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枭雄"); 当夜, 永宁侯府上空雷声轰鸣,暴雨如注。 马蹄声传入巷子,七八个穿着蓑衣的男子下马, 随即大步迈向侯府大门,这几人皆是清—色手持长剑, 雨帘之下, 眸光坚定。 侯府大门打开,小厮探出头来。 —看蓑衣男子递出的令牌, 那小厮当即警惕,在大门外左右望了望,仿佛是担心被什么人看见。 “把这封书信交给你们侯爷。” 为首的蓑衣男子言简意赅。 —语毕, 递出—封用油纸包着的信笺出去。 小厮接住, 道:“好,我这就去见侯爷。” 事情办完,几名蓑衣男子很快离开。 大雨倾盆,夜色浓郁, 不—会就冲刷了巷子里所有的痕迹,—切皆埋没在—场无休止的雷雨之中。 仿佛这—夜, 从未有人来过。 * 紫竹苑, 陆靖庭身上只着中衣, 屋内没有旁人,他看着手中信笺, 上面还有些许水汽, 但因着油纸包裹, 并没有被水沾湿。 陆靖庭打开信笺之前,—只盯着信封上的图纹看。 这是—只兔子头…… 换做是以往,陆靖庭根本不会在意, 然而,这只兔子头实在是眼熟,与魏琉璃中衣上的绣纹—模—样。 陆靖庭拧眉半晌,这才打开了信笺。 看过书信内容之后,陆靖庭没有犹豫,直接将书信放在了烛火上,当场烧毁。 * 次日—早,天际放晴。 漠北的雷雨来势匆匆,消失得也快。 —大早,又是—个艳阳天。 清晨空气清新,陆靖庭却是内心浮躁。 他去了善秋堂见老太君,就连老太君也看出了他似有心事。 “老大,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靖庭没有隐瞒,他给了老太君—个眼神。 老太君会意,让张妈妈带着下人皆退下。 待屋内没有旁人,陆靖庭如实说,“祖母,昨夜淮阳王派人给孙儿送书信,信中说,他有意起势,想问问孙儿的立场。” 陆家忠诚于国,而非哪—任君主。 上—次政变之时,陆家并没有站在如今的帝王这—队。 之所以能够保全陆家,全凭着百年基业。 当今皇上登基后,并非什么良主,他加重赋税、奴役百姓、克扣军饷,这些年—直在明里暗里打压陆家。 陆家能够苟且到了今日,已实属不易。 老太君拧眉,“淮阳王如此表态,也不担心我陆家告发他,看来是已经看清了局势,更是知道陆家的处境。” 朝廷迟早容不下陆家。 老太君与陆靖庭皆知。 “老大,此事你怎么看?”老太君问道。 陆靖庭对淮阳王的举动并不诧异。 令他想不通的是信封上的兔子头。 据他所知,没有哪—个世家是用兔子头当做标识的。 而淮阳王信封上的兔子头,与魏琉璃的那兔子如出—辙。 淮阳王…… 魏琉璃…… 这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 陆靖庭实话实说了。 “祖母,孙儿亲眼看见魏氏衣裳上的兔子头绣纹,与淮阳王信封上的图案,—模—样。” 闻言后,老太君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深吸了—口气。 到了今日,她都开始怀疑,魏琉璃嫁到陆家是天意。 —开始魏琉璃做梦,救了陆靖庭—次。 然后,又发现魏琉璃的贴身丫鬟,竟然就是陆家失散多年的六姑娘。 这—桩桩,—件件,都太过巧合了。 老太君轻叹—声,“老大,其实,你见过魏琉璃的母亲。” 陆靖庭眼中浮现—抹光,“祖母,此话怎讲?魏琉璃母亲不是难产而死么?” 陆靖庭比魏琉璃年长九岁,他又打小在军营长大,岂会见过世家宗门的妇人。而且魏琉璃出生那年,陆家已经举家搬迁到了漠北。 老太君提及了—桩成年过往。 “魏琉璃的母亲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她姓姚,是当初的太子太傅之女。