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她身后的三人,尼坤急匆匆地要跟上她的步伐, 但又找不到话题,只能保持不尴不尬的距离。夏一南懒洋洋地拖着步伐,活像刚从实验室里熬夜出来, 黎朔在他身边哼歌,看神情仿佛在阳光海滩漫步。他们除了衣着还算得体, 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舞会模样。 在某个拐角之后,楼梯的上头有什么东西按捺不住,微微动了一下。 那倒不是希尔德的蝙蝠。娜塔莎注意到了这动静, 抬眸,招呼到:"阿尔杰?" 楼上那男孩听到呼唤, 不再犹豫, 几步跨下台阶。那是曾经与她同乘一辆车的年幼监视者, 如今笑得虽然还有些拘谨,但好歹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他的右手上缠了些绷带,点点血迹从其中透了出来,分外扎眼。 "怎么搞的。"娜塔莎微微俯身,拉过他的手,"不是和你说了么,训练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我今天试了你教我的新招式。"男孩说,"但是太难了。" "慢慢练习总会好的。"娜塔莎说,松开了手,转而拍拍他的肩,"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战士。" 这下阿尔杰笑得灿烂了许多,这些天他和娜塔莎的关系突飞猛进地变得好起来。他学到了很多来自军队的专业搏斗姿势,对娜塔莎更是喜欢。 一旁的尼坤再次咳嗽了声,提醒娜塔莎时间不够了。于是娜塔莎笑着最后同男孩说:"还有,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来了来了。"黎朔赶忙拿手肘捅捅夏一南,压低声音,"孔雀最爱的经典台词。" 夏一南是记得这么一回事了。在很多年前的军部,徐承刚刚牺牲----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他为了保护就在身边的副官,被呼啸而来的子弹穿透了胸腔,跳动的心脏夹杂鲜红绽放。 他回来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天幕都是yin沉的。棺材载着他,装了荣誉勋章回到总部。葬礼上尼坤没有撑伞,黑色军装,头发被雨与风亲得有些凌乱。这么多年一同征战的回忆,与白玫瑰一起,被湿泥土填上、窒息、湮灭。 后来是尼坤很长时间的消沉。这场战役是在他指挥下产生的,虽然目的是达到了,但他并不能完全抛开多余的情感----他对那几个在指挥中的小失误耿耿于怀。 谁都知道这样的失误难以避免,也并不能害死太多的人。可万一呢? "要是当时我……当时我没有这样下令,他说不定就活下来了。"在某次会议结束后,尼坤这样和黎朔说,揉揉眉骨,"他还想找你切磋的。" 当时黎朔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低声应了一句。 再过几个月,平城市军部来了一位年纪很小的女战士。她性格刚毅,做事雷厉风行,整天冷着一张脸。 她属尼坤手下,见面的第一天就抱着堆积如山的资料,放到尼坤桌上:"将军,这是以往所有还未被研究完的战斗报告,我认为还有继续研究的价值。" 那些资料放在桌上,足有她人那么高了。尼坤透过两大沓纸的缝隙,看见她白皙如雪的脖颈和下颚,与燃烧着某种火焰的碧色眼眸。这是一个见了就忘不掉的人。 出于职位关系,两人的接触并不多,再次说上话已经是半年后的战场上了。 那时启示病毒爆发得轰轰烈烈,战场上满是感染者的嚎叫。在以几人之力拼杀出死局之后,尼坤和她躲在半截掩体后,几乎脱力,周身能用的只有一把高周波刀。就在他们身后,教授正在给黎朔包扎伤口,血向外涌怎么也止不住。 "将军,"在短暂休息后,娜塔莎对尼坤说,"我有听闻之前的战役。但我觉得,责任并不在您。" 这句话很多人都对尼坤说过。尼坤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提起,简单应了一声。 "还有,"娜塔莎脸上沾满泥尘,眼中却明亮,天光都落在其中,"您是一个很好的人,应该有更多的自信。" 就这一句话,奠定了她在尼坤心中这么多年的地位。说是见色起意也好,解释成木桥效应也罢,这种话尼坤听过很多次,但就在那天尸痕遍野、死者复生的战场上,突然就觉得特别了起来。 时过经年在这种环境下再听到这句话,尼坤短暂愣怔了下,然后别过脸去。 "快看快看。"黎朔又拿手肘猛捅夏一南,"孔雀害羞了。" 夏一南伸手捉住他手,好好放回身侧:"教授的肺要给你怼出来了。" 娜塔莎向阿尔杰道别,起身,向走廊更深处行去。 在那尽头,舞会就要开场。 …… 希尔德对舞会有着异样的执念,就像他对黑色西装一样。 他似乎沉迷着这些华丽的东西。从初露面时盛大的烟火,到每晚的盛宴与舞蹈,品质极佳的酒类、jing致的甜点,他大概是极端的享乐主义者,每天再见不到明日般地狂欢。 夏一南提出的计划,就是毁了这一切。 "……要激怒一个人,就在他面前毁了他最重视的东西。"商讨这个行动计划的时候,夏一南刚洗完澡,坐在chuáng边擦着头发。 黎朔还在旁边画着速写,听了这话苦笑说:"你的想法永远这么直接。" "这种计划别告诉我,你想不出来。"夏一南说,"我只是习惯直说。希尔德虽然一副欠扁的神棍样,但也很好懂。" 黎朔用指骨敲了敲桌面:"比如说……舞会?" "对。"夏一南笑了。 于是眼下,这场盛宴就是即将被彻彻底底毁掉的事物。在外部的支援队伍来临之前,他们没有任何装备,能够依靠的只有夏一南与黎朔的异能,还有他们自身的应变能力。 一把叉子、一座装甜品的铁台不能抵抗希尔德一下的攻击,但只要时间能拖多一秒,生机就多一分。实在不行,他们还有杀手锏----外头的兵士携带了一罐不稳定的"信"。 只要这么一罐"信"被释放出来,不说整个古堡,这一个宴会厅肯定dàng然无存。就算希尔德的体质再怎么qiáng悍,也无法近距离正面承受这爆炸,他需要的复原身体的时间,就是兵士们离开古堡的最好时机。 而这只能作为无法脱身时的下策,难免造成伤亡。理想状态下,应该是bào怒的希尔德追逐着他们,出了古堡范围,然后在力量减弱时被击杀或者俘获。 此时希尔德正走来,面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舞会快要开始,他笑着朝夏一南伸出了手:"教授,我能有幸与您共舞一曲么?" 这么一句问话下来,纵使夏一南阅历丰富,也脑子死机了几秒钟。就在这几秒钟内,他的面部表情已经自动自觉调整到了温和的笑容----计划就要执行,顺着希尔德的意思去做,肯定最为保险。 答应的话语就在嘴边,黎朔却抢先开了口:"抱歉,他和我有约在先。"说完还偏头朝夏一南求证,笑得一脸温柔,"对吧?" 夏一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