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访问：m.xinwanben.com 第8章 收审所是个什么东西？是干什么？ 那是个历史的产物，现代人已经对这个词完全陌生，只有从那段历史走过来的人才感知它的存在。所谓收审，就是收容审查的简称，那时全国各个城市都实行着一种叫收容审查的制度，公安机关对所抓获的违法犯罪人员以及有违法犯罪嫌疑又身份不明的的人员实施的强制性的收容审查制度，一般对象审查时间为三个月，需要延期的经过审批予以延期，个别身份不明人员可能在里面呆上数月或者数年，这样的制度其实也是时代的产物，在法制尚不健全治安形势又相当严峻的当时，无疑，这样的措施起到过积极的作用，当然，也存在着弊端，制造过一些冤假错案，当后来的法制逐步健全的时候这一制度就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被废除了。 中阳市收审所在城东三十里以外的一座山顶上，三栋红砖瓦屋，坐北朝南，依次排列，因为相当一段时间承载着全市的收容审查对象，名声在外，只要在公安局挂过号的人没有不知道这里的，而且在社会上，这个地方被称作桥河里，一谈到这里只要有一点违法前科的人心里都会发絮，都会胆战心惊，那个时候，人们吓唬孩子就会用警察作为话柄，哪家孩子不听话就说让警察抓去，而对于那些有点违法行为的人干部就常常拿黄桥收审所来吓唬人，说不说？不说就把你送到桥河里去，在本市的违法人员心里，这个地方就是他们的坟墓。 李志坚一夜之间就被“发配”到这个地方，当了一名地道的看守。 刚来的时候他一点都不适用。他每天要面对的是千篇一律剃着光头打着赤膊的“犯人”，每个“监房”关着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犯罪嫌疑人，大热的天散发出混合的臭味，每每从门口经过的时候那股混合的气味会把他这个新来的警察熏得恶心呕吐，可他得忍住，面对他们一个个起立敬礼严肃认真的样子他不得表现出自己难受，翻滚到喉咙的酸水他得把他咽下去，他得一脸严肃从他们身边走过，有时还得深入监房跟他们训话。刚来的时候，他冒里冒失拿着监房的钥匙直接把监房门打开一个人走进里面，检查这检查那，值班的警察马上跟着他走进了监房，高度戒备地站在他的身前背后，严正以待，直到他检查完毕。出门之后值班的警察就告诉他，千万不能一个人直接走进“监房”，这里面关着的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一个人走进去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众人的靶子，甚至站着进去，躺着出来，性命难保。 是吗？有这种事？李志坚挺好奇，越是说得这样危险他越想看看究竟，以后他就常常一个人打开监房的大门，检查，和“犯人”闲聊，也没看见什么意外，没人把他打成肉酱，更没人乘机逃跑，多进几回监室，他吐也不吐了，怕也不怕了，度过了最难适应的过渡期。 这一天李志坚是注定要和秦岚分手的，他来不了江边，他无法和他心仪的女人约会。这一天，他所在的收审所出现了在押人员逃跑事件，正好他值班，无法抽身，无法赴约，因此他失去了跟秦岚继续发展的最后一次机会。 其实，值班民警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这里面呆着的人总有心怀不轨的，总有蠢蠢欲动的人，他们一直在试图寻找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有个叫金刚的人，是个杀人犯，金刚关在中栋的十二号监房，这个人一直在暗中策划逃跑的事情，李志坚每次打开监房门他是最殷勤最老实的一个，一开始就蒙蔽着李志坚的眼睛，李志坚在这间监房检查过无数次，与金刚打过无数次照面，却没有发现破绽。 那是中秋前的一个晚上，金刚认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肯定会要判死刑，会被枪毙，就在号子里给自己开了个追悼会，以前他的一些哥们、手下基本上都被抓进来了，分布在中栋的各个监房里，在这之前那些马崽彼此都联系着，决定在中秋的前一夜为金刚开个追悼会，到了那天晚上，东边的某间监房传出了追悼仪式，什么向遗体告别，默哀都进行了，接着就是悲哀的号哭，值班的民警及时发现了这个荒唐的追悼会，把一屋子的收审对象痛骂了一通，尤其是金刚，被从头训到了脚。其实，这是金马桶的一个阴谋，他是想借着这个追悼会来为他挖墙打洞准备逃跑作掩护，只要值班民警没有发现，他要弄得整个中栋都为他号哭，而在一片号哭声中他已经安排好了人挖墙打洞。