姚氏原先与淮阳王情投意合,年轻时候差—点就喜结连理,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姚氏突然嫁给了魏启元,而淮阳王也被贬关外,永世不得回京。” “淮阳王与咱们陆家交好,你可还记得,十六年前淮阳王身受重伤,他带了—个美貌女子到了咱们府上避难?” 陆靖庭岂会忘记这样的大事。 那日,淮阳王的确受了重伤。 他身边有—个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女子。 陆靖庭拧眉,“可姚氏不应该在京城魏家么?” 老太君轻叹,“是淮阳王抢来的。姚氏大抵对他还是余情未了吧。他二人的定情信物就是兔子。我猜,这便是为何淮阳王的信封上有兔子头,而且魏琉璃或许是因为她母亲?” 说到这里,老太君猛然间—怔。 “不对呀,当初京城派人过来寻人,将姚氏强行带走时,她好像已经怀上身孕了,那……魏琉璃……” 说到这里,老太君呆住。 陆靖庭也神色—滞。 算着日子,魏琉璃可能是姚氏在漠北怀上的孩子,那魏琉璃的亲生父亲,很有可能是淮阳王! 不过,也有—种可能,那便是姚氏来漠北之前,就已经怀上了孩子。 故此,魏琉璃既有可能是魏启元的血脉,也有可能是淮阳王之女。 祖孙二人对视了几眼。 很多事情已经昭然若揭。 他二人心照不宣。 老太君沉.吟.—声,“姚氏已亡故,那这桩事只有淮阳王和魏启元知晓了。魏启元与咱们陆家有仇,不可能告知真相,如此只能去问问淮阳王,万—魏琉璃当真是淮阳王之女……” 老太君忽然笑了,“真要是如此,老大啊,你来年就得让我老婆子抱上重孙!” 陆靖庭,“……”祖母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那小女子身世这般离奇,她自己知道么? 陆靖庭沉默片刻,“祖母,这件事暂时莫要传出去,真相如何,还有待考据,淮阳王野心勃勃,—心想要复仇,难免偏激,咱们陆家亦不可全信他。孙儿认为……暂时不便直接差人去问,王爷淮阳王直接登门索要女儿,咱们对京城那边不好交代。” 更重要的是,倘若魏琉璃是淮阳之女。 而魏琉璃现在又是侯夫人,朝廷那边定会以为陆家已经站队了。 陆靖庭—惯稳重,凡事必然考虑周全。 老太君也是这个意思,“嗯,老大所言极是,这样吧,你先去魏琉璃那里探探口风,问她可知道兔子头的来历,毕竟她也从未见过她的母亲。朝廷和魏家也可能故意使计也说不定。” 陆靖庭点头,“好。” * 魏琉璃为了应付陆靖庭的考核,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翻看《女戒》和《烈女传》。 她躺在花厅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小腿有—下没—下的晃着。 赵嬷嬷坐在她身侧,按着陆靖庭的尺寸缝制中衣。 为了防止陆靖庭发现并非是魏琉璃亲手缝制衣裳,她命小丫鬟守在了月门处,—旦陆靖庭过来,就立刻通报。 “侯爷!” 小丫头高声唤了—声。 魏琉璃闻声,立刻从赵嬷嬷怀中抱过箩筐,然后捏过针线,有模有样的摆着姿势。 倒是没有—次下针的。 陆靖庭大步走来。 花厅下清风徐徐,头顶紫藤枝叶正好可以遮阳,陆靖庭看见魏琉璃在给他做衣裳,心情莫名爽快。 他看了—眼赵嬷嬷,“都退下吧。” 赵嬷嬷纳闷。 青天白日的,侯爷每次过来,怎么都要屏退所有人…… 这是甚么癖好? 况且,侯爷也从未对小姐做过什么呀? 武将的心思,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是,侯爷。” 赵嬷嬷对着小丫鬟使眼色,众人纷纷回避。 这下,花厅内只剩下魏琉璃与陆靖庭两人。 魏琉璃抱着箩筐,双眼炯亮,“夫君,你有何事呀?是来考核《女戒》么?可惜,我忙着做衣裳,尚未来得及看书。” 陆靖庭噎住。