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湘城觉得,可能是因为,越美好的东西,越容易激起人们心中的黑暗——瞧,他可怜的小表弟身边,不就有他这种恶láng,处心积虑地徘徊,舔舐獠牙? 薛湘城的志满意没能持续多久。 随着一封密信送进暗室,笔墨纸砚顿时统统被扫到了地上。他的bào怒,席卷整个暗室,震得墙上的挂画哗哗作响。 送信的心腹头低得几乎要贴到地面,根本不敢看两侧的工笔画一眼——上个不小心看到的,已经被剜去眼睛,活生生炼成了人蛊。 “图勒……”薛湘城怒极反笑,“一群蛮民,竟敢坏我好事?!” 他yīn翳得脸庞扭曲。 哪里还有一点湘君风度。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弹了弹袖上沾到的朱砂,若有所思。 “东洲来的飞舟快到了……” 他一撩衣摆,跨过门槛,恢复成以往风度翩翩的模样。 温文尔雅,唇角带笑。 “也是,该去接姑姑了。” …………………… 猛犸群在第二天下午抵达冰河的三角洲。 三角洲上有几间很显眼的石头屋子,是图勒部族的落脚点,里边挂满了冻肉,储满了烈酒。图勒人一抵达这里,就开始生火,烧水,宰杀驯鹿,熬煮羊肉。他们往肉汤里加入一种特殊的苔藓,用来除去腥味。 一直忙活得差不多,仇薄灯才被笃笃笃的敲门声吵醒。 醒来,还有点懵。 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他没怎么睡好。 一开始是觉得chuáng榻又硬又晃,难受得要死,后来好不容易chuáng榻变得舒服了,又开始做梦了,梦到雪原的风,无孔不入地刮过他的脊骨。奇怪的是,不怎么冷……只是像冰楔作用下,渗进石头缝隙的水,在结冰,在膨胀…… 骨头的缝隙被那股气息填满了。 醒来犹自残留一股说痛不痛的刺麻。 仇薄灯眨了眨眼,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抛光的橡木,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忽明忽暗的炉火…… 昨晚的记忆cháo水般的涌来。 他的腾地又红,又白,纤长的手指一下紧紧抓进厚重的黑袍里,意识到自己抓着谁的衣服后,又立刻甩开。 他猛地坐了起来,绷起脊背……没有人,木屋里除了他没有人。 那道压迫感极qiáng的身影不在这里。 铜炉倒还在烧。 里头填的顶好的冷云杉发出细碎的声响。 仇薄灯慢慢地放松下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身下铺的已经不再是他的烟罗氅,而是厚厚好几层银色的láng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去好血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至于是谁换的…… 仇薄灯压根就不愿意去想。 他茫然地坐在木屋里,把饱满的唇瓣咬出一个又一个齿印。他想回家,不想被……总之就是不想再待在雪原里了。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仇家把他护得太好了。 飞舟出事开始,经历的一切,都是他以往从未遇到过的——甚至说,他根本就没想过,会有那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笃笃笃。 叩门声还在响。 隐隐约约能听到外边营地的喧哗,仇薄灯一下回神,手忙脚乱地找衣服——他在角落找到了它们。 ……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沙尓鲁用它长长的鼻子敲了一会门。 里边没有动静。它又黑又亮的眼睛困惑地看着准备勺汤的其他人,又开始敲门,其他人已经开始捞肉了,里边的人还是没动静。它晃了晃脑袋,原地转了一下,急急朝主人的方向赶去。 图勒族人们扯着嗓子朝它喊:“喂,沙尓鲁,不用去找首巫大人啦!” “沙尓鲁!你待着就行!” “……” 笑闹中,有图勒勇士眼尖,看见首巫大人过来了,急忙捅捅身边的兄弟,让他们收敛一点。好在首巫大人只扫了他们一眼,便直接上了木屋。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不愧是单身多年的首巫大人”的神色。 果然。 小美人这一路都别想从猛犸背上下来了。 一两个抱着“赌个大”的心情,押注美人下得了象的图勒勇士无可奈何地开始解佩刀。 他们刚要把佩刀jiāo出去,首巫大人竟然又下了木屋,站在雪地里,展开双臂,似乎……似乎是要接人?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木门就又被拉开了。 中原的漂亮少爷换了图勒部族的衣服,一手抓着衣领,一手抓着猛犸背鞍上的绳梯,慢吞吞地下来。那绳梯是按图勒人身高配备的,离地面还有近一人高的时候,就没了。 漂亮少爷踩着最后一级绳梯,低头瞅满是冰碛的地面。 又瞅瞅准备接他的首巫大人。 “不要,”漂亮少爷凶巴巴,“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