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访问:m.xinwanben.com 第4章2 新警察就终于变成了老警察…… 林国平最初笑得前仰后合,笑过之后就觉得这个师傅不怎么地,怎么带徒弟的?尽跟他说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把警察自己丑化得一塌糊涂,哪有一点正经的样子?为人师表,这哪像个为人师表的样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把自己的同行丑化得没一个好的,要真跟他学会有什么好的可学? 更不能接受的是做事的时候焦剑叫他就像叫儿子一样,叫他拿这样,叫他干那样,林国平浑身不自在,觉得不是滋味,这个焦剑,年纪比自己小,个子比自己矮,一口的脏话,没一句正经的,“稀下的”(方言:不正经,烂得端不上手),还居然在他头上指手画脚,他就跟沈宇霆说能不能换个搭档,换个师傅,这人怎么看都不行。他心里真有些后悔,怎么刑侦支队的警察就是这个样子?当初进市公安局的时候他就跟沈宇霆说要去个好一点的地方,沈宇霆说什么是好一点的地方?你所指的好一点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是要去清闲一点的地方还是要能学点本事的地方?除了刑侦队我什么地方都不能帮你活动。林国平说能不能争取去政治部,我既不要求到热门地方也不想到“土松”(清闲之意)的地方,最关键是要能进步快一点的地方,说白了就是以后提拔最有希望的地方,早就有人跟他说了,跟着组织部,天天有进步,公安局的政治部就是别人说的组织部,林国平说他就想在这呆上几年以后下去了怎么也能混个科长副科长当当。沈宇霆首先有些诧异,才来几天就想弄个一官半职,做官的心情也太迫切了吧,可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很正常,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怕想不到,就怕做不到,一开始就想到升官的事,很好。沈宇霆说真要进步快一点就哪里也别去,就在刑侦队,这是最能锻炼人的地方,也相对比别的地方更容易出成绩些,就说来刑侦队吧,他就听了沈宇霆的,来到了刑侦队。人来了,可一接触焦剑就感到不对劲,怎么这个样子?说什么?与他想象中的神探是两回事,他就找沈宇霆看能不能换个地方?要不换个师傅也行。沈宇霆说你还嫌他?他没嫌你就不错了,别看他满嘴油腔滑调,工作绝对认真,从不含糊,精着呢,破案是把好手,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林国平也不好说什么,才来,什么都不熟悉,什么都得学,总不能把乡下催粮催款拆房子赶猪那套搬来,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就耐心听从焦剑的使唤。 接触多了林国平发现沈宇霆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焦剑是个人才,上个月东城信用社被人挖洞入室盗走了二十七万,全局上上下下忙了一个月还是没找到像样的线索,都为案子着急。一天焦剑跟朋友吃饭,其实林国平也在场,那朋友说他的一个老乡也不知发了什么财,置了摩托,还了债务,还准备起房买车,最初谁都没在意,天天有人发财,也天天有人跳楼,不足为怪,可焦剑却警觉了,觉得这人有些反常,就追问了那人的情况,还没听完他就扔筷子走人,骑着摩托一口气跑到乡下,先进行外围调查,一了解此人极为可疑,他立即报告沈宇霆,说犯罪嫌疑人找到了,接着便是抓人,审讯,果然盗贼就是此人。 从此林国平不敢再说换搭档的事,和这些真正的行家比自己连个小学生的水平还不到,那天他和焦剑同样在吃饭,他连想都没想到案子上去焦剑却已经认准了罪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服不行。 以后林国平跟着焦剑形影不离,的确学到了不少的业务,如果要说有什么长进,这个时候在公安业务方面他是最有长进的,遇到一个案子如何下手,如何寻找突破,焦剑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他,使他以后受用多年。 焦剑平时没个正经,有案子十分投入,没案子不是睡觉就是在外面喝酒。 有天还是上午十点他就拉着林国平出去喝酒,说有个朋友请他吃饭,正走在街上的时候,突然前面有人喊抓抢劫的,他们本能地抬头看看,正有一个人拼命地往这边跑来,焦剑就小声跟林国平说:“堵住他,别让他跑了。” 两个抓一个,对他们来讲很容易,等那抢劫的跑过来时焦剑用脚轻轻扫了一腿,那人就“啪”的一声跌倒在地,林国平“咔嚓”一下就给那人上了手铐,正要把人带走的时候,突然闪出几个手持砍刀的人来,围住他们就砍。 焦剑大吼“住手!我们是警察!” 为头的说我们砍的就是警察。 焦剑眼尖,一看那为头就认识,骂了句:“张高峰,你他妈王八蛋,吃豹子胆了,再敢乱来我毙了你。” 那个叫张高峰的人像什么都没听见,飞刀就朝林国平砍去,焦剑反应非常敏捷,一把推开林国平,刀落在焦剑的手臂上,焦剑“哎哟”一声倒在血泊中,张高峰随即抢走了焦剑手里还带着手铐的犯罪嫌疑人逃之夭夭,焦剑和林国平是出来吃饭喝酒的,都没带枪,眼睁睁看着歹徒把人抢走心如刀割,他们立即报告了沈宇霆,重案队迅速出动,不久就将张高峰一伙人抓了。 这伙歹徒绝对应该从严惩处,公开拿刀砍警察,一起严重的袭警案件,警方不会放过。 可奇怪的是,张高峰并没有受到应有的处罚,公安机关以最快的速度把案子移送到检察院后检察院却说证据不足,不予批捕。 什么叫证据不足?人证物证齐全,怎么不足?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林国平的证词,他是受害者,又是现场最直接的目击证人。