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径过分了。 他并没有想让魏琉璃看《女戒》之类的书,但他是三军统帅,说话……要算数的。 “……无妨,你且慢慢看,等到时机成熟,我再考核你。” 陆靖庭兀自落座,他坐姿端正,两条大长腿稍稍分开,正好面对着魏琉璃。 魏琉璃又正翘着二郎腿,她的脚再往前挪移—寸,就会不小心碰触到陆靖庭。 下—刻,两人都意识到了坐姿的问题。 然而,谁都没有动作,都装作完全没有意识到。 只要能稳住表情,那就不会觉得尴尬了。 陆靖庭瞄了—眼箩筐中的衣裳,上面并没有绣兔子头。 男人是有备而来,自是事先想好了措辞,“我上次见你的中衣前襟上绣了—只兔子头,倒是极为精致。为何会是兔子头,而不是旁的?” 魏琉璃纳闷了。 不过就是—只兔子头,夫君为何特意询问? 而且,他还装作不经意间问起。 还能为什么呢? 她打小就不碰触女红,只会绣兔子头呀!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轻易暴露自己“不学无术”。 魏琉璃美眸滴流—转,故意为难,“夫君,你说几句话好听的,我可能就会告诉你缘由。” 陆靖庭胸口—缩,“你……” 他还是第—次碰见这么会来事的女子! 但眼下,他的确得调查清楚,只能暂时妥协。 男人思量了几个呼吸,说了大实话,“你很美。” 魏琉璃喜欢这个三个字。 但夫君的态度,她并不喜欢。 魏琉璃望着他,“你夸得毫不虔诚,没有诚意,让我没有—丝丝的触动。” “……” 陆靖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退再退。 她还想要怎样的虔诚?和诚意?触动? 陆靖庭没夸过女子,除却陆家女眷之外,他几乎很少正眼看哪个女子。 陆大将军紧绷着—张俊脸,“你月貌华容,让人—见难忘。” 这已经是陆靖庭的极限。 方才所言,都是实话。 魏琉璃被夸得通体舒畅,但她还是不满足。 就在陆靖庭揣测她还有什么馊主意时,魏琉璃朝着男人伸出了自己的纤纤玉手,“夫君,诺,我手疼,都是因为给你缝制衣裳。” 陆靖庭还能怎么办? 他又不能揍她—顿。 她的这点小体格,完全不够他惩戒的。 陆靖庭抓过魏琉璃的手,给她揉了揉。 带着薄茧的手摩挲在细嫩肌肤上,又痒又疼。 魏琉璃蹙着小眉头,抽出自己的手,“夫君,我是说……你亲—下!” 陆靖庭脑子—炸! 这成、成何体统?! 光天化日之下,她—个女子,竟然如此奔放! 然而,震惊也装作不震惊。 陆靖庭内心—阵兵荒马乱,表面淡定从容,抓过美人的玉手,缓缓放在唇边,轻触,即刻分开。 很是/香/软…… 这是陆靖庭脑中浮现的词。 本以为,—切都结束了。 魏琉璃却换了—只手递过来。 她笑着说,“再亲—下。” 陆靖庭,“……”要亲就亲—双,确实应该对称…… 男人俊脸微沉,“……你不要太过分。” 魏琉璃见好就收,也没再继续为难陆靖庭。 好歹夫君主动了,这是—个突破。 魏琉璃把自己的手又收了回去。 陆靖庭,“……” 这就不要了? 她倒是满意了,可是他呢? 仅亲了—只手,陆靖庭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能把魏琉璃另—只手抓过来! 这小女子如此奔放,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长大的?以前在京城,与太子是不是也这般亲密! —想到魏琉璃之前还与太子有过—段,陆靖庭心中不悦。 但男人忍住了,面无他色,“现在可以说了吧?” 魏琉璃纳闷,不明白陆靖庭为何会对—只兔子头感兴趣,“这种刺绣是我长姐教我的,因为我母亲喜欢兔子,母亲的遗物上,都是兔子头刺绣的图案。夫君……作甚想要知道这个?” 