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知林愣了愣,点了点头:“你放心。yueduye.com我不会忘记的。” 阿富走了进来:“少爷!” 岑知林低声对岑三娘道:“也别太久了。我在那边等着。” 岑三娘笑道:“是!” 岑知林在阁内的桌旁坐着吃果子,看着岑三娘的裙裾从眼前消失。他回头叮嘱阿富:“去门口守好了。连只苍蝇都别放进来!” 阿富退了出去,老老实实当起了门神。 上香(二) 拐过回廓,岑三娘便看到了方铭。 订了亲感觉真不一样。方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愣愣的看着岑三娘含笑走来。 山风吹起她臂间的披帛,她梳着垂绍髻,黑鸦鸦的发半坠在脸颊处,露出一对金制的钟形耳珰。阳光照过来,映得白玉般的脸隐隐发光。 方铭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心咚咚急跳起来。 “方七哥。”岑三娘对他福了福。 方铭回过神,忙不迭的长揖到底。 见他略显笨拙的还礼,岑三娘掩唇而笑,微微侧过身,望向山谷,平静的说道:“我后日陪六娘去洪州小住。” 方铭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深吸口气道:“我知道了。” 定了亲私下约见本不合礼数。但岑三娘就是托九哥儿给他递了信。方铭也应约而来。 “三娘,你可是还有别的事想对我说?”方铭并不觉得岑三娘喜欢上了自己。 岑三娘笑吟吟的转过头:“咱们不是定了亲吗?我就不能……”岑三娘突然看到方铭发红的耳朵,她咳了两声,咽下了调笑的话。古人,不是随便能开玩笑的。 “七哥,有些话走之前我必须告诉你。”岑三娘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向他。 她的眼神清明,没有躲闪,也没有羞涩,平静的湖水。方铭有点心慌:“三娘可是在担心什么?我说过,提亲是我的主意。我……我不介意你是否和陇西李氏……” 他目光灼灼,脸颊也慢慢红了。 岑三娘认真的打量着他,心里一片柔软:“方七哥,如果岑家要退亲,你会怨我吗?” “什么?”方铭瞪视着岑三娘,眉心渐渐皱起,“三娘可是不满意这桩婚事?” “不是我……”岑三娘清澈的眼神里噙着一抹忧郁,“我只是担心。如果有一日岑家提出退亲,哪怕非我本意,请七哥不要放在心上。如果没有,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好不好?” 她没办法告诉方铭她的担心。 方铭觉得眼前有团迷雾。他看懂了岑三娘眼里的担忧,却不知道她的忧虑从何而来。她的语气诚挚,似乎很害怕伤着了自己。 两人对视良久。方铭洒脱而笑:“三娘,无论如何,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尽力争取。” 岑三娘笑了,语气轻快:“七哥,方家在洪州可有生意?” 方铭迅速反应过来:“开了家米粮铺子,方记粮铺。我大哥掌管着。” 岑三娘轻咬着唇,迟疑了下开口道:“七哥,我想和你合伙做生意。行吗?” 一提生意,方铭的眼睛便亮了:“三娘是想在洪州开铺子?你不是陪六娘去小住吗?” 岑三娘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七哥,此去洪州我心里不安得很。却又偏说不清楚为什么。虽说是住在三堂叔府上,但洪州毕竟人生地不熟,我总想给自己留条路……七哥,我认不得别人,只能求你。” 岑三娘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契:“我名下有座桑园,我以它为股本。七哥卖掉也好,卖蚕子开丝坊也罢都随你作主。我只占四成股子。我只求如果我在洪州遇到什么事,有个退身之所。” “你真的相信我?”方铭脱口而出。 岑三娘重重的点头:“我信你。” 方铭的脸色难得的严肃起来:“三娘,是不是此去洪州并非只是陪伴六娘那么简单?你可不可以想办法不去?” “我答应陪六娘去有我的理由,但是我就是觉得不安。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觉是不是错的。”岑三娘坦然承认,“我也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有种直觉,我必须做些打算。万一遇到什么事,也有应对的办法。