可谁都弄不明白,被砍后林国平还振振有辞,说焦剑的刀伤就是为头的张高峰砍的,过不了两天他就含糊其辞说当时混乱他没看清楚,再过了两天他就干脆拒绝出庭作证,说他根本就没看见是谁砍的,当时他自己也受伤流血。 林国平的证词至关重要,直接涉及对张高峰的定罪量刑。 出庭吧,你的证词非常重要,直接涉及对张高峰的定罪量刑,沈宇霆跟林国平说。 我什么都没看见,怎么出庭? 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没有,什么顾虑也没有。 是不是遇到什么威胁? 也没有,没遇到任何威胁。 那为什么不敢出来作证?这不是为了焦剑一个人,而是为了整个警队。 我知道,可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被人砍了还肯沉默?这是林国平吗?沈宇霆怎么也没想到的,他的同学、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乡里调来的这个警察竟会是个孬种?他要沉默、要不作声会带来多大的麻烦?难道他会不知道?难道他没想过? 你知道你保持沉默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我知道,可我总不能说假话。 没什么再好说的了,不可教化,沈宇霆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口舌,可他实在不忍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犯罪分子从自己的手里跑掉,看着自己的手下白白受伤,他不甘心,他自己说服不了他的同学,他想可能有一个人能说服他,这就是林国平的妻子唐子晴。沈宇霆本来不想找她,不想钩起不愉快的回忆,可现在没办法,他自己跟林国平说什么都没用,无济于事,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唐子晴身上,把什么都告诉了唐子晴。 唐子晴首先是耐心地劝他,说你怕什么,一个普通的公民还有出庭作证的义务,何况你一个警察,何况还是为着你的师傅你的战友?林国平依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唐子晴就气愤了,说你还是个人吗?看着自己的同事受伤你连出来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你还有点人性吗你…… 就差没打他了,什么话都说尽了,没用。 林国平不出来作证,上面领导又多次向公安局施加压力,催公安机关赶快处理。 不到一个月,焦剑还在医院里躺着张高峰就取保候审出来了。 除了林国平重案队的人公安局的所有人谁都不服却谁都没办法,上面有领导批示,林国平又不肯出庭作证,其他原本愿意出庭的目击证人也纷纷退缩,一起大庭广众之下袭警案子就那么不了了之。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出庭作证?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是不是有人利诱你?究竟为什么?唐子晴这么问林国平,沈宇霆也这么问林国平,队里所有的人都这么问林国平,林国平却一再说他没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不可能没看见,他就站在焦剑的旁边,焦剑就是为了保护他才挨了张高峰最重的一刀,战友就是为了他受伤的,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可他不能说,更确切地说是不肯说,他宁肯当龟孙,宁肯背上千古骂名,也要保持沉默。 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最初他对张高峰这伙流氓是深恶痛绝的,积极配合队里广泛搜集证据发誓要对他们绳之以法,可一个人的出现使他改变了主意,这个人就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韩冰的秘书小张,张秘书并不认识林国平,而是通过局里的一个同事吴欣的介绍找上门来的。彼此认识后张秘书就开门见山,说市长有个事情要请他帮忙,她自己不好出面的,她的一个远方亲戚张高峰被重案队抓了,希望通融通融,林国平一开始并没答应,一是他的搭档、师傅就是被这个王八蛋砍伤的,他气还没消恨还恨不过来他能通融吗?一下子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来,二是他实在不能通融什么,在公安局哪有他说得上话的地方?吴欣就把他叫到一旁,如此这般说了一痛,无非告诉他一些利害关系,叫他先别急于回答,斟酌斟酌再说。他斟酌了一个晚上,还是觉得不能满足张秘书的要求,不能在案子上搞什么通融,张高峰太嚣张了,连警察都敢砍眼睛里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王法?再说市长秘书的话也不能全信,不少领导的秘书打着领导的幌子办了不少违纪违法的事,到头来领导根本就不知道,所以尽管吴欣再怎么阐明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林国平还是觉得不能原谅张高峰,不能昧着良心,不能在案子上搞什么通融,他还是打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取证还照样取证,该调查还照样调查,该自己出庭还照样自己出庭,一切都没准备改变。 可最终他还是没守住自己为自己设置的防线,他的最后防线被市长的一张纸条冲得倘然无存。第二天张秘书把他约到了市局门外的一个小茶楼上,递给了他韩副市长亲笔写的一张字条,字条是直接对他写的:小林,张高峰一案请在法律范围内酌情处理。 