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这回不回话了,只是啜泣着。 将军倒似乎觉得自己的火发得太过了,声音低柔了不少,语气里还颇有几分期待:"今日上朝,听陛下所言,似乎又要贤王发兵了。" "贤王不是才吃过败仗么。"妇人抽哒哒地回。 "胜败乃兵家常事,贤王只是偶尔失足,这回再起兵,只要再小心一些,定能砍了那蛮王脑袋!"将军似是对贤王极为崇拜,兴致勃勃地赞许起了贤王的能耐来。 妇人显然是听过许多回了,听了半截便打断了将军的话,只道是:"凉城那儿这般常年打仗,如今兵力能剩几成?守城则罢了,能出兵吗?" 这妇人听着倒也对行兵之事有些了解,但将军却哼了一声,道:"凉城不够,再调兵就是了。如今南海那边不是平静地很么,正可以调度来。" 妇人却未能忍住:"这不就跟几年前那场败仗一模一样么。" "哼,总之,我是相信王爷的。"这将军也没了驳斥的理由了,只得gān巴巴道是。 说完这句,夫妻二人也知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不便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了,只道了几句体己话,chui了灯。 柳千寒颇有些意犹未尽,仍趴在屋顶上,以极为不雅的姿势,回味了一番后,才猛地察觉,自己忙活了这么多天,好像终于打听着点有用的消息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猛地抖了一下,不小心踩到了房顶瓦片。刚睡下的将军立刻大斥一声:"谁?"柳千寒便知此处不能多呆,赶紧纵身飞过屋顶,跳到了府宅后巷里。 幸而那将军习的似是外家功夫,拳脚虽硬,身子却算不上轻盈。眼见着黑衣小贼越墙而过,他却被墙阻隔,追之不得了。 柳千寒顺利脱逃,绕了个弯,才回到贤王府。她夜半出府这事府中下人也被瞒个彻底,于是柳千寒也只能做贼似的翻进府里,沿墙根溜回了自己的院落。 柳千寒住的正是何念新的屋子,原本服侍何念新的下人便不算多,近些日子又被贤王妃借口调走了一些,如今住在里面的,只余何念新的三两心腹。 于是翻墙入了这院落之后,柳千寒便放松了下来,也不躲闪了,步履轻快地走着,仿佛自己做成了什么大事。 忽然地,她便见到了院落中的石桌上,正趴着一个人影。 柳千寒立时警觉了起来,手捏着匕首,凑近几步,却愕然道是:"素蘅姐姐?" 伏卧在石桌上的正是女夫子,裹着披风,竟是睡在了这里。柳千寒皱了皱眉头,她自身是个习武之人,不畏寒暑,但女夫子可是个读书人,听闻读书人身子都弱,睡在外面,会染风寒吧。 于是柳千寒叹了一声,上前来,想了想,没舍得喊女夫子起来,gān脆一打横,将人整个揽着,把女夫子的双臂绕在自己脖颈上,径直抱回了屋子。 女夫子占了半张chuáng去,柳千寒想了想,毫不介意地躺在了另半边,然后拉好被子,往两个人身上一盖。已经极晚了,饶是柳千寒也颇觉困倦,她便蜷着身子,正对着女夫子,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日是女夫子醒早了,起来时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昨夜是觉得心头有些慌,于是便来找柳千寒,果然这人不在。她便坐在院子里等着,许是等太久了,竟直接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这一早,她竟只着中衣,躺在chuáng上,身侧还有着个柳千寒呼呼大睡。 女夫子的脸红了白,白了红,最终飞快地起身,抓过了丢在一旁的自家外衣和披风,夺门而出。 柳千寒过了一会儿才睡足了觉,起身换好衣服,却在衣服堆里摸出了一根银掐丝的镯子。柳千寒愣了愣,她自己是懒得买半点首饰的,更何况这镯子这般jing致,回想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昨夜她素蘅姐姐应该也在的,怎么一大早地人便不见了? 柳千寒急着找贤王妃,便将这镯子踹在了怀里,想等着下午再给女夫子送去。 她赶紧又改换作何念新的模样,才出门去寻贤王妃,打得是请安的旗号。贤王妃正在用早膳,见她来便叫下人去再盛上一份。而后才屏退了左右,柳千寒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地,绘声绘色地学着那妇人和将军的话语。 贤王妃听罢,点了点头,却是大致猜到了那人身份:"恐怕是当年凉城的守军中人,攒够了军功,又受了重伤,调到梁京来的。"心中颇为感慨,没想到那位将军到现在还敬着贤王府。 "这事儿,我觉得得早些告诉王爷才行。"柳千寒学了一番后,对贤王妃道是。 "也不知那一位把这旧招式又拿出来,是要做什么。"贤王妃皱了皱眉,这般道是。 柳千寒却把头摇得像拨làng鼓:"肯定没那么简单,恐怕是又想出了什么混账手段等在后面呢。我听我七师兄说,上一回连蛮子都串通好了?" 贤王妃重重叹了一声,没回应,但瞧这态度,却也是认下了。 柳千寒便鄙夷道是:"哪怕我等江湖草莽,也做不出这等串通外敌,构害贤良的事来。"说罢,柳千寒本还想说若自己是贤王,被这般对待可是定要给自己讨个公道的,大不了便不做了。但幸而她最近被人数落多了,这话说出口之前难得地过了遍脑子,自觉不该是自己说的,便吞回了肚子。 贤王妃苦笑一声。 柳千寒又想了想,小心提道:"这回再使的手段,恐怕要比上次更过了。" "正是担心如此,幸而这回提前得了这个消息。只巴望着……能再多过一次吧。"贤王妃终于开了口,神色中却颇有些绝望。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柳千寒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将面前的清粥小菜,大口往嘴里送着。心里则在盘算,往贤王那处送信的同时,也得跟师门说上一声,叫郡主知晓。她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有点嫌弃贤王的优柔寡断,自觉还是自己那师侄的性子更合她胃口。 只可惜当年说下大话,要十五岁便破阵下山的何念新没能成功,被拦阻在了池崖剑派里,如今还在埋头苦练呢。不知这又磨练了一年功夫,何念新难呢过闯过阵了不? 柳千寒转着眼珠子在想。 *** 柳千寒拿着贤王妃写给贤王的信跑去找墨回,在鸽房里偏偏瞧见了思思。她也不太清楚,这家伙是刚从宫里回来,还是还没入宫,顺手便摸了一把思思的脑袋。 大将军望着这个假的何念新,神色十分警惕,仿佛是认出了眼前之人并不是那个总折腾自己的小主子。 墨回在一旁赔笑:"柳姑娘,思思认人可厉害了,还会躲人呢,不然也不至于出入深宫这么些年也没被发现过。" "说不准是宫里头人太傻,思思还不一定是唯一一只敢出入宫闱的鸽子呢。"柳千寒颇不高兴,随口一说,"现在不放它飞走吗?" "一向是请思思将军huáng昏才起身的。"墨回道是。 柳千寒没了兴致,把给贤王的信jiāo托到墨回手里,叮嘱了两句后,便自顾离开了,赶紧去找自家门派中人,把另一封自己写的信送回山门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