七哥,我就是不安,你帮帮我好吗?” 方铭收下了桑园的契纸,郑重的说道:“我明白了。三娘在洪州除了倚靠岑三老爷,还想多一条路。你放心,我会安排好。” 他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三娘,两年一晃就过去了。你等着……” 岑三娘没来由的红了脸,她低下了头,唇角含笑。 方铭愣愣的看着她,心又咚咚跳了起来。 第二卷 晕倒 三娘六娘辞了岑家众人上了船。隆州去洪州行水路,船由嘉陵江进长江,十余日后靠上了洪州码头。 岑家三老爷接了信打发了管事在岸边候着。 下了船,岑三娘脚步虚浮,好在百草和知秋扶得牢靠,不然准会摔一跤。她转过头看,六娘也正死死抓住丫头的手,明艳的脸苍白一片。 两人相视苦笑。 船经巴州过三峡,船上岑府的人几乎倒下去一半。岑三娘前世也去过三峡,坐过海轮出海。但万吨重船和如今的木船相比,完全是两种概念。 船舱外的甲板上基本站不住脚,往外看上一眼就恶心的想吐。一颗心时而被掀到浪尖上,时而坠向深渊。 百草吓得除了尖叫就是哭。许氏也倒下了。只有知秋紧握着岑三娘的手不住的安慰她:“过了这截水路就好了。掌舵的是老船工,不会有事。” 纵然她是岑老太太的人,三娘仍无限感激:“身体太弱了,我不怕的。” 十三岁的身体还没发育本就单薄着。船上一折腾,许氏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肉又减没了,手腕细的都快戴不住镯子了。 六娘的情况和三娘差不多,下巴都尖了,散发着令人心疼的美丽。 等过了三峡,江面平静,两人却一直晕晕沉沉,仿佛惊涛骇浪仍没停止。 这会儿上了岸,脚底像踩到棉花似的。 老管事岑方上下打点,又亲自跑到两人的轿前问安:“回府喝碗安神汤,好生歇两晚就无事了。” 许氏和百草情况差点,被岑三娘打发到后面马车里去了,留了没晕船的知秋侍候。 不等岑三娘吩咐,知秋就从袖子里掏了锭小元宝塞进了岑方手中:“三娘子一路多亏岑总管照应,打壶酒吃吧。” 岑三娘歪在马车里晕晕糊糊的,瞅了知秋一眼,暗想这丫头倒真机灵。她没有精神,靠着车箱壁养神。 知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三娘子喝口热水吧,这样舒服一点。” 马车此时摇晃了下,岑三娘心里烦恶不堪,推开知秋,顾不得礼仪,掀了窗户帘子就吐。 马车停了下来。岑三娘无力的倒在知秋身上:“我没事,让车走吧,到了歇一晚就好了。茶端来我漱漱嘴饮几口就好。” 知秋将茶送到她嘴边,岑三娘漱了口,又大口咽下热茶,心里好受了些。 到了参军府已是掌灯时分。丫头婆子早在门口候着,手里提着的灯笼将门口映得亮堂。 见马车到了,有的进去报信,有的上前掀了帘子。管事的婆子见两位姑娘面色苍白,晕晕沉沉,赶紧吩咐去抬了软兜来。 岑三娘搭着知秋的手勉强站着。眼前两扇大开的黑漆大门,左右摆着两只石鼓,上方是木制的门楣,悬挂着两盏灯笼,清楚的映出门楣上刻着的岑府二字。门里一道照壁挡住了视丝,只听到人声与说笑声。 声音越来越近,忽然就转过了照壁。 两名岑府的小厮在前提着灯笼。那人便出现在岑三娘眼前。穿着皂色的薄绸长衫,身影几乎和夜色融在了一起,衬得眼神像琉璃般闪亮。 岑六娘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好奇的看着那人施施然出府。 岑三老爷落后那人半步,满面笑容,高大的身躯自然的往下躬着。任谁都不难猜出他在奉迎着那人。 岑三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眼前一切都像是梦境,画面破碎支离,人影恍惚的移动。连身旁知秋的声音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浮而来:“三娘子你怎么了……” 她双腿一软便往下滑。 “来人!三娘子晕了!”知秋用力的扶住她,两名丫头抬了软兜奔了过来,将她扶了上去。 “王爷,这是内侄女三娘六娘,小姑娘体弱……” 岑三老爷的话渐渐飘远,岑三娘不肯闭上眼睛,死死的瞪着那人。 他的目光掠过六娘落到三娘身上。他幽深双眸里一片得意之色,笑得优雅无比:“天热吹了河风最容易风毒浸体。都督府正配了对症的丸药,回头打发人送来。岑参军留步吧。” 万般情绪堵在岑三娘胸口,她脑中混沌一片,晕了过去。 作者题外话:晚上要出去吃饭,提前更新.明天再继续 安排(一) 歇了一晚,许氏和百草已恢复了精神,起了身赶来侍候。但是岑三娘仍昏睡着,没有清醒的迹象。 