这让他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堂堂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亲自给他写条子,简直不可思议,第一眼看到这张条子他还不敢相信,看了好几遍他才确认一切都是真的,他看过韩市长批的文件,绝对不会有错。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落实市长的这张字条,昨天他还希望、更确切地说是刚刚还希望严惩张高峰一伙,现在他就不那么希望了,主意改变了,他似乎觉得这是个机会,在这个城市,他没有任何后台,没有任何靠山,他很清楚在官场上混上面没人是很难混出个样子来的,甚至根本就没什么希望,他从小就在乡镇机关院内长大,看到的太多了,多少叔叔伯伯不走不送,一辈子原地不动,多少哥哥姐姐钻山打洞找关系走门子而青云直上,说白了都是关系,都是看“娘家”有没有人,他乡下他娘家还算有人,父亲大小是个镇长,县里多少还认识些人,关键的时候还能说上话,可进了省城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没人认识他这个乡里警察,林国平很希望找到这种关系,现在有市里的领导直接给他写条子他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不会那么天真幼稚傻乎,他必须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放心吧,我会酌情的,他说。 你怎么酌情?张秘书问。 我会找我办案的同事从宽处理,他说。 谁能听你的?别那么幼稚吧,张秘书说。 那我该怎么办?他问。 什么也别办就会办得最好,张秘书说。 他不明白什么叫什么都不办。 张秘书就如此这般跟他说了一番,他恍然大悟,尽管当时他心里非常矛盾,良心,道德,理想,前途,人情,法律,耻辱,尊严,什么都想过,可一切的一切还是以现实为重,他可以选择秉公,依法,一切都说真话,不理那张字条,可以后还有什么前途?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在这一刻他心里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他不忍心违心说假话,把明明看见的东西说成没有看见,不说别的,仅仅凭一个人起码的良心道德他也不应该保持沉默,他也应该大胆地站出来出庭作证,他平时叫他的当事人不就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吗?不能违背事实说话;可另一方面他又做不到,他可以打发市长的秘书,可不能打发市长的条子,这是多大的一棵树,他不是那种愿意沉默的人,不是那种甘于现状的人,也就是说不会甘心永远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所以他最终作了另一种选择:沉默,不出庭。 几乎没人会知道,他不会说出去,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坚信他所做的一切决不会白做。 他知道不肯出庭要遭到多少人的唾弃,会要遭到多少人的白眼,在重案队没人再会把他当同志当朋友,只会有人把他当叛徒当缩头乌龟,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他作好了忍受一切的准备。 果然是这样,在重案队没人理他,没人看得起他,没人把他放在眼里,没人安排他工作,什么案子都没他的份,他就像个多余的人。 能不能给我换个地方?他跟沈宇霆说。 换哪?换来换去还只能在重案队,还是好好反思反思吧,为什么会这样?沈宇霆说。 什么地方也没换,就让他在队里闲着。 林国平的表现让唐子晴非常失望,也非常痛心。她没有想到,过去也还爱抱打不平也还有正义感也还疾恶如仇的林国平在关键的时候竟会退下来,会变成缩头乌龟,会是个孬种。想想当年为了救她的父亲,什么都可以不顾,出钱出力,在所不辞,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得到她?就没有一点真正的爱心关心同情心?一旦没有了目的一旦自己什么都不能得到就连战友、同事、师傅都可以不要?都可以昧着良心装孙子?这是他林国平吗?唐子晴真是没办法看懂,没办法弄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她只感觉突然之间林国平变得陌生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他是谁了。 她感觉太对不起沈宇霆,当初她被林国平弄得生米煮成了熟饭不得不背叛沈宇霆是她对不起沈宇霆,现在沈宇霆不计前嫌把林国平调进省城而且还安排在刑侦队工作,没想到眼睁睁看着战友被人砍杀林国平却不敢出来作证,这不仅让沈宇霆和他的战友们失望,也让沈宇霆没有一点面子,谁都会说,看看,沈队长千方百计调来个人竟是个缩头乌龟,是个孬种,是个软蛋,不止是林国平以后做不起人,就连沈宇霆也会说不起话,一想到这唐子晴就感到又一次对不起沈宇霆。当沈宇霆告诉她林国平不肯出庭叫她说服林国平的时候,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说服林国平站上原告席,她相信她能说服林国平,所以她很自信地跟沈宇霆拍了胸部说放心吧,保证国平明天出庭。 可一切都失算了。 无论唐子晴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林国平千呼万唤使不出,沉默成了林国平的唯一选择。唐子晴又气又恨,林国平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么窝囊?