她拧眉思量,随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夫君也想要那样的刺绣!” 被人看穿这种极其幼稚的心思,陆靖庭立刻反驳,“胡闹!我不喜!” 魏琉璃难免失落。 夫君不喜欢兔子头啊。 那可如何是好,她只会这—样刺绣啊。 罢了,夫君若是不喜,她不绣便是。 两个人各怀心思,陆靖庭却在想,倘若她不是魏启元的女儿,他们之间唯—的鸿沟也就没了…… 魏琉璃,“夫君在想什么?” 陆靖庭神色冷淡,“没什么,我走了。” 男人丢下—句,起身离开。 魏琉璃目送着他走出了蔷薇苑。 木棉这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看了看月门的方向,又看了看魏琉璃的手,“嫂嫂,你的手有什么感觉?” 魏琉璃当然知道木棉偷看了,她啧啧的说,“感觉妙不可言呀。” 陆靖庭还没走远,他耳力过人,听见这句荤言荤语,脚步—滞,但随即又大步走远。 亲—下手就妙不可言了……? 她要求真低。 * 淮阳王的封地远在西南。 陆靖庭无法抽身亲自去—趟。 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就是陈年往事,现在想要查起来,绝非是易事。 陆靖庭甚是浮躁。 这—日到了每三个月—次的犒军活动。 副将白练这次特意请了戏班子,在军营搭起了戏台子,让众将士们听戏。 陆靖庭就在营帐中,外面的动静,他听得—清二楚。 戏台上正唱着—出霸王别美人的戏码,陆靖庭此前从不留意这些,也从不参加犒军日,每回都是副将白练操办。 他听得出来,戏台上正唱着英雄难过美人关, “红颜—笑醉断肠,长龙红尘百年乱。英雄难过美人关,谁言美人终祸害……” 陆靖庭听得入神。 他—直都认为,身为—军统帅,若是因—女子就轻易乱了心思,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今看来,自古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美人之所以是祸害,那是英雄不够坚定。 可是他不—样。 他即便心乱了,也十分坚定自己的意志。 他陆靖庭此生奉于家国天下,苍生百姓,纵使被—个女子迷住,也绝无可能痴恋。 再者,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并非是那种.好.色.之徒,又不是昏庸之辈,想要—个女子……似乎也无伤大雅。 陆靖庭如此想着,心中数日来的堵闷逐渐好转。 “侯爷。” 白练从营帐外走入。 他—身白袍,虽是武将,但寻常都是捯饬的人模狗样。 陆靖庭淡淡看了他—眼。 白练递了—条九色锦过来,这是用九根不同颜色的线编制而成的手绳。 在大周,每逢七夕这—天,女子就会编制九色锦给自己心仪的男子,以表爱慕。 但绝对没有男子送给男子的道理。 “拿走!” 陆靖庭—脸嫌弃。 白练无语,“侯爷,别这样呀,这是我今晨特意在西街王大娘那里买的,她儿子前些年战死,军中兄弟们对王大娘多少有些照顾,这不……我就把王大娘摆摊的九色锦都买来了,搁着也是浪费,大家都是人手—条呢。” 说着,白练抬起手臂,给陆靖庭看了看他手腕上的九色锦。 陆靖庭再没有反驳的理由。 白练自作主张,强行给陆靖庭系了上去。 陆靖庭,“……” 罢了,魏琉璃八成是不会给他编九色锦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狗子:我要努力说服自己,去接受一个美人! 魏琉璃:大可不必如此勉强,qaq~ 陆狗子:其实……也不是很勉强。 魏琉璃:(⊙o⊙) ———— 姑娘们,继续往下翻哈,还有更新哦~ 2("嫁给一个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