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上)

朕垂髫之时就知道朕会是大周皇帝,因为朕梦见了。朕刚登基就知道大周三年内会踏平匈奴,因为朕梦见了。人人赞朕英明神武,只有朕知道朕未卜先知。可眼见着谢镜愚官拜宰相,功劳赫赫到即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朕还是没梦见他。朕真有点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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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仁:我是不存在吗?????

    第45章

    按照谢镜愚之前所猜测的, 朕那三发神- she -必然会引起松仁松赞的注意,原因有三。

    其一就不用说了, 被当头挫掉锐气, 换成谁都会在意;其二,敌营突然冒出个神弓手,是否有更多、是否有新阵都值得商榷;其三, 朕的弓箭均为特制,弓身箭杆上还刻有代表乾卦的六条横杠。

    古有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朕善- she -技也善利器,若是第二点不足以说明,加上第三点就完全够了。

    和突厥人相比, 吐蕃人不算个彻底的、马背上的民族,然而捕猎依旧是他们生活中极其重要的部分。若能培养优秀弓手、乃至改进弓箭, 对吐蕃而言, 意义相当重大。

    故而,松仁松赞可能对其他人虚以委蛇,招揽朕的心却绝对是真诚的。

    求贤若渴本来是个值得称赞的君主品格,问题在于他根本不知道朕的身份。

    也正是因此, 谢镜愚希望朕在松仁松赞要人的时候假装自己不是皇帝。这样做,一来能持续麻痹松仁松赞,毕竟皇帝亲临和派个宰相监军是完全不同的级别;二来则是尝试刺激松仁松赞,让他愈发急于求成。

    总而言之, 除了委屈朕纡尊降贵地演普通士兵,其他都是好处。

    “赞普此言何意?”谢镜愚故意把问题丢了回去。这也是策略之一, 先钓对方胃口。“区区小兵,竟然入了赞普青眼不成?”

    “区区小兵?”松仁松赞大笑出声,“敢问谢相,若此人只是区区小兵,怎么不见其他人有他那般的箭术?”

    他的笑声比嗓门还大,传荡开去之后,四下里仿佛有隆隆的回音。徐应骁说他自幼便是猛将,看来是真的。

    给这么一震,城楼上兵士骇得尽皆对视,但谢镜愚依旧岿然不动。“不管此人是不是区区小兵,他都是我朝的兵士。谢某好心劝赞普一句,不要白费心思了。”

    松仁松赞又嘿然一笑。“两军交战,胜负未分,我也不指望他立刻就弃明投暗。”而后他话锋一转,要求道:“你把人叫出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头一回,松仁松赞的语气里带上了强硬。要朕说,朕真讨厌他那种吐蕃必胜的口吻,朕真心地不想搭理他----说再多都是废话,还不如直接过招,来个手底下见真章呢!

    但这会儿的计策不是不搭理,而是必须得搭理,朕终于明白谢镜愚所说的委屈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谢镜愚恰巧回过头。“陛下。”他轻声唤道,左右松仁松赞不可能听见。

    朕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赞普有何指教?”

    城上城下七十步的交流只能靠吼,朕的技能树从来没点亮过此类方面。听得边上兵士代朕回答,松仁松赞明显有些惊异。“这位小兄弟像是第一次上战场?”

    你才小兄弟,你全家都小兄弟!

    朕忍不住疯狂腹诽。“在下不过区区小兵,从来只能跟着大伙儿一起喊。”虽然如此吐槽,但朕也不得不感叹松仁松赞的眼力。

    这话里头明显带着避之唯恐不及的味道,松仁松赞却不以为意。事实上,不以为意这个形容可能轻了,他的反应更像是愈发感兴趣。“你才二十出头?”

    “是又如何?”朕实在有点不耐烦。

    听到这个回答,松仁松赞忽而驱马往前两步。“这个年纪……自是美玉良才,堪当大用!”

    众人瞬时一片哗然。不光为了他往前的大胆,更为了他的用词----

    吐蕃兵士轮番骂了朕好几天的酒囊饭袋、昏聩愚昧,吐蕃赞普开口却又称朕是美玉良才、堪当大用;你们吐蕃内部能不能统一一下说辞再来啊?

    朕自认演技不错,但在四下一片压抑的吃吃笑声里,想不笑场真的很难。“赞普言重。”朕一边假客气,一边忍不住又横了谢镜愚一眼----

    结果谢镜愚竟然也在忍笑。“陛下已经把他唬住了,”他说,嘴唇几乎不动,“就差最后那点。”

    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出的主意!

    要不是大敌当前,朕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松仁松赞没有察觉到城楼上的细微异常。“我们吐蕃人从来不搞虚以委蛇那套,”他用一种明显带着骄傲的口吻宣称,“我说你堪当大用,你必然就堪当大用!只要你愿意改投我吐蕃,拿上你的弓箭,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从来不搞虚以委蛇那套”的时候,朕就没忍住腹诽----当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赞普之位怎么来的么?再到“堪当大用”时,朕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失去了。至于最后那个“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赞普美意,在下心领了。”朕朗声答。从现在开始往后即是关键,松仁松赞是否入觳就在此一举。

    听到朕亲口回答,松仁松赞又往前两步。“这是为何?”

    仿佛都意识到重头戏即将到来,城楼上嘈杂渐悄,只听得朕一人的声音琅琅回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生在大周,身上流的便是大周的血,骨子里长的也是大周的魂。尔等未开化之蛮夷,如何敢与我大周争锋?尔等粗俗鄙陋之徒,又如何敢自认与我朝陛下同辉?”

    朕一气说完,感觉痛快多了。谢镜愚、崔英和徐应骁随即出声应和,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兵士们惯常训练有素,听得如此,便齐声来了第三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

    一时间声震四野,远处山林中的鸟雀都被簌簌惊飞。就在士兵们高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时,第一缕曙光穿破云雾,直直地打在城楼上。将士们身上的精钢铠甲被如此照耀着,满目华金,肃然且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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