双眸子,那道目光…… 头顶的树枝轻轻随风一摇,太阳便从树缝中洒下来,碎碎地裂了一地。 且过了半个钟头,院子那头忽然有人脚步声。 就听见一个陌生男子道,乔相公这宅子选的地界儿可真好。 我咬着嘴唇,想必此人便是晴霞先前所说的那位袁将军了。 父亲笑道,内子嫌帝京太热闹,每年非得有段时日来这边住住,才算舒服了。 然后,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笑着道,这立松河边确实好……小生尚未娶妻,却找到一个可以终老之地。 我缩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这几位撞见我也在这儿。 就听父亲道,再往那边去瞧瞧? 袁将军笑道,有劳乔相公了。 可他却说,我还想在这边随意转转,不知乔相公许是不许? 父亲大笑,吴将军莫要如此客气,自便就是。 父亲和袁将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却听不见那个人走近的声音。 或许是朝另一边去了? 脑中这么一想,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刚从椅上下来,还未站稳,就听身后蓦然传来一声轻笑,乔小姐可是怕见到在下? 我慌忙转身,就见他一脸笑意,刀唇雪齿,逆着阳光,脸上的棱角愈加分明。 我心里微微有些恼怒,这人分明就是要作弄人么! 转身欲走,他却又笑着道,乔……烟烟。 我大惊,抬眼盯着他,他这人果真无礼,就这样开口直呼我的名字? 可是……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下巴微扬,笑道,乔相公家中一子二女,长子乔玦乔子琰,天朝礼部侍郎;长女乔纷纷,昌王妃殿下;剩下一个……是人都应当知道才对。 这人当真越说越逾矩了,我恼他行事如此轻佻,不愿多言,抬脚就望屋内走。 可是他却不依不饶道,乔小姐回屋做什么? 我瞥他一眼,冷笑道,吴将军虽是在外带兵打仗,可这圣人之书不至于一点都没有读过罢?见到外人男子,我自是应当回避才对…… 他却咧嘴大笑,摸了摸下巴,朝我走近两步,道,是么?那禁中设宴那一晚,乔小姐怎么会在天鸾殿出现?莫非那时候就不须回避了? 这人的这张嘴还真是……我咬着牙,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他今日未披盔戴甲,只着简单布袍,身子硬朗,脊梁笔直,举手投足间甚有气势。 虽说此人行事说话略显轻浮,可他……在阳光下那么耀眼,晃得我的头都有些发晕。 就见他眸光一闪,看着我道,以前只听说乔相公家的二小姐才貌兼备,却没想到还有违背礼教之时……今日再见,又觉得你灵牙利齿间带了那么点锋芒……乔小姐,你究竟还有多少种模样是他人所不知的?当真是有趣得紧。 有趣?我竟然被他说有趣? 当下又是一急一气,不愿再理此人,转身进屋。 回屋没多久,晴霞就回来了,说老爷留了客人在府上用膳。 我不多言,用膳就用膳,女眷又不会去前厅,也便不会再见到他。 谁知晴霞又凑上来,笑着对我道,小姐,先前在前厅的时候我可打听了另外一人的来路,小姐要不要听? 我瞅着这丫头,心里道,我就算不听,你肯定也要说。 果不其然,晴霞笑嘻嘻地开口道,小姐肯定想不到他是谁! 我心里愤愤然,这人是谁我还不知道?一个不知礼数为何物的天朝将军罢了! 晴霞见我不语,只得自己又道,小姐,他是工部尚书吴大人家的三公子…… 什么?我惊得差点将手中茶碗撞翻。 天朝历来崇文轻武,朝中文臣之子多为泽荫入仕,哪里会去做这武人之差…… 晴霞看我这模样,不禁小嘴抿起,小姐也觉得稀奇罢?我一开始听人说,也觉得不可相信呢!以吴大人之身份地位,他家公子哪一个入仕不是直接做内阁侍读又赐银鱼袋的?何苦去禁军呢…… 我皱起眉头,那人…… 晴霞又接着道,我听人说,这吴家三公子本也是个文臣的好料子,可偏偏不肯入国子监,反而要去讲武学堂,因他是家中最小的,吴夫人又宠他,吴大人便只得依了……太宗朝二十八年,他入殿前司所辖之殿前指挥使班,深得皇上喜爱,人人都以为他要留在禁中了,可谁能想到在景宣元年,他又自己请调去宣武第一军任致果校尉……后来南夷叛乱,萧将军帅师伐夷,吴三公子在沧州那一役一战成名,升振威校尉……再后来就是景宣二年,圣上命廖将军帅上三军北征,吴三公子自然随军,四年来战功累著,从振威校尉一路升至定远将军……这次回京,又逢圣上加封晋爵,官拜正四品忠武将军。 晴霞一口气说完,看着我笑。 我却愕然万分,不知该做何反应。 如此年轻的一个人,就已经官至正四品……虽是战功所致,可依然让人感到震惊——谁能想到他那嬉笑表皮之下,原来竟盖的是如此凌厉的锋芒?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晚膳时,母亲来我这边,和我一道吃了点东西。 父亲则在前厅摆宴,请两位客人。 饭毕,母亲回房,我却忍不住又去了院子里。 繁星点点,我心里踌躇起来,竟然在想,他会不会再来院子里一次。 正想着,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乔小姐,你踩到花了。 