这么没有骨气?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混?可除了气,除了恨,她还能怎么样?她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她不仅对丈夫痛心失望,完全失去信心,同时也对沈宇霆深深内疚:她又一次对不起他,又一次欠了沈宇霆的。 对不起,我没能说服他,她后来找了沈宇霆跟他道歉说。 不能怪你,我们谁都没说服他,沈宇霆说。 真没想到,他会是个孬种。 我也没想到,以前他好像不是这样。 究竟为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我正想问你呢,为什么他会选择沉默? 他什么都没说。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最近有不有人去过你家找他? 什么都没看见。 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不知道。 你……现在我真感到恨你。 恨我?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他调来? 这与调他来有关系吗? 还没关系?不调来会出这样的事吗?不调来会让你把面子丢光?不调来我们会…… 别说了,调他来并没错,他迟早是要来的,错的是他不该沉默。 我真后悔。 后悔也没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也许他有他的苦衷,最近他很苦闷,队里人都不理他,什么事都不叫他做,做什么都没人叫他,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谁都别再责怪他了,不然他会更难受。 宇霆,你怎么对他这么宽容?你知道吗?你越这样我会越难受。 别胡思乱想,原谅他这一次吧,也许下一次他就不会这样了。 我没办法原谅他,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在想,也许他,还有我自己,根本就不该来这个城市,要是能够重新选择,我肯定不会这么选择。 想到哪里去了?现实点吧,给他一次机会吧,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还要说点什么,沈宇霆呼机响了,队里叫他火速回队,有情况,沈宇霆来不及跟唐子晴多说就匆匆走了。 沈宇霆还没到队部,支队长莫文智叫他立即赶往医院,林国平刚刚在街上与一伙歹徒搏斗英勇负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林国平负伤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会受伤? 沈宇霆风急火急赶往医院,林国平正在抢救室接受抢救。 队员马上向他报告负伤的经过。 一个小时前,林国平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赶到西湖桥下,两伙流氓正在斗殴,林国平为制止双方械斗挺身而出,身上被砍数刀终于被制止,并将所有歹徒抓获。 惊天动地。 这是沈宇霆、也是整个刑侦队的人谁都没有想到的。 有些日子了,这个因为不敢出庭作证的乡里警察几乎聚集了所有的怨恨、指责、怀疑、歧视、白眼,今天终于突然爆发了新闻:只身斗歹徒,转眼之间成了孤胆英雄。 这个时候,也许还只有林国平自己才知道这个瞬息万变的过程。 也许,也许忍受了太久了,就像是经历了百年孤独,很痛苦,很难受,林国平希望得到韩副市长给他一点什么回报却什么也没得到,张高峰出去以后仅仅是张秘书打了个电话叫他好好干就什么也没有了。林国平觉得自己不能老这么等下去,天上没馅饼掉,还是要靠自己来改变这一切。 要想再在这个公安局呆下去他就必须做出点像样的事情来,做出点像样的事来才有可能冲淡人们对他形成的恶劣印象,才有可能抬起头来,甚至有可能出人头地。而在重案队,在整个刑侦支队,他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决不会是在案子上,在案子上他很难超过别人,有能耐的侦察员多的是,破案根本还轮不上他,他只能另辟蹊径。 他一直在寻找别的途径,在捕捉别的机会。 也许是有心,机会终于遇到,还真他妈惊心动魄。 这一天他正好坐在值班室,像往常一样守着那个值班电话,突然有个电话打来,说西湖桥下有人在用刀砍人,林国平突然眼睛一亮,这不就是机会吗?盼望多久了,等的不就是这种电话吗?现在这种电话突然来了他能轻易放过?他不知道那边拿刀砍人会是什么场面,会有多危险,他能不能对付?能不能解决问题?他根本就来不及想这些,他唯一想的就是他必须立功,必须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至于那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他不管,也管不了那么多,重要的就是要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决计一个人来完成,无论是刀山是火海他都要往里冲,他拿着枪骑着一辆摩托车就往西湖桥飞奔。西湖桥距市局不到两里,林国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 两伙流氓正在为争夺一个三陪小姐在桥下大打出手,几名过路的无辜行人也被歹徒用刀捅伤,要像上一次,像林国平不肯为战友出庭作证的表现他完全可能绕过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最多装作普通的市民再打个电话给110报警,他什么事也不会有,可他没这么做,他一直在寻找做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的机会,眼前不就是机会?