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坐而论道 长孙冲稚嫩的嗓音的飘荡在大殿之上,无异于震耳发聩。 一边是朝堂未来的中流砥柱; 一边是当今朝堂权柄最大的那一拨人。 双方的僵持不下,注定了这场太学之争会遍传天下。 李世民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怎么这事儿还越闹越大了呢? 这会儿,长孙无忌也有些心虚的弯腰,在长孙冲耳边问道: “我说儿子,是不是找个台阶就行了,这温太傅可是前朝状元,还是...” 长孙冲剐了自己老爹一眼,突然大声道: “什么?” “原来父亲你也觉得这温太傅不过半吊子读书人啊,原来你们都觉得这太学早早的就成了垂钓功名利禄的肮脏学堂了啊?” “英雄所见果然略同!” 长孙无忌脸色颤抖,拳头握得发青,身后一帮中枢大臣也是面面相觑。 果然坑爹啊! 现在连自己这些叔叔们也都要坑了? 长孙无忌骑虎难下,面对温太傅怒气冲冲的目光,索性舍了脸皮不要,呵斥道: “那是自然!我儿说得在理!” 李世民眼神古怪,已经约莫猜测到了什么。 反而是温太傅咬牙切齿,狠狠道: “好,那我倒要瞧瞧指挥使大人有何见教!” 长孙冲也不客气,席地而坐: “那我也不欺负你老小子了!” “此前闻言陶渊明《桃花源记》一篇,我们就以此论道,可否?” 温太傅眉头一挑,脑海中瞬间将《桃花源记》所有信息闪现脑海。 胸中把握大长。 这《桃花源记》乃是温太傅当初成名之学,算得上当世解惑此篇的大家之一了。 用这篇文章论道,与输何异? 温太傅冷哼一声,轻轻坐于李世民身侧,脸色淡然。 论证一触即发。 长孙冲率先开口道:“《桃花源记》是何人所作?” 温太傅不知道长孙冲何出此问,却还是答道:“陶渊明陶公是也!” “何出此篇?” “自然是归隐田园,向往太平之作?” “如何解读?” “即是陶公对美好事物心生向往,又是对官宦生涯的摒弃和淡泊。” 说罢,温太傅稍稍酝酿措辞,又道: “此前我教导太子此篇,便是为了在太子心中种下信念。” “天下百姓安平享乐、百姓丰衣足食,这是对君子的要求,更是对君王的要求。” “如此,可有何问题?” 温太傅话音刚落,身后一众士子纷纷点头。 这番言语,可谓滴水不漏啊! 再者《桃花源记》此篇,为后人专研不下百遍,早已领会陶公意图,哪还会有什么症结所在。 这长孙冲,必然输掉了! 李世民微微点头,显然认可。 长孙无忌皱着老脸,有些坐立不安。 然而长孙冲却是丝毫不掩饰言语间的讥讽。 “荒谬!” “只观表面而不求其次,只知盛世之言,不知乱世之祸,无非是想麻痹自己,不愿面对现实罢了!” 众人齐刷刷望来,神色各异。 长孙无忌更是担忧的看着自己儿子。 然而长孙冲岿然不动,继续道:“我且问你几个疑问。” 温太傅冷冷的看着长孙冲,认定长孙冲不过是黔驴技穷,垂死挣扎罢了,“尽管发问便是,老夫答不上来,任由处置!” 长孙冲冷笑道:“此篇武陵人作于何时?” 温太傅随口便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自然是晋太元中了!” “因何有此处桃花源?” “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当然是为了躲避战乱了。” “村中人对外界可有认知?”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他们与外世隔绝,当然没有丝毫认知了。” “那我再问你,前文有说‘男女衣着,悉如外人’是为何?” “这...” 长孙冲继续道:“秦时之际,平民以皂以为主,三层叠加,层层露领,宽松无比。而后世汉、魏晋之后,百姓服饰已经大有改观,多以类胡服为主,又以黑色为多。” “那为何这避世不出的村民,会与外人衣着一致?” 温太傅眉头紧皱,正要反驳两句却听长孙冲又道: “既出村中,一路皆有鱼人标记,可为何再去之时,标记依然存在,可那桃花源,却消失了呢?” “还有那太守、刘子骥等人,为何苦寻无果?” “一处小小桃花源,当真凭空消失了吗?” 温太守终于慌张起来,额头有细汗密布。 求学求学,所求之学,自然是以前人笔记注札为主。 从温太傅的老师那里,学的就是陶渊明对田园生活的向往。 再说了,结合陶公此人喜好田园,淡泊官场的秉性,后世人也都知会赞叹一声高尚之士,哪里会去注意到文章的内容有误? 别说温太傅了,就是李世民和一干士子也都眉头紧锁。 如此一说,倒真有些道理啊! 难道前人剖析...都是错的?! 长孙无忌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唯有温太傅连连摇头:“不是的!不对!” “此篇乃陶公杜撰所成,并非真人真事,自然不会求证太多!” “或许...或许陶公笔误也说不定!” 说到最后,温太傅也感觉非常荒谬,偏偏长孙冲说的在理。 后来,甚至连长孙冲的眼睛也不敢去看了。 长孙冲淡然一笑,仿佛看傻子似的看着温太傅。 此人求学严谨不假,可是太拘泥于章程了,所以向来古板呆刻,一时间哪里接受的了这等打击。 终于,李世民也忍不住好奇心,从主位上起身好奇的问道: “如此说来,此篇章果真有误吗?” “指挥使,可否为朕解答一番?” 说完,一众士子和太傅纷纷望来,房玄龄等人也是竖起了耳朵。 长孙冲却是摇了摇头道:“我怕啊,你们只听得进盛世和乐,万朝来拜的假象,听不进乱世灾祸、流离失所的事实真相。” “或许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