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道士按住了我,剖开了我的脖颈。 我是妖灵啊,区区剖开脖颈,我怎么会死呢。 我执着地抓他:“六郎……” 为什么?为什么? 他怀里抱着我们的孩子,萧瑟地站在门前。 那一瞬间仿佛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六郎。 我还是不明白。我尝试撒娇,我对他说过我最怕痛了,但其实我一点都不怕的,你看,那道士剖开我的脖颈,我一点眼泪没有流的。 我一点都不怕。 “六郎,你看看我。”因为割开的长口子,我说话费力得很。 我努力笑,希望他能够上前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他喜欢我笑着的样子,dòng房花烛夜那天,他曾经说过的:“玉娘一笑,我便移不开眼。” 那年花树下,我学会了争风吃醋,他也是拉着我的手,眼睛湿润,含着笑意:“最喜欢的,自然是玉娘。” 你说过的,你最喜欢我了。 为什么不看我? 他只是撇开眼睛,láng狈得很。 他怀里的孩子开始哭了。 我眼前有点花了。 你们在做什么呢?我很想问。我什么也不懂,还是个需要学习如何做人的小妖灵。 六郎这次没有教我,我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割到手了,他告诉我,玉娘,痛就哭,可是我没有痛感的,但是我知道,要做好一个人,就要学会“哭”,在痛的时候哭。 要哭,我要做一个人,我想和他还有孩子永远一起生活。所以我要做一个人。 我现在应该是痛的吧。 我睁着眼睛望向chuáng幔,心里很疑惑。可是明明割断的是我的脖子,为什么脖子不疼呢?我听说了,疼就是辣辣的东西。 胸口那里怪怪的。好堵,像是我还是小妖灵的时候,手指触碰到结了冰的溪水。还有一只手牵扯着,仿佛要把我胸口里的东西揉碎似的。 我眼睛gāngān涩涩的。 啊。我会流泪了。我还来不及惊喜呢。 六郎,你看看我,我会流泪了。是否就是,我更像是一个“人”了。 六郎呀,你看看我呀。 可是他总不愿意看我。 我的胸口越来越痛,我听见那道士说:“从我的刀口位置划下,最不伤皮。” “你不是舍不得吗?”那道士道,“母体就算有再大的怨气,剥了皮,她们就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了。” “像我这样剥皮,能够尽量减少伤害痛楚。” 六郎沉默了片刻。 他上前抚摸我的脸。 我想我眼里也许都是惊喜,因为今天我学会了好多属于“人”的东西,我会流泪了,心口也有怪怪的感觉了。 可是他说:“玉娘,你去吧。” 你不要我的吗?我想问他,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我怕极了,我想让他看着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意思。 那道士却笑着说:“你这小娘子,还挺能折腾,这样还没死。” 道士眼睛里都是奇怪的东西,就像是猎人看着自己眼前的弱小兔子,即是怜悯又是什么恶意:“他啊,他想让你替他去死。” 我不信。我才不信这些牛鼻子。我渴切地望着六郎,希望他可以告诉我。 可是他还是那样,抱着孩子,远远地看着。 道士忽然笑了。 “来,辜家的,”他招招手,很平易近人的样子,“你来剥皮。” 六郎的手抖了一下。 可是他看着那道士,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上前来接住了那把匕首。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要我了,他想杀了我,他要让我去死。 骗子。骗子。你说你最喜欢我的。为什么不愿意看着我的眼睛? 骗子。骗子。 我听见自己的咽喉咯咯响了一阵,发出奇怪的陌生声音,破碎的声音。 “啊,你在哭啊。”是那个道士,他冷眼旁观,甚至觉得有些新奇似的。 他眼睛里都是:“你也会哭?” 我看着他的唇,道士好像在说:“妖,也会伤心吗?” 我曾经以为,我是不会伤心的。他说过的,“玉娘,有我在,不会让你伤心流泪。” 我以为我是不怕痛的。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懂的。 我多么期待做一个人啊,假装也好。 可是做人,似乎很痛。 求求你,看看我。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 第20章 赌龙赌场(15) 祝无忧才和裴子言告别。 她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望着月色发呆。 院子里的竹影簌簌作响,她皱起眉头,坐在了小桌旁。 刚刚她没有狠下心来杀裴子言,她已经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了。 那是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