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宁倚着软着看书,心不在焉地多次瞄向窗外。 雪禾尚在小厨房,许是没看好时辰,晌午后煎的药糊了,便悉数倒掉。 这会儿约莫该煎好了。 月宁摸着小腹,有些莫名的心虚愧疚。 毕竟是个小生命,虽然不是预期而来,可想到要扼杀她的人是月宁自己,便一直不断地冒着虚汗。 泛着光晕的灯笼下,雪禾端着煎好的药疾步走来。 那脚步声像是在踩践月宁胸口,bī得她喘不过气,眼睛直直望着那托盘内的药碗。 门吱呀一声,带着药香飘进房间。 月宁捏着书籍,胸闷口gān,手指抖动。 她知道,喝下去,就能彻底解脱。 全是活血化瘀的药材,还有一剂红花。 喝下去,一了百了,待事情被发现,便是裴淮如何恼怒怨恨,也没回头路可走。 或杀了她,或弃了她。 只要别再拘着她。 很好,月宁想着,手指却抖得更加厉害。 害怕,像是刽子手杀人前的心理。 她面色苍白,唇角仍挂着惨淡的笑意。 雪禾咦了声,端着托盘边走边道:“仔细袖子。” 话音刚落,雪禾绊到桌腿,扑通一下连带着药碗一同摔在地上。 黑色的药汁登时漫开。 月宁抽紧的神经却在此时骤然放松。 她深吸了口气,低头,发现袖子就着烛火燃了一角,炙烤的热气方才竟全然不觉。 她拿茶水灭了火。 雪禾自责地拍了自己脑门:“我今日怎如此蠢笨,一而再再而三犯错,你等等,我再去厨房煎药。” “雪禾,不必去了。” 月宁沙哑着嗓音,摆了摆手,“明日再说吧。” 药碗在面前打碎的一刹,月宁忽然看清自己内心,与其说不想要这个孩子,不如说她不想要被囚住的生活,被裴淮肆意凌/rǔ的践踏。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那,她一并带走就是。 是月宁想的简单,以为裴淮大婚,撤去不少护卫和小厮丫鬟。可今日大夫前来时,月宁清楚的知道,别说出去牡丹园别院,便是要出牡丹阁,也得避开五六个眼线的控制。 有些事,还得徐徐图之。 比如户籍和路引,还有混出别院的凭证。 普天之下,能帮月宁的人不过了了,长公主是一个,宋星阑是另外一个。 长公主归还她身契时,并没有将她送走,而是移到曲江别院,便知她心中很顾及裴淮的想法,同她求助,无异于自投罗网。 便只有宋星阑了。 他步步经营,贪恋权贵,虽故意与之淡了情谊,可事到如今,也只有他这一条路可走。 月宁深思熟虑,决定冒险一试。 裴淮与顾宜chūn去永chūn园请过安后,留下用了早膳。 长公主和淮南侯言语间对儿媳多加赞赏,又在用膳时给顾宜chūn撑了场面,明里暗里点拨裴淮让着点她。 这让顾宜chūn很是感动。 两人从永chūn园出门,阿满径直跑上前来。 看见顾宜chūn时,唤了声“娘子”,随即附到裴淮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说完,裴淮脸色就变了下。 只道了声“我先走了”,也未说去哪,撇下顾宜chūn往书房方向走去。 巧云不虞地撇撇嘴,小声道:“姑爷真冷清。” 顾宜chūn叹了口气,忽然笑道:“这路本就是我自己个儿选的,何必怨恨旁人。” 话是这样说,可巧云总为顾宜chūn抱不平,尤其是看姑爷不把自家姑娘当回事,她心里就越不高兴,可也不敢泄露半分情绪。 主仆二人回去青松堂,听得红樱说了声,这才知道裴淮去了东市。 市集上的耍物令人眼花缭乱,时兴的,守旧的,裴淮一一挑拣,不多会儿便笼了一箱笼,阿满在后收拾好,继续跟他上前。 方才别院来回话,说是月宁姑娘闷得慌,想找些玩/物打发时间。 裴淮便亲自出门,不过半个时辰,便见市集上的小物件林林总总买的齐全。 他握着画有美人面的纸鸢,露出鲜有的笑。 他大婚,她定是难受的吧。 若不然,怎会寻了由头让人来侯府传话,这由头拙劣,买什么玩/物,大抵是想要发发牢骚,毕竟心里窝着火,不便与外人吐露。 如此想想,裴淮脚步不由地轻快起来。 月宁从博古架上取来封存的颜料,拂去上面的灰尘,又仔细启开。 自打哥哥被打离京后,两人便失去联系,不是没法,而是不想。 如此,便断了哥哥借她探寻侯府秘密的线。 可月宁低估了他对权势的渴望,哪怕没有她,哥哥仍旧能寻到为晋王谋事的倚靠,否则,哪来的进士及第,哪来的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