我小惊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真的会再来……低头一看,果然一朵小花歪倒在我裙侧。 我脸稍稍一红,往旁边移了一步,谁料他又笑道,踩到别的了…… 我大窘,回头去看他,夜色里面看不清他的脸,就见他伸手指指自己身边,对我道,可以到这儿来,这儿没花。 我踟躇着,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一站在他身边,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阳刚之气,完全不同于大哥的儒雅,让我觉得不知所措。 他语调中含笑,突然道,家中本已是妻妾成群,不曾想在这儿还能遇着让人心动万分的。 我怔愣片刻,妻妾成群?先前还听他说尚未娶妻,怎么现在…… 他又忽然转过头,低下来一点,看着我,深黑的眸子和夜色混在一起,只有里面一闪一闪的火光在跳。 他开口,声音有点点哑,你不会是在吃味儿吧? 说完就是大笑。 我又羞又气,你家里就算有三千宠妾也和我没关系! 说完扭头就走。 才迈了一步,胳膊就被他拉住,人被拽回他身前。 我大骇,不曾想他胆子竟然大到这种地步,当下窘迫万分,使劲甩开他的手。 他却轻轻说,我家中妻妾成群,可妻妾俱是花草…… 这番温柔的语调,我心里一软,抬头恰巧触上他的眼神,脸一下又红了。 找不出来话应对,只得小声嗫喏道,大晚上的,你我二人在这里,实是与礼不合…… 他又笑起来,你我相见,何时合过礼数? 我词穷,只得看着他,手使劲攥着衣角。 他的头又低下来一点,偏了偏,对着我低声道,若是过两日吴尚书府中来人提亲,你猜乔相公是允还是不允? 我慌慌忙地退后一步,你…… 他笑起来,怎么,难道你真想嫁给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石家二公子? 我又词穷,这人……怎么能把别人的心思琢磨得这么透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抖了抖袍子下摆,道,须得离开了,否则被人看见,真得说乔相公闺门不肃了…… 我看着他转过身子,就要离开,一句话蓦地涌到唇边,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吴公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回头看我,眼里有欣喜之情,唇角扬起,道,那是自然。 当是时,头顶树梢有落叶滑下,万般温柔地拂过我的发,落在我肩上。 我垂眼,又想到姐姐的那句话,不禁咬了咬嘴角,无声地笑起来。 —————————————— 【番外之前生往事系列 完】 【番外之吴家往事系列】 乔大吴的自白——(二) 爸爸常说,男人十岁一个坎。 我的第一个坎,十周岁那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十岁那年我从小学毕业,入初中。 我和妹妹五岁入小学,三年级时我跳了一级,比妹妹早毕业一年。 小学毕业时,我没有太多欣喜之情,好像所有事情都是这么顺理成章,应该就是这样。 唯一担心的不过是,若是我不在了,妹妹在学校会不会再被人欺负。 如果妹妹伤心落泪,还有没有人哄她、有没有人帮她出头? 爸爸妈妈的朋友们都说,我和妹妹比同龄人要早懂事得多。 通俗一点说,就是早熟。 高城叔叔曾经说过,这早熟的人啊,通常都晚熟。 我和妹妹早熟的地方完全不同,晚熟的地方也不尽一样。 八岁那年妹妹质问袁丫头的话,和爸爸妈妈当时的眼神,我直等两年过后才明白过来。 在这一点上,我相当迟钝。 齐刀比丫头小七个月,算是同岁,两人同一年进幼儿园,同一年进小学,又在同一个班。 我初中离小学不算太远,可也不是很近,两所学校之间隔了小十条街。 礼拜五下午放学后,我通常都会去找妹妹,顺便看看齐刀,再顺便被丫头欺负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丫头欺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用爸爸的话说,这是一种变态的习惯。 虽然是变态的习惯,可有时候我会想,假如丫头有一天不再欺负我了,那又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我还没有想多久,这一天就来了。 那一天去的时候,在妹妹学校门口买了两只棒冰。 一只牛奶的,给妹妹;一只绿豆的,给丫头。 妹妹留在班里大扫除,丫头和齐刀兴高采烈地先跑了出来。 丫头开心地叫我,大吴哥哥。 我看着她粉嫩嫩的小脸,心里不由琢磨她今天又想出什么歪点子,右手拿的绿豆棒冰却早已递出去。 丫头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吴哥哥,然后伸出手来拿。 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她的左手被齐刀拉着。 齐刀松了松手,挠挠头,脸蛋上脏兮兮的,对我说,大吴哥,学校里没了你都没以前好玩了,今天和四年级的人踢球,我们把他们踢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