他几乎没考虑会受伤会有危险,把任何危险全都置之度外,挺身而出站出来,大声吼道住手!我是警察,谁也不许再动手!都跟我到公安局去,有什么事上公安局去说。 最初双方还停顿了片刻,一边的人还停了手脚,可另一方却根本没人理他。 “你走吧,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就别管了。”一个为头的说。 “不行,我是警察,既然这事让我碰上了我就非管不可,你们谁也别走,都跟我去市公安局!”他说。 “哟,想管闲事是吗?弟兄们跟我上,打死他!”几人挥动刀棍朝他劈头盖脸砍来,顷刻之间他就成了血人,可他没忘记自己的初衷,他奋力冲出重围,掏出手枪向天鸣枪示警,对方无动于衷,为头的继续挥刀向他猛砍过来,口里一边大叫把“他的枪缴了”,“把他的枪缴了”…… 没有退路了,也没有别的选择,要不被对方砍死,要不制服对方,最终他选择了后种,“啪啪!”,他扣动了手中的扳机,连开了两枪,为头的应声倒下,其他人再也没人近前。 “谁敢再来?!”林国平用枪对着忘形的流氓吼道。 没人敢再来,刀再锋利也没有枪快,棍棒再粗抵不过子弹,警察动真的了,地上已经死了一个,谁都不敢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把刀放下!”林国平的口气不容置疑。 没人再反抗,纷纷把刀放下,举起了双手…… 十八个,分别犯有各种罪错的流氓乖乖就范,林国平身上被砍二十一刀,端着枪始终在流血。 幸亏巡警及时赶来,把林国平送进了医院,经过医院的全力抢救,林国平终于脱离危险,与死神擦肩而过。 “没事吧?国平。”林国平一醒来沈宇霆就拉着他的手问。 “没事,那些人呢?”林国平问。 “放心吧,都到他们该到的地方去了,好样的,国平。”沈宇霆握紧他的手说。 “我……”林国平像想说什么。 “好好养伤,什么不愉快的事也别想,一切都等养好伤再说吧。”沈宇霆叫他暂时什么也别说,等伤好一点了准备好好介绍他的事迹吧。 沈宇霆想这一回该好好组织组织,林国平能做到这样很不简单,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大大宣传一回,为了林国平,也为了整个公安机关。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莫文智、跟宣教处的同志都说了,一致赞成,大树特树见义勇为的优秀典型林国平。 无须等到伤势的好转,只要他醒来了,就有领导看望,同事慰问,记者采访……鲜花,掌声,接踵而来。 “好好介绍吧。”沈宇霆说。 “介绍什么?没什么好说的。”林国平想说,又不好怎么说。 “千万别谦虚,别怕被人宣传别怕被人歌颂别怕被人炒作,勇敢的接受媒体的采访,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不是件坏事。”沈宇霆说。 “可是我……”也许林国平心里还想着那件不愉快的事情,还有些不自在。 “除了与歹徒搏斗的事其他什么都不用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现在是你重新开始的时候,就说当时的经过吧。”沈宇霆说。 林国平就一五一十地介绍了当时的故事。 其实,这正是林国平所盼望的,从一开始他就盼望能有个立功的机会,能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千载难逢,做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宣传都不过分,不能轻易放过。林国平脱离危险醒来之后就想借这件事驱散过去所有的乌云,让所有的人刮目相看,让所有的人改变对他的看法。只是最初他还缺乏点勇气,不知怎么来做这篇文章,是沈宇霆给了他勇气,是沈宇霆鼓励了他,叫他大胆地把那闪光的过程说出来,他便向所有前来看望他的领导、同事、朋友滔滔不绝介绍他勇斗歹徒的过程。每一个细节都很感人,的确改变了许多人对他的看法,甚至有了这件勇斗歹徒事迹人们早已把不肯出庭作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林国平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沈宇霆说这还很不够,做出了闪光的事迹就要让他充分闪光。 “好好宣传一回国平吧。”沈宇霆跟唐子晴说,希望她能从深度对林国平事迹给予报道。 “有这个必要吗?他只是做了一个警察应该做的。”唐子晴并没感到有多少特别。 “你怎么这么说?国平这次差点丢掉了性命。” “别忘了,他曾经出庭作证都不敢。” 唐子晴不仅自己对这个宣传没兴趣,对沈宇霆的举动也颇为反感。 “用得着你这么积极吗?我真怀疑你也变态了。”唐子晴跟沈宇霆说。 “你不懂,这不是国平一个人的事,是整个警察队伍的事。”沈宇霆说。 “你也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是你的性格吗?别忘了,我有愧于你,林国平更有愧于你,你真的把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唐子晴说。 “算了,咱们不谈过去吧,唐子晴。”沈宇霆说。 沈宇霆没再叫唐子晴来采访,唐子晴根本就不想报道丈夫,老追问他为什么,一时问他为什么看着战友流血不出庭,一时问他面对十几个歹徒不当回事?为什么一时当狗熊,一时做英雄,我怎么就看不懂你?沈宇霆总觉得唐子晴还是有些偏激,客观地说,不出庭归不出庭,斗歹徒归斗歹徒,两码事,不能也不应该混为一谈。 请不动唐子晴就请唐子晴的同事,沈宇霆又找新闻中心又找唐子晴的同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好好宣传宣传林国平,让这件事发挥最大的宣传效果。 