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上)

朕垂髫之时就知道朕会是大周皇帝,因为朕梦见了。朕刚登基就知道大周三年内会踏平匈奴,因为朕梦见了。人人赞朕英明神武,只有朕知道朕未卜先知。可眼见着谢镜愚官拜宰相,功劳赫赫到即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朕还是没梦见他。朕真有点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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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来,谢镜愚便经常出入甘露殿、凌烟阁等地,偶尔还能在议事中见到当时的储君,也就是朕的皇兄。

    再后来,太子哥哥病薨。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嫡长子,父皇甚为伤感,时常走神。

    “有一日,臣奉命去甘露殿听诏。太|祖皇帝说到一半,远远望见陛下您从千步廊上经过,若有所思地说,潜龙勿用,却不是不用。过了一会儿又说,臣和陛下倒是挺像。”

    朕还挺愿意听听父皇的往事,但朕和谢镜愚哪里像了?

    谢镜愚一定猜到了朕的反应,因为他接着说:“臣那时颇不以为然。可不过多久,陛下就成了太子。臣这才知道,太|祖皇帝所言并非玩笑。”

    朕不免挑剔地把谢镜愚从额头打量到下巴,又从脚打量到脑袋顶。“那你说说,像在哪里?”

    “面上无事,心中有事;平日里似乎什么都不做,实际上却已经开始准备,故而动手就必定要成功。”

    这话和之前那句“- she -则必中”有异曲同工之妙。朕认真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朕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平日里似乎什么都不做,实际上却已经开始准备,故而动手就必定要成功?那谢镜愚刚刚……

    “朕问你,若是朕一开始就告诉你康王已死,你还会那么冒冒失失么?”

    “臣……”谢镜愚一怔。“不会。”他想了想,又补充:“刚刚不会。”

    朕刚想自责不该绕弯子,结果就听到这么一句,差点被气乐。什么叫刚刚不会?谢镜愚这意思是他迟早按捺不住自己?

    这当口,朕特别想学后世的一句话----你喜欢朕什么,朕改还不行吗?但真说出来就太跌朕的面子了,朕只能憋着气骂:“榆木脑袋!平时不是挺好用的?怎么关键时刻就不灵光呢!”

    谢镜愚低着头,不吭声。

    朕更生气了。现在还和朕搞无声抗|议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今日之事,朕念你本不知情,便饶过你。若以后还有再犯----”朕沉声强调,“朕就调你去岭南做节度使!”

    中书令正三品,节度使正二品;品级涨了,俸禄自然也跟着涨。然而岭南很是遭今人嫌弃;若是往岭南赴职,大多人都认定自己被贬,写诗自怜的比比皆是。

    谢镜愚倒不见得会留诗句这样明显的把柄,但岭南离兴京少说三千里路。届时天堑横亘,无论他对朕什么心思都没戏。

    南阁里一片沉默,但朕打定主意不先开口。

    最后,谢镜愚终究屈服了。“臣明白。”而后他行礼退下,期间没再看朕一眼。

    好像什么都说了,可又什么都没用、甚至还变得更糟……朕实在心烦,悻悻然地拍了一下身侧。瞧谢镜愚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还远远没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父皇:儿啊,为父不是和你说过,小谢血- xing -男儿嘛~~

    第11章

    第二日早朝,气氛前所未有地古怪。

    首要原因自然是谢镜愚额头缠了纱布,显眼得很;次要原因嘛,就是朝野疯传,昨日谢镜愚被朕训到半夜才出宫,怕是今日要被贬了。

    要知道,自朕登基以来,还没谁享受过被朕训到半夜这种待遇。如今谢镜愚成了第一个,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好戏,殿上的窃窃私语吵得和西市似的。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虽然朕气还没消,但没有正当理由,朕也不会随便贬人。一切照旧,散朝时朕几乎能看到一片无形的八卦耳朵失望地耷拉下去。

    众臣之中,只有王若钧的表情显得特别高深莫测。

    不过朕知道,当王若钧自己都不清楚的时候,他就用这种表情糊弄下属。既然他猜不出,那他就一定会和朕旁敲侧击。

    这不,借着汇报洛水坝前期准备进度的由头,王若钧找到了只有朕和他的机会。“陛下,”他汇报结束后没立刻告退,而是小心地继续,“臣还有一事要禀。”

    “说。”

    “今日早朝,谢相的伤瞧着非同小可。依臣愚见,不如让谢相在府中休养几日?若是谢相带伤上朝之事传扬开来,臣担心百姓会以为陛下苛待功臣。”

    瞧瞧这话说的。不提谢镜愚为什么伤了额头,也不提谢镜愚前一日戌时末才出宫;自身私心包装成了为朕考虑,不愧是根历经三朝的磨牙老油条。

    朕简直想给他的说话艺术鼓掌。“爱卿所言极是。一会儿朕就让人去传个口谕,让谢凤阁伤好了再来。”他会演戏,朕难道不会?

    王若钧微微一愣。他后头八成还有些话等着,比如说朕不同意他就能继续打听为什么。但路被朕堵死了,他只能接口:“陛下英明。”

    谢镜愚惹下的烂摊子,还得朕给他收拾!

    朕不爽地给他又记下一笔。

    **

    六月之后,时序入秋。天还没凉下去,七夕便先到了。

    倒不是说朕惦记着七夕。什么扎彩楼祀牛女,朕都毫无兴趣。奈何顺王雍至递了帖子上来,说机会难得,他七夕当日已包下了春明门附近的笑春楼,请朕与民同乐。

    朕拿着这本帖子看了两遍,心中大致有了底。

    虽然父皇常年在外征战,但子嗣绝不算少。除了朕和皇兄,光是已到弱冠的皇子,就有淑妃所出的雍至和雍显,贤妃所出的雍桓及雍惕,两位昭容分别出的雍蒙及雍孚,以及宫女所出的雍无咎。

    这其中,雍惕薨了,满打满算还剩六个。雍至、雍桓、雍蒙、雍孚年长,父皇在世时已赐婚封王。剩下雍无咎和雍显两个,只比朕大一岁,弱冠之时正赶上匈奴犯边,婚事和分封自都拖了下来。

    考虑到雍显是雍至的亲弟弟,雍至还特意选了七夕,这番请客必然免不了为雍显请恩旨了。

    年纪到了自当嫁娶,没什么可挑剔的。至于分封,不过领个王衔、再遥领个外地的刺史,最后分一座城里的府邸,这事儿便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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