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护着女孩,痛骂她的儿子,骂他没出息,又哭着说是她自己造的孽,生出这样禽兽不如的儿子。 女孩爸爸勃然大怒,冲了过来,骂骂咧咧地说要连奶奶一块打,他喝多了酒跑得太快,跌了一跤,衣兜里的打火机掉了出来,不知怎的就起了火。女孩爸爸满身酒气,手里还拎着五十多度的烧酒,一下子腾地成了火球。 男人一边尖叫,一边扯下衣服狂奔出了屋子,留下满屋子熊熊烈火,还有女孩和她奶奶。 躲在床底下的女孩已经吓呆了。滚滚浓烟之中,她听见奶奶在喊她名字。 她战战兢兢地出来,奶奶推了她一把,指了指床头的窗户,叫她赶快爬出去。 女孩不敢爬窗,也不想离开奶奶。 奶奶不停叫她走,她从枕头底下摸了最后一颗话梅糖,塞到女孩嘴里,告诉女孩说,窗下面是一条河,女孩是鱼,她不怕水,她可以游到安全的地方。 奶奶求女孩,为了奶奶,她可以变成鱼。 女孩一边发抖,一边被床上的奶奶托着,终于勉强地爬到了窗外。 窗外的确是一条河,在夜色里发着可怕的幽光,以前奶奶从来不让女孩靠近这条河,如今,她不住地在身后喊,让女孩变成鱼,勇敢地跳下去。 女孩跳了下去。 在水里,她自由了。 透过水面,女孩眼里只剩下扭曲的印象。她亲眼看着那团越蹿越高的橘红色怪物彻底吞噬了她喜欢的老房子,还有老房子里最爱她的人。她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眨眼。 因为,鱼不会眨眼。 “我变成了鱼,可是,我还是救不了我奶奶。” 女孩轻轻地说完,脸颊上满是水光,肩膀一抽一抽的,最终嚎啕大哭起来。 “小鱼,没事的,小鱼……”田竹君一遍遍说着,抓着余小鱼的手,把她搂进了怀里,“这不是你的错,从来不是……我们谁都没有错……” 月光下,水池里,故事里的男孩和女孩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居然……”程言皱了皱眉,长吁一口气。 谁说他们没有勇气?能把这样的故事说出来,这本身就已经需要了不得的勇气。 田竹君不敢再让余小鱼多说什么,他让女孩靠在他肩上,对另外两个人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再在水里多待一会,等余小鱼缓过来。 程言和李冬行退回到长椅上,继续等着。 这一等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 “今天收获还挺意外的。余小鱼不仅愿意交流,而且还把她变成鱼的原因说了出来。”李冬行边想边说,“接下来她应该很容易就会答应回中心治疗,我们帮她找一个最合适的主治医生,比如对家庭创伤很有研究的吴老师,师兄你觉得怎么样……师兄?” 程言靠在长椅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李冬行没有叫醒他,甚至连田竹君拉着余小鱼离开水池,都没有告诉程言。 程言的脑袋往后仰着,后脑勺支在长椅铁做的椅背上,随着呼吸起伏幅度轻微地一点一点着,倒不嫌硌得慌。 有眼镜挡着,也只有这么近的时候,李冬行才能看见他眼睛下方的阴影。 他知道程言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师兄这个人,嘴上总嫌这个烦哪个烦,但其实一旦把什么事揽到了身上,就又比谁都上心。 他看在眼里,余小鱼那点脑电数据,程言熬着夜,前前后后研究了有七八遍,就为了挖掘出每一点可能性。 如今事情差不多有了着落,程言大概也是松了口气,才会毫无防备地打起了瞌睡。 李冬行不想打扰程言。 他先把外套脱下来,想给程言盖上,又觉得程言现在的姿势太难受,犹豫着是不是要稍稍挪一下,让身边那人的脑袋找到一个更舒服的落点。 比如他自己的肩膀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谁说的,不不是----”李冬行被脑子里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下,脱口而出道,“你偶像剧真的看太多了。” “恩?你说什么?”有人问。 “是梨梨……”李冬行一愣,“师兄,你醒了?” 程言一边点头一边揉脖子,看了眼空荡荡的水池,问:“那俩走了?” 李冬行:“竹君把小鱼送回家了。” 程言看他一眼,奇怪地说:“你热啊?” 李冬行默默看了眼手里刚脱下来的外套,没说话,就是脖子红了。 “果然年轻。”程言嘟哝了句,搓了搓有点发凉的手,站起来说,“走吧,我们也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鱼篇完啦。 多谢点进来看更多谢愿意留言的小伙伴!比哈特~ ☆、诡梦(一)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 余小鱼正式到精神健康中心看诊,第一次的时候她母亲也陪着过来了,特意找到程言和李冬行千恩万谢了通。看着女儿的时候她目光里依然含着愧疚,程言知道,她从来不是故意向他们隐瞒余小鱼奶奶的事。只是那段往事对她来说,同样是不堪回首的。成人比孩童要好些,他们已经学会了藏起旧伤,可哪怕不去主动触碰,那些伤口依然存在,仍会在某些时刻隐隐作痛,并不会简简单单随着岁月流逝而过去。 程言再见田竹君的时候,他依然在被田瑾训,脸上挂着那怂兮兮的笑,抓着后脑勺,不住地点头称是。 在听完他那天说的故事之后,程言虽然满腹疑问,但一次都没再同他提起他爸爸的事。田竹君依然是那个总爱把奶奶挂在嘴边的少年,成天乐呵呵的,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忙里忙外,就好像活得没心没肺,眼里没落过一点阴霾。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有的人决心不让自己活成被前尘框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