许多的报道都是唐子晴的同事朋友做的,唐子晴越是低调处理朋友就越是帮忙,林国平总是能恰到好处地介绍自己的英雄壮举,省市领导频频看望慰问,“新长征突击手”、“忠诚卫士”、“全国学雷锋标兵”,各种花环纷纷落到了他的头上,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相继作了连篇累版报道,中央电视台还以他为原形拍了一部电视剧在黄金时期播出,一时之间林国平这个名字传遍大江南北,他很快成了这个城市家喻户晓的现代英雄。 一次,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韩冰在公安局长李振山、刑侦支队长莫文智等陪同专程来医院看望慰问林国平,韩副市长抓住林国平的手动情地说:“好样的,国平,你是警察的骄傲,是我们所有公务员的骄傲!”赞美一番林国平的壮举后就当着林国平的面对李局长说像小林这样的民警要重点培育,要破格提拔。 局领导纷纷点头称是。 一个月后林国平从医院出来就被提拔为南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半年之后又提升为南区分局局长。 焦剑出院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他所谓徒弟的林国平,他根本就不相信林国平会拒绝出庭,莫说是自己人被砍了,就是看到普通的市民被砍了受到了伤害都有义务出庭作证,同样,莫说是警察就是普通的市民也有责任出庭作证,可林国平最终拒绝出庭,结果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自己的战友白受伤害,焦剑气得血管都要破裂,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几次忍着剧痛要爬起来去质问林国平为什么这么做,几次被沈宇霆制止,沈宇霆叫他什么也别管,好好把伤养好,他只得无奈地躺在医院,等待着失望的消息。他一出院打算找林国平算账,按照他一向的性格,他决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绝对会要教训林国平。 可当他出来的时候林国平已经躺进了医院,和他那次一样,身受重伤,也是被歹徒砍的。听了他的事迹,焦剑的心又软了,一肚子的气不知不觉又消了,人都这样了,还算什么账,他总不至于再去伤害一个英雄。 他为林国平勇斗歹徒的行为感到欣慰,在这一点上他佩服林国平,在危难的时候林国平没有退缩,是个男人,可在拒绝出庭的事上他痛恨他,看不起他,怎么这副德行?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方面他是个缩头乌龟?为什么另一方面他又是个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英雄?叫谁都无法看懂。 他没打算再去找他,既不想问他为什么看着战友为他受伤他还能沉默,也不想问他怎么又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跟十几个人拼命?什么都懒得问了,就让它过去。 可有些现象让他疑惑不解,逼得他不得不想。 在他受伤的时候,除了同事,除了局里的领导来看望来慰问再没有别的人走进他的病房,电视台的唐子晴来采访过,沈宇霆请她把这次袭警事件报出去,可最终却鸦雀无声,如泥牛入海无消息。同样是被歹徒砍伤,林国平的事迹却被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市里的各级领导看望,媒体轰炸式的宣传,随后又是提拔,前后形成强烈的反差,这让焦剑心里极不是滋味,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自己被人砍了就像被鬼砍了一样,连抓到的凶手都莫名其妙地放了,案子也不了了之,人家同样受伤怎么就那么风光?他一点也不是嫉妒,一点也不希望借助自己受伤来宣传自己,来抬高自己,以前跟沈宇霆队长一块破过多少惊天动地的案子,有过无数次被宣传的机会,每一次他都躲得远远的,唯独这一次他希望有人宣传有人报道有更多的人来支持他,然而却没有,他受伤是受伤,张高峰依然被释放,像没事一样,焦剑无法理解。他想不出更多的原因和理由,看不出这一系列事件有什么内在的奥秘,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心寒,心如刀割。 尽管局里的同事也好,领导也好,谁都气愤,谁都不满,谁都为他抱打不平,可又有什么用?谁都不能改变现实,除了气愤,除了安慰再也没有别的。 他有些心灰意冷,有些看破红尘,干什么都没有兴趣。 上网,一头沉在网里,企图在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寻找慰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入那个温柔网站的,陪他聊天的是个叫樱花的女子,说话一点也不像她的名字那样好听,粗野,找不到温柔,开张就那么俗不可耐,哪里人?在干什么?他说别问我是谁,就叫我无赖,我是个流氓,怕你就别跟我说话,樱花说我这人什么都怕就不怕流氓,我就喜欢真正的流氓。他一下就觉得这个女孩够胆大的,居然连流氓也敢喜欢,就说那好,有种的就陪我玩下去,谁也不肯反悔,樱花说她愿奉陪到底。 就这么搭上了,一个无赖,一个樱花,在网上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神聊。 樱花说看得出来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受了很大的伤害,说吧,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我跟你出头。