然而，所谓的追悼会还刚刚开始就被当晚值所长班的李志坚给制止了，李志坚听到监房的吵闹声感觉有什么不对，似乎预感到会要出什么事，他便带着值班民警每间监房检查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发现。也巧，其他房间都是李志坚冲在前面亲自过目检查的，唯独金刚的那间监房，李志坚走到门口楼上值班室的同志就喊李队长电话，他便叮嘱两个值班民警继续检查，自己去接电话去了。 电话是秦岚来打的，约他明晚江边见面，他满口答应了，回过头再去检查，一切正常。他和另外两个值班民警坐在过道上，瞪大眼睛，整整一个晚上就坐在金刚监房的外面，倒是要看看里面的人到底要干什么名堂。轮他们这一间把金刚的整个计划都打乱了，金刚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新来的警察会这么较劲，坐在门口一动不动，他也只能一动不动，结果中秋前夜的逃跑计划彻底落空，只有等待机会。 偏偏机会第二天就来了，这一天正是中秋佳节，食堂做饭的人回家过节去了，那个年代，一个食堂做饭的说不来就不来，三四百号人吃不吃饭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要自己过了节就行，责任心、职业道德丧失殆尽，李志坚本来第二天可以休息的，可摊上这种事情还怎么能休息，就给食堂的工人打电话，对方的回答是他要在家过了节吃了中饭再来，李志坚无赖，只得赶快叫人去买包子，直到上午十点一位姓肖的干部才给我们每人发了两个包子。这正好是个借口，有软筋给人逮着，金刚就带头起哄、抗议，号子里就有人唱歌，有人喊叫，有人骂娘，李志坚尽管多次制止，可你也不好过分训斥，首先是你理亏，你没及时供应饭菜谁都可以说上两句，所以骂声、喊声总是不断，特别在东头更加响亮，其实那又是一种烟幕，歌声和喊叫的背后潜伏着阴谋，金刚在找机会逃跑。李志坚在路过重症监房的时候一个叫马桶的“犯人”使劲向他招手，好像有急事，李志坚忙走过去，小声问了句什么事，马桶也小声说我有重要情况报告，李志坚就忙打开门叫了马桶出来，马桶出门就说快，有人要逃跑，李志坚问谁？哪个监房，马桶说十二号监房，金刚，说不定已经跑了，李志坚拉着马桶就朝十二号监房跑去。就在李志坚和马桶跑去的时候，那里的歌声和喊叫声还在继续，十二号监房后墙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原来后窗被撬开了个大洞，正在肖干部在隔壁监房发放包子的时候，十二号监房里匆匆跑出三、五个人来，为头的正是金刚，眼看他们几个人就要爬出围墙，李志坚大喊一声：“站住！”金刚好像没有听见，还往前跑，“啪啪”两声枪响，李志坚鸣枪示警，几人立即爬倒在地，谁都不敢再前进半步，紧接着五、六警察迅速跑来，纷纷将逃犯按到在地，接着一顿痛打，谁都没有客气，金刚的逃跑计划彻底落空，他本人也被关进了禁闭室，多日与世隔绝。 由于这起逃跑事件，李志坚错过了与秦岚的最后约会机会。 若干天之后当李志坚稍微有了一点空暇时间再去找秦岚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秦岚和余小冬的婚礼。李志坚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秦岚这么快就变了，上次失约半个月之后就跟这个叫余小冬的人结婚了？ 李志坚真的无法理解，虽然那次李志坚说过分手，但秦岚并没有同意分手，还约好了继续见面，按李志坚的理解，他们根本就没到“分道扬镳”的份上，怎么秦岚一夜之间就成了别人的新娘？ 秦岚悄悄地告诉他，她只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她不适合做刑侦队长的妻子，更不适合做看守警察的太太，她接受不了不守信用的人跟她一起生活，她也不愿意以后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不愿意天天独守空房，她需要的是一种平静的安全的实在的生活，而这一切是李志坚都无法给予的，余小冬则是她所心仪的对象。 李志坚耐心解释，那一次失约不是他的错，他是来赴约的，可是所里发生了意外，他根本脱不开身，那是他的职责。 秦岚说没必要解释，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只是我无法接受，我们不合适，我们做不了恋人，以后还是朋友，甚至兄妹，我依然认你这个大哥。 完了，一切都完了，话到这份上了他们那种非常脆弱的爱已经完全消失了，再也无法挽回。这一次李志坚是非常认真的，满怀希望，以为找到了理想的伴侣，他已经爱上秦岚了，可秦岚却因为一次失约把他拒之于千里之外，这让他非常失望和痛苦，也非常不解，以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对爱情和婚姻都失去了信心，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看守”上。 