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为了要立威,手持明晃晃的长刀,唰的一声在赵构的头顶架起十字,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喝道:"来者何人?" 赵构忽然问道一股骚味,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吓得尿裤子了,但随即听见一个声音哆哆嗦嗦的响起:"宋宰相张……张昌邦和……和康王前来……前来拜会……" 赵构在心里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还好,被吓得尿裤子的人不是自己,是身边的张邦昌。 赵构将头微微的昂了昂,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道:"宋庭依照贵国要求,送来了国书和要求割让三镇的地图,吾为大宋使者,请求面见上国元帅。" 他的声音很平静,在这个时候赵构要庆幸自己不是真的只有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而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尽管害怕,但是他懂得隐藏,懂得掩饰,懂得----装。 第5章 岳飞 赵构和张邦昌被带到了金营,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并没有立刻来见他们。这不过是金人的策略而已,先将这两个使者晾一晾,杀杀他们的胆气和威风,然后再来谈。 等到赵构进入金人为自己安排的营帐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手没有再抖了,似乎身在金营这件事情,不如自己记忆中的可怕。 至少,前来示威的金人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至少,比起他所经历的兵火战乱,背叛刺杀来说,这一切,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赵构记得很清楚,当年看见金人当着自己的面敲碎宋朝俘虏的头盖骨的时候,他那满腔热血的心凉了一下;他也记得清楚,当年看见金人军威肃整的从自己前面路过的时候,他的勇气消失了大半;他更记得,当金兀术闯入自己的营帐,威胁要砍掉自己脑袋的时候,自己的胆子已经没有了。 那年的印象太过深刻,留下的yin影太重,在今后的几十年中,这种yin影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扩大,将他笼罩。 可赵构发现,自己再一次面对这些的候,竟然有着一种轻松的感觉。 不就是敲碎俘虏的头骨,将其白花花的脑浆留在自己脚下么?自己见过比这更可怕的易子而食;不就是金人军威肃整么?他见过比这军队更加有威严的岳家军。 不就是金兀术闯了进来,对着自己磨刀霍霍么?赵构在心中笑了,他知道金兀术不会杀自己,记忆中的可怕一旦出现在面前,再一次上演的时候,他发现真相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真的,似乎,没有什么好怕的。 赵构在心中对自己说,他发现自己变得真正的镇定了。 那年自己太年轻,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这样的威严,这样的残酷,所以从那个年轻身体里所冒出来的热血和勇气,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可赵构发现或许是因为自己老了的原因,他对于这些威胁无动于衷。 就好像第一次杀人会吓得三天三夜不敢睡,第二次杀人就会变成心中胆颤,第三次杀人只觉得手软,第四次第五次,杀得多了,就会变得麻木,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 赵构发现,自己活了那么长的时间,经历过那么多的威胁之后,在面对这次威胁时候,感觉只有一个----麻木。 金兀术腰间别着一柄长剑,他将头盔取下,用长剑敲着头盔,声色俱厉:"你们汉人从来都不讲信用,不是好东西!你也是一样,说,你这次来有什么yin谋?" 赵构很奇怪自己在这一刻能够心如止水,他在往常,甚至在踏进金营的时候,因为想到当年金兀术凶神恶煞,徒手在自己面前拧断人脖子的凶狠,都害怕的手发抖。 可现在这一幕正在上演,赵构反而没了感觉。或许是有的,他感觉有点渴,所以抬起几案上的茶盏,悠闲的揭开盖子,撇开杯中浮在水面的茶末,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声调不变:"四太子火气太旺,容易伤身,不如坐下喝杯茶。" 金兀术愣了一愣,上下打量这位前来当人质的王爷。 他知道宋庭的赵氏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脓包,但面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意气闲暇,淡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他的皮肤白皙,下巴有些尖,身上穿着亲王的正式官服,绛纱为袍,白衣为里,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沉寂和漠然,根本不是他这个年龄的皇族所该具备的。 赵构没有去理会金兀术,他记得这个今年三十岁的金人很仰慕中原文化,学说汉化,穿汉服,甚至蓄发。 他没有兴趣和一个年轻人做意气之争,只是自顾自的道:"四太子听说过《嵇康养生论》否?当平心静气,与世无争,才能活的长久。两国jiāo兵不斩来使,你不会真的杀我,何必虚张声势?" 金兀术被赵构这种态度堵住了,他胸中有着一口恶气,不过是个俘虏,凭什么这样的淡定自若?他一把将赵构扯了起来,直盯着他的双眼:"你是冒充的皇子!说,宋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冒充皇子前来送死?" 赵构并无太大的火气,只是淡淡的道:"我就是康王赵构。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汴京城打听。" 金兀术心念微转:"我听说康王生来勇猛,骑she都是一流,你敢与我比试么?我们金人敬重英雄,如果你真是个英雄,我做主放你回去!" 赵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年少的时候的确热衷于骑she,是诸位皇子中的翘楚。但自己已经五十多年没有摸过弓箭了,而且,即便是自己的本领并未退化,也根本没有必要和这个人赌这口气。因为自己不是英雄,自己是----狗熊,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狗熊。 赵构语调没有波澜,拒绝了金兀术的要求:"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且我并不想和任何人比试武艺,因为……武艺很低下。" 金兀术的一拳似乎打到了棉花上,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震慑,威胁,利诱,都不能让面前的这个人有半分反映,这个人根本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只安心等死的老人! 他转身而出,气愤的前往主帅完颜宗望的营帐,对着在研究汴京地图的宗望大声道:"二哥!宋人骗我们,那个康王,肯定不是皇子!没有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会像他那样镇定的!" 完颜宗望微微抬头,看着这个四弟笑了笑:"怎么,你也去见过康王了?" 兀术道:"我感觉在和一个老头子说话,他连我骂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完颜宗望沉思片刻:"这个康王看起来很有城府,我听其他人说,他虽然只有十八岁,但比跟他同来的五十多岁的宰相张邦昌更镇定。" 兀术道:"总之我不信懦弱无能的赵家会有这样的一个皇子,他肯定是某个武将之后假冒的!" 完颜宗望收起案前的文书,道:"听说康王很不受宠,前阵子还因为得罪了老皇帝赵佶,被囚禁在王府,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显得深沉一些吧。不管这些,只要宋庭对他有所顾忌,不敢在我退军的时候派人来偷袭,就足够了,真的假的本帅不在乎!反正将来总有一天会攻入汴京城,将所有的人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