她大胆地告诉了她的手机,还发来了照片。 照片很漂亮,一副文静的样子,不像她说话那么粗野。 焦剑就觉得这女孩怪有意思的,也怪搞笑的,一个姑娘家的,说话就跟黑老大似的,什么事轮到她出头?她能出什么头?什么话都是笑话,有一点他觉得能让他感动,这就是樱花义道,一身侠肝义胆,这是他在所有网上都不曾见到的。 他有种想见她的感觉,他也留下了电话,也发了去自己的照片,当然,这一切都与警察的职业无关,在网上,在与任何陌生人交往的时候,他决不会轻易告诉对方他是警察,他仅仅是个普通的自然人。 他说我们见见面吧,好好谈谈。说了这话他又觉得自己一样幼稚,见什么见?网上的事情能当真?上次队里就破了个网上诈骗案,现在有多少人在打网上的主意?警察干这么多年了,怎么越干越回去了? 没什么好见的,有话在电话里说,先告诉我,说谁欺负你了,我先把他解决了再见面,那姑娘说。 你是不是神经有毛病,你解决什么?你能解决什么?一个女流之辈?疯话吧,焦剑说。 什么疯话?还看不起人?王八蛋,说,谁欺负你了?对方说。 焦剑就喜欢这种性格,爽快,没哪个女人会这么骂他王八蛋,也没哪个女人会这么侠肝义胆,什么还不知道就要跟他出头,有点意思。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受过什么委屈,人都没见过,他跟她诉什么委屈?再说跟女人去诉委屈这是他的性格吗?别说她解决不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公安局还没解决的事你一个姑娘能解决?就是真能解决他也不会要她解决。他说我什么委屈也没受要你解决什么,算了吧,没事就陪陪我说话,比什么都强。 就这样,她不见他,他也没那么强烈要求见她,就是电话手机,她居然给了他很多的安慰,尽管安慰得蹩脚,缺乏女人的温柔,可每一句都是那么真实,他觉得舒服。慢慢地,他发现自己没跟她通话就有点憋得慌,看来自己是喜欢上她了,他感觉。 终于有一天她来电话说咱们见见面吧,就约在天上人间。 实际上樱花比照片还要漂亮,个子比焦剑要高,打扮新朝,焦剑一看就心动,两人第一眼碰在一块就都有一股暖流往上走的感觉,心口蓬蓬直跳。 谁也没问对方姓氏名谁,谁也没问住哪什么职业,什么都没打听,樱花就说喝酒去吧,我想喝酒。 焦剑没有拒绝,近一段时间他老一个人喝酒,喝的都是闷酒,一个人宣泄,有个人陪他他当然高兴。 喝的是洋酒,樱花说她从不喝国产酒。 一开始就是个下马威,焦剑喜欢喝酒,可又喝过几回洋酒,他是喝洋酒的人吗?一个月的工资半瓶还不够,樱花一说喝洋酒他心里就在打鼓,他妈王八蛋,这不是有意出我洋相吗?我哪有钱跟你喝洋酒?碰到什么人了?胃口这么大,这是他要找的人吗?他想退,可一个男子汉能在这个时候退吗?那还是他焦剑?豁出去了,进来了总不能空手出去。 樱花说别紧张,就一瓶人头马,喝完跳舞。 也不等焦剑说话,开酒,一人一半,三下两下就喝了,焦剑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喝完酒蹦迪,全身投入,尽情宣泄。 一个年轻人缠着樱花,在她身上乱摸,樱花抓住摸在她身上的那只手,“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就打在那人的脸上,骂了声臭流氓找死呀。那人恼羞成怒,就要挥拳打过来,焦剑眼快,一手堵住那拳,借势将那只手扭到了背后,问想打架是吗? 本来也就镇住了对方,不料突然从后面冒出个人来,手里拿着个啤酒瓶劈头盖脸朝焦剑后脑扎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啤酒瓶被扎得粉碎,焦剑的脑袋立即就冒出了血来。 焦剑身上是带着枪的,自从上次赤手空拳被砍之后他就枪不离身了,作为一名刑事警察,随时都可能遇到特殊情况,吃了一回亏,决不能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可现在他并不想拿出枪来,一是这里是公共场所,人多,根本就不好用枪,二是他不想告诉樱花,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他是警察,现在是跟人打架,借用枪那不是他的性格,尽管挨了一瓶子,啤酒流了一脸,头上还冒着血,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他抹了把脸,迅速推开了手上抓的那个人,闪开了抓啤酒瓶的人猛刺过来的玻璃片,正要跟那两人拿开架式,樱花吹了几声口哨,立即就三四个身材剽悍的男人跑过来,问小妹怎么回事,樱花指指那两个人说给我教训教训他们,他们竟敢非礼老娘。 那几个人就不容分说,“啪啪啪”就是一顿拳脚,把那两人打得趴在了地上,还是焦剑叫了声够了,别打了,再打就会把人打死了,樱花才喊住众人别打了别打了,又问地上的两人还要不要玩?还想不想动手动脚?两人忙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姐你就原谅我们一回,我们有眼无珠,我们不是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樱花便问焦剑你说吧,赔多少钱,你一句话。 焦剑摸摸自己的脑袋,也没流多少血,心想毕竟是打架,就不想再节外生枝,便对地上趴着的人说走吧,以后规矩点,别动手动脚的。 两人爬起来拱手作揖,连连赔着不是,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几个帮忙的个个疑惑“怎么……这……”就要去阻拦,却被樱花叫住:“让他们走。” 末了樱花向焦剑介绍说这是我的几位朋友,经常陪我在这跳舞,又大言不惭地跟他的朋友介绍这就是我男朋友,弄得焦剑哭笑不得。 焦剑不明白怎么这个樱花一下子就能叫出三五个人来,还这么听她的指挥,跟街上的流氓没什么两样,难怪她不老要跟他出头,出什么头?怎么出头?