有一个小插曲，成了以后若干年李志坚心中的一个结，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那天李志坚收到秦岚的结婚请帖，如期参加了秦岚的结婚仪式。原本，他还想找个机会好好跟秦岚解释解释，甚至企图挽回他跟秦岚的“爱情”，可秦岚“去意”已决，他们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不得不转而祝福秦岚。当秦岚把她的丈夫余小冬介绍给李志坚的时候，李志坚一下愣了：怎么是这个人？这个人不就是当年他在楼外楼要抓的杀人犯余小亮吗？没错，是他，绝对是他，这个人李志坚记得太清楚了，虽然多年不见了，李志坚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余小亮！当李志坚握住余小冬的手的时候，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余小冬，眼里放出了愤怒的光芒，好一阵他才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余小亮，你还没死？！ 这一句话太失体统了，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场合？什么时候？人家现在是新郎，你怎么咒人家死？大吉大利的时候，怎能道出一个死字？李志坚也真是太冒失了，这一句话一冒出来所有人都瞪大着眼睛看着他，谁都以为他大脑出现了问题。 这……你……余小冬很诧异，一脸的懵懂，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陌生男人的问话。 李志坚，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这样跟我先生说话？你不为我们祝福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咒人家？你也太过分了你，秦岚很生气，蔑视地看着李志坚，说道。 李志坚忙说秦岚这婚你不能结，你不能跟这个人结婚，这人是杀人犯，是我们通缉的杀人犯！他叫余小亮！ 李志坚说着就要把余小冬带回公安局，却被一旁的张强拦住了：且慢，李队长，你弄错人了，他不叫余小亮，他叫余小冬，他是余小亮的哥哥。 张强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原来这人是余小亮的孪生兄弟，和余小亮长得一模一样，为了让李志坚相信，张强叫来了自己的母亲、余小冬的养母，老太太一再证实，新郎正是余小冬，那个不争气的余小亮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千真万确，这人是余小冬。 李志坚很尴尬，张强一句话提醒了他，余小亮早已经投河自杀了，老局长早就说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案子也早就消了。 一切都像一场梦，李志坚冷静一想自己是太莽撞了，也许自己心里一直想着秦岚，见到了余小冬就把人家当做杀人犯了，经人一提醒他就觉得自己的确失态了，当初老爷子早就下了结论，余小亮已经死了，尸体也发现了，身份证也发现了，案子也了结了，自己所不知道的是余小亮还有个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他错把余小冬当成余小亮了，闹出了一场天大的笑话，当听完众人的解释之后他真的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忙跟秦岚道歉：对不起！ 这个时候的秦岚已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说了一句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李志坚一脸窘迫地离开了婚礼的现场，心里一半是愧疚，一般是怀疑：那不是余小亮？明明是余小亮，怎么一下变成了余小冬？ 那张脸让他以后怀疑了许多年，他一直怀疑那人是余小亮，凭他第一感觉，他相信自己没看错，可现实一次又一次击碎他的“梦幻”，无数的人告诉他，那的确不是余小亮，那是余小亮的孪生兄弟余小冬！ 那人究竟是谁？真是余小冬？真不是余小亮？秦岚又怎么突然跟这个余小冬好上了？怎么就这么巧合？ 这一些后来成了李志坚心里的一个谜！ 电脑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