三夫人赶紧嘱人去请大夫。 切脉问诊后开了方子,大夫笑道:“风热入体,加之体弱劳累。吃几副药,静养些日子便好了。” 抓来药百草守着在廊下的小炉上熬。可是等到药熬好,端进去,却发现没用。 岑三娘一双手下意得攥得死紧,牙关紧咬。昏迷中一直保持着浑身紧绷的姿式,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嘴喝药。 三夫人急得在屋里打转。病是小病,喝不了汤药就会拖成大病。三夫人做了决心:“撬开她的嘴,灌!” 知秋扶起岑三娘,许氏含泪道:“三娘子,你张张嘴吧。” 硬捏开岑三娘的脸颊,将药喂了进去。 然而没有意识的岑三娘似乎连如何吞咽都忘记了。汤药顺着唇角淌了出来。 许氏大恸,抱着岑三娘放声大哭:“三娘子啊,你别吓奶娘啊……” 三夫人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只觉得屋里摆上了冰盆仍热得她心慌。她一把夺过丫头手里的团扇,用力扇着风。 扇了会儿,三夫人站了起来,对守在床前的许氏百草和知秋说道:“无论如何都要让三娘子把药喝下去。她吐一碗就再煎一碗。多多少少总要让她喝一点。屋子里冰盘融了禀我一声,我会嘱人换新的。” 许氏三人噙着泪给三夫人行礼:“奴婢代三娘子多谢夫人了。” 三夫人不耐烦的说道:“行啦行啦。赶紧侍候你家姑娘去。需要什么直管说,院里哪个婆子丫头不听话禀了我打发了便是。我还要去看看六娘,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三夫人带着人走了。 许氏扶着岑三娘靠在自己身上,对知秋说:“喂药!” 依然是喂多少淌多少。 百草哇的哭了起来:“三娘子,老爷过世的时候你病着。奴婢也这样给你熬药,还端了盘梅子给你。奴婢一直觉得你会醒的。你现在怎么不醒了呢?” 许氏感觉到有双手隔着薄薄的凉被捏了她一下,她惊喜的摇岑三娘:“三娘子,三娘子你醒了么?” 那双手又捏了她一下,岑三娘仍然苍白着脸,紧闭着双眼。 许氏心中一动,看着知秋手里的药碗已经空了,叹了口气道:“百草,再去熬一碗药!” 安排(二) 百草抹着泪去了。 许氏将岑三娘放平躺下,起身对知秋:“知秋,你也累了一宵了。你先去歇着,这里有我和百草。” 知秋应了声,叹了口气道:“妈妈,看情形三娘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们还是轮流侍候吧。不然到时候人全拖垮了。” 许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白天我和百草先应付着,今晚你上夜吧。明早再让百草来替你。” 知秋从昨晚一直侍候岑三娘到现在,双眼熬得通红,已然受不住了,便辞了许氏回了房间休息。 许氏又打发三夫人留下的两个婆子:“老姐姐辛苦了,三娘子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不如你们去茶水间喝口茶吃些点心歇歇。” 两个婆子有些犹豫。 许氏又道:“两位妈妈放心,有什么事我会来叫你们。” 茶水间就在东厢房的耳室里,与正房相隔不过几十步,两位婆子便应允去了。 房里再无第三人,许氏这才轻声喊岑三娘:“三娘子。” 岑三娘睁开眼睛,唇间绽开虚弱的微笑:“妈妈,我没事。睡了一晚,精神好很多了。不吃药歇上几天也会好的。” 许氏含着泪嗔她:“何苦吓人来着。” “你听我说,”岑三娘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安排,“妈妈已立了女户,是自由民。等我病好,我就放你离府。妈妈在洪州开家茶铺子。” 许氏急道:“知秋是老太太派来的人,你身边就百草一个怎么行?” 岑三娘苦笑:“你可知洪州都督府里住着谁?住着位王爷!他就是送我点翠钗的人。妈妈昨晚和百草都没有瞧见。我下了马车就见到他从府里出来,三伯父陪着他。他知道昨日我和六娘到洪州,特意出现在我面前。他明白告诉我,我不想顺从他的心意去长安,他也有办法让我主动自投罗网。我当时急怒攻心又累又疲,这才晕倒。” 许氏手脚冰凉,继而愤怒:“原来是他让三老爷诳着你来。” 岑三娘叹气:“是啊,堂祖母好心计。只怕现在六娘还以为我是陪着她来的。” 许氏咬牙道:“三娘子让我开茶铺,可是为着方便传递消息?为将来做打算?” 岑三娘道:“妈妈只管把茶铺子开起来。都知道你是我的奶娘,就会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