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屋檐下脱了蓑衣,李琉缈才看清楚前面的人到底是一幅怎样的模样。 面容精瘦,双颊上是咬出来的腱子肉,一双眼睛浑浊不堪,本该是白色的地方呈现出暗灰色,就像被附上了一层薄膜。唇上一小撮灰白胡须,尾部翘起,像极了小八字胡。 他个子不高,站在她面前甚至还需要仰头看着她。 她正在昏暗的灯光里打量着他,余光却瞥到他背后不远处的那面墙上。一个小东西在黑暗里猛地一窜,那动作惊住了她。 “呀——” 她吓得猛地往后一跳。 老者扭头看向那个角落,朝着那个方向一挥巴掌,“啪——”的一声巨响,墙上留下来了一个深深的手印。 壁虎早就跑到什么犄角旮旯里躲避了,老者挥手安慰她。 “爬墙虎,不用怕。” 她看着心里暗自咂舌——那墙少说一尺后,就算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但也有那样的厚度,怎么说也该坚硬如磐石。 没想到他一巴掌拍下去,竟然留了个手印,并且还不浅。 她看着那五个指头印,心里一阵发憷,看向他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警惕。 老者并未意识到她心里的畏惧,转身径直拿起钥匙打开门。 前面那扇门很厚重,凭借推门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吱呀——”声可以判断。 李琉缈心里暗自笃定那扇门少说也有几十公斤,绝不会少于她平日进行体能训练所背负的沙袋。 在他面前却犹如一张薄纸一样,这更加笃定了她对他体力的印象。 进入房间后,老者随口交代了几句就让她先在这里等着,自己又出去了。 房间开阔,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吃饭用的家伙。 左右两侧各两扇大门,但都紧紧闭合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缝隙。 从目前的装饰来看,这个家里面和普通家庭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很快老者就回来了,递给她一个大磁缸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缸子黑色液体。 液体还冒着热气。 “喝杯热茶歇歇,一会进你房间。” 她接了过去。 “嗯......谢谢.......” 她低头轻抿一口,确定不苦以后继续喝。 很快,热流就伴随着茶水遍布全身。 不知茶水里到底泡了什么中药,总而言之李琉缈感觉喝下去以后浑身舒坦,体内的冷气也消散不少。很快,她的鼻翼上就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以后还要在他家住,顿顿饭都要吃他做的,自然是不差这一杯水。况且她的灵体能够保护自己的身体免受药物的侵害,当然不害怕这些药物的。 喝完后,老者又提过来一个木桶。 “这是你的桶,晚上不许出来,就用这个。” 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李琉缈注视着眼前这乌黑麻溜的桶还有里面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的东西,脸色转瞬间就变的苍白。 这是...... 尿桶? 尽管心里有着万分不乐意,但她仍旧接了过来。 算了算了,入乡随俗,我是过来接任务的。 那老者看着她满脸嫌弃地看着尿桶,面色阴沉。 “记住,晚上不准私自出来。” 她伸出两根手指捏着桶,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伸直与自己保持一段距离,皱眉。 “嗯嗯,记住了。” 回答地漫不经心。 那人看着她如此不在意,皱眉继续提醒。 “再强调一遍,晚上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许出来!” 这一次,语气加重了许多。 李琉缈这才把目光从桶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他看到她看向自己,皱着眉头再次强调了一遍。 “不许出这个房间门!” 有这么严重吗? 大晚上房间外面会有什么东西? 看着她没有回答自己,老者再一次强调了一遍。 “一定,一定不许出这个房间门。” 他指着他们两人刚刚进来的时候所经过的那扇大门。 语气更为严肃。 她突然想起来在刚才那个房间里,那群人看到他同意让她住进来的时候那帮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和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警铃大作。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回答,只听左前方突然传来了声响。 “咚——!!” 她抬头,只见那个方向是一扇木门。 她立即判断出来刚才一定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那扇木门上。 那木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木材都是很普通的类型,她将木门打量了一番,只见木门上还贴着一幅通红的对联。 对联上面的字迹也是红色的,但要比红色的贴纸颜色深许多,红的略有些发黑。 对联上面的字迹诡异的只是一眼便让人头皮发麻,李琉缈强忍着心里渐渐涌起的恐惧打量着那副对联,却惊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将字迹辨认出来。 那绝对不是什么连笔,绝对是画出来的某种符文。 奇怪的念头更为深刻——他们的话语她完全能够听懂,这说明他们和外界是有交流的。 那么沟通方式为什么会和普通人不同? 那老头扭头朝着那扇门的方向大吼了几句,夹杂着不少难听的脏话。 李琉缈强忍着被震得发麻的头,勉强听清楚了一句话。 “大晚上睡不睡了!” 而后,门再次被撞击。 “咚——!!” 但这次声音就小了很多。 老头骂了几句极为难听的脏话,大步走向房间门。 李琉缈看着那个房间,好奇。 “请问那是——” 话未说完,门开了。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 只见一张脸出现在门缝中,惨白无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琉缈,发出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嘿........” 他的目光空洞,没有任何的情绪缩在,就那样注视着她。 却让她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点点起来了。 李琉缈看着他的眸子,分明感受到浑身上下的恐惧一点点涌现,像是海浪一样将她缓缓吞没。 窒息。 那是她脑海里所浮现出来的唯一感受。 自己在这个名为“恐惧”的大海里,被缓缓吞没,快要窒息。 老头一把将他推了进去而后大步冲进去,李琉缈只听道他又骂了几句脏话,而后跑出来,猛地把门一关,顺带锁上门。 “给我进去!少在这里吓人!” 看着她的目光仍旧在看向这里,他挥手。 “你赶紧回屋睡你的觉去!他是我傻儿子,从出生就这样了,习惯就好。” 现在看来,应该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李琉缈点头,转身走进房间,着衣上床。 