不就是这样用拳头出头,然后敲对方一笔,就像刚才这样,只等他开口,他要说一万他们能不敲一万?他真糊涂,怎么会混在他们中间,要是他刚才说了个数字他就不一样跟他们同伙了吗?他敢肯定这是个敲诈勒索的犯罪团伙,以前应该不止一次作案,今天他可以把他们抓住,可还什么证据都没有,这一次他们还什么都没干,抓了也是白抓,不如别打草惊蛇。 他说他头有些痛,先走了。 她忙关切地问没事吧。 他说没事,死不了。 她说别说不吉利的话,赶快去医院。 她要送他,他不让。 她不容他多说,拉着他就钻进了的士。 还好,只是有点皮外伤,上点药就没事了,只是头上绷块白布,特别显眼,他只得跟沈队长请了两天假,哪也没去,呆在家里。 焦剑的母亲比他还着急,硬要把焦剑弄去住院,母亲是医院的医生,因为儿子上次受伤弄怕了,一看到儿子绷着绷带回来就急着问怎么回事?焦剑说没事,骑摩托车摔了,擦破点皮,母亲怎么也不相信儿子说的,儿子说擦破点皮就是一条口子,在病痛方面知子莫如母,儿子从不会夸大自己的痛痒,儿子一说骑车摔了就觉得不是轻伤,非得住院不可,焦剑怎么也不肯住院,一住就什么麻烦都来了,难得解释,母亲不信,就拆开了焦剑头上的纱布,仔细看了一番才喘了口粗气,说这几天哪也别去,就跟我躺在家里。 焦剑说放心吧妈,背着个包我跑出去干什么。 躺了一天他就坐不住了,樱花来了几个电话,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家住哪?她要来看他,她放不下心,他说他很好,什么事也没有,明天就准备上班,樱花又闻他什么单位,他说他什么单位也没有,做点小生意,等他好了再联系,她像突然记起什么,叫他别打过去那个电话了,千万别打了,再打她会难受,他问为什么?她说什么也不为,听她的没错,有事打她的手机,到这时她才告诉了她的手机号码。 焦剑就觉得这事蹊跷,怎么一下子叫他别打那个电话了?究竟为什么?那个电话他打了无数次了,上个月仅手机费就是一千多,这个月又是一千多,他没怀疑过话费的真实,从没想到过手机费为什么会猛增?都已经喜欢上人家了,多几个电话费会在乎?现在她突然叫他别打那个电话,这是怎么回事? 他坐不住了,立即跑到电信局去查,一查就让他震惊,原来这不是个普通的电话号码,这是个情感热线声讯台,樱花只是个化名,真名叫张文文,她既是这个声讯台的主持人之一,又是这个台的老板,他们从网上找来用户,打着解决各种情感问题的招牌,引诱客户不断拨打这条热线,从而收取高额的热线服务费。 诈骗!一开始他就是个受骗者,这个王八蛋,这个一开口就骂别人王八蛋的王八蛋,居然也骗到他焦剑的头上来了。 受骗一旦觉醒那种心里是极其难受的,想自杀也想杀人,骂自己也骂别人,后悔和痛恨交织在一起,最终集中到一个目标:找到骗子,将骗子剁成肉浆也不过分。 找她,不仅要将她抓获,还要将她的同党抓获,不仅要没收她的非法所得,还要摧毁她的声讯台。 他又一次打了那个电话,回答他的是没有这个电话,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看来对方已经逃跑撤退了,他马上记起了那个手机号码,立即拨打了那个手机。是她接的手机,问他怎么样了?他本来要臭骂她一顿,骗了他的话费是小事,最可恶的是骗了他的感情,他原本在这方面是不那么认真的,女朋友谈过一个加强连了,没一个让他动心的,这一回他是认真的,却又是假的,一开始就是场骗局,他太痛恨了,可他没骂对方,如果仅仅是个受害者他想怎么使就怎么使,可他是个警察,他必须稳住对方,必须弄清她的声讯台在哪里,必须弄清她的同党有多少人,必须弄清一切再给她毁灭性的打击,这一切都不是骂几句发一通脾气所能解决的,他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像往常一样,很亲热很亲热,约她见面,说很想她。 她在电话里哭了,说对不起他,是她害了他,她要马上来他家里跟他赔不是,把一切都告诉她。 他已经不相信她的眼泪,他想她可能又有新的计划或者阴谋,他不能告诉她家住哪里,不能引狼入室,不能再往她钩子上爬。他问了她的位置,就约了一个离她不远的茶座见面。 他尽量克制自己,把胸中的怒火压住,不说话,抽烟,看她使出什么花招。 她在流泪,把一个纸包从桌上递过来,说收下吧,这是你这两个月的话费,我骗了你。 他有些震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并没戳穿她,并没说她诈骗的事,她怎么就把钱退给了他?难道她嗅出了什么?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问怎么回事? 她说她办了个情感热线声讯台,引诱别人来打她的热线电话来骗取别人的高额话费,刚开通不久,你是我的第一个客户,钱是赚了,可我心里却很不舒服,收了你的钱感到是个罪过。 他问为什么?钱进了你的口袋怎么又要退出来? 她说我本来是要好好捞一把的,这钱好赚,可当看到你奋不顾身为我挨了那一酒瓶之后我的心就软了,觉得非常非常对不起你,我不能再骗你,不能再伤害你,我很后悔这么骗你,也不打算用这种方法再骗别人,这是骗你的钱,一分钱不少,全退给你,声讯台也撤了,我决定不再用这种手段赚钱,还可以找到很多赚钱途径,如果最初我跟你谈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的话,那么后来我跟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不仅对你有好感,而且从心里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说得凄凄楚楚,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焦剑想还能拿她怎么样? 一切计划都失去了意义,他又气又恨,什么也没拿,愤然离开了她…… 电脑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