晚上会发生什么? 她闭眼,只听窗外雨声更大。 豆大的雨点打落在窗户上,伴随着大风刮来,发出“轰轰”的声音。 尽管干了一天的路让她感受到了极度的疲惫,但脑海里传来的恐惧却让她难以入睡。 棺材一样的房间,众人口中所谓的神明一样的魔物,还有诡异的人骨以及村口的鸟居,无一不诉说着这个村子的诡异与反常。 她想要睁眼看看,却又害怕黑暗,又被刚才的目光缠的浑身冷汗,在床上手脚冰凉,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修宴,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睡!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睡得着么......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她呼吸一滞。 修宴! 窗户边,是不是,有东西? 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 嘻嘻嘻嘻....... 是小孩子的声音。 莫看,闭眼,依旧保持着原本姿态。 脑海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李琉缈顺从闭眼,掌心底部白光一闪,一把袖剑便出现在她掌心之中——若是他敢破窗而入,她直接暴起一剑劈开他! 噗噗...... 那一层纸糊的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捅破了,她明显感受到了空气之中的寒意更甚。 一个清晰的念头冲击着她的大脑。 它,它进来了! 修宴,修宴! 却无人回应。 李琉缈握紧手中的弯刀。 该死的,怎么恰好在这个时候精神不稳沉眠了? “噗嗤嗤......” 是那小灵魂进来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 倘若是一位母亲怀孕之时不想要这个孩子,将孩子流产,那么这个孩子则因为心中的极大怨念,成为怨灵。 因为这种孩子多半智力还未完全开化,思维简单,心中恶念要比一般的成年人更深。 所以怨灵的能力也更深。 “啪嗒!” “啪嗒!” 是脚步声,湿漉漉的,应该是带有外面的雨水。 什么东西带着雨水,走进来了! 她紧紧地闭上双眼,握紧了双拳,让自己保持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听着那诡异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地靠近自己,浑身精神紧绷。 “嘻嘻嘻嘻.......” 那小孩只是走到了房间的中央,距离她的床位不远处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还有那个小怨灵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所有的怨灵在形成后第一个念头永远是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而后报仇,一般不会伤害其他人,除非是心怀对所有人类的极度恨意,认为这个世界是错的。 她有事灵体,身上所附着的灵力于他而言是极大的威胁,他应该避之不及才对。 他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过来? 是有人在指示么? 奇怪的是,那小冤魂指示在地上趴了一会,而后转身又顺着窗户出去了。 李琉缈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疲倦感从四肢传来,她开始陷入昏昏沉沉的感觉。 当夜,李琉缈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很恐怖。 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她说不清楚。 但是她在梦里明显地感受到了一个小孩,很小的一团,搂着自己的大腿,抬头冲着自己叫妈妈。 她低头,看不到那孩子的具体模样,只能看到他裂开了大嘴狰狞地笑着。 那张嘴里,没有牙,只有乌黑的牙龈。而且他没有鼻子,本该长有鼻子的那个位置,只有两个乌黑的空洞。一双眼睛豆大,在脸上镶嵌着像是两颗被油炒过的黄豆,表面泛起一层冷光。 他看着她,四肢趴在地上,裂开嘴笑了,发出的“呵呵”声让人毛骨悚然。那四肢显然是没有完全长好的样子,前端根本都不是人类的手,而是锥子一样的肉体,看起来就像是章鱼触角。 而后,她看到,一团团黑色的液体从他嘴里缓缓滴落....... 第二天清晨。 李琉缈睡醒后,起身走向房间门,只见自己落的锁并未被弄开,她长出一口气。 预想之中的半夜破门什么的情节并没有发生呢...... 揉了揉仍旧昏沉的头,她摸着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奇怪为什么自己昨夜没有被吓醒。 但想了半天,她都没有什么头绪。 扭头看向窗户,那个破洞果然不出她所料地出现,她顺着洞口看去,只见天仍旧是阴沉沉的,心里不由得抱怨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下雨。 提桶出去,只见桌上已经被摆上了部分饭菜。 老者早已做好的早餐,白粥小菜,倒也不差。 两人面对这面坐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很有默契一般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在她吃完以后老者开始收拾桌子的时候,她的目光在那个房间门上停顿片刻。 今天早上的那扇门,极为安静。 吃了早饭,她借口看风景出门,跟着要去锄地的村民走到了田口。 这山连绵起伏,树林茂盛,倘若是一个一个地寻找,怕是在我寻找到以前,直接就被累死了。 要不先问问吧。 她四处看了看,挑了一个面色稍微和善一点的妇女走上去。 “阿姨,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寺庙一类的东西?” 她停下了手中动作,扭头看着她。 “什么?” 她略略提高了声音。 “寺庙,就是祭祀祖先用的寺庙!” 她皱眉,有些惊觉。 “你看这东西干什么?” “是这样的,我对历史很感兴趣,尤其是遗失在古村落的文化,看着你们的村落历史悠久,我想或许会有古代的村落啊什么的,就想去看看。” “没有,我们村里没有。” “这世界上,没有祖宗啊什么的保佑你们么?这不就是所谓的鬼神么?” 就在她说道“鬼神”的一个刹那间,那妇女直起了身子。 她刚说完,她便挥手,如同轰苍蝇一般。 “什么鬼神鬼神的!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去去去,别妨碍我种地!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迷信!” 而后继续低头锄地。 尽管在这里吃了闭门羹,但李琉缈注视着她的眸里有波澜泛起。 刚刚,她在说谎。 她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了。 他们这里有所谓的鬼神,但是她们都装作没有的样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村口的人骨坑。 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