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桃桃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当天晚上她就把自己手上所有的资料和联系人名单全部整理成一个文件夹发给了吴成。
甚至，她认真地拟了个辞呈。
折腾到天亮，孔桃桃一觉睡到中午都没醒，直到孔妈妈试探性地敲了敲她的房门。
“桃桃？在家吗？”
孔桃桃闷哼了两声：“妈，好困，让我再睡一会儿。”
听到动静的孔妈妈声音反而更大了：“我就说看你车还在车库，早上也没弄出一点儿动静，今天星期四你怎么不去上班，调休了？”
孔桃桃用被子盖住头。
“不上班你也不能睡到这个点啊？”孔妈妈越发用力地敲门，“早饭不吃午饭也不吃，身体还要不要了？你现在马上给我起床！要睡也吃了东西再接着睡。”
孔桃桃选择装死，祈祷着自家妈妈得不到回应就转身放弃好了。
片刻后，孔妈妈真的转身，不过她不是放弃让孔桃桃起床，而是转身回房里找全家的备用钥匙，毕竟孔家四口人，唯一不惯着孔桃桃的人是孔妈妈。
不到五分钟，睡意蒙眬的孔桃桃就听到了钥匙插入的声音，她烦躁起身的瞬间，孔妈妈已经开门而入。
“既然你都坐起身来了，赶紧给我下床。”
孔桃桃顶着一头凌乱的发，闭着眼睛号道：“我一晚上没睡，你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啊？我是不是你亲生的，能不能给一点儿家的温暖啊？”
她昨天那么难过，都没跟家人吱一声，现在只是想补个觉怎么那么难。
“为什么通宵？”孔妈妈的关注点总和孔桃桃不一样，“又是因为工作？你这部门几个人？怎么有那么多事情要你一个人做？女生熬夜对皮肤对身体都不好，我得去找你姐姐……”
“你不用找了！”孔桃桃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以后也不会因为这个工作熬夜了，因为我不干了，我辞职了，等我睡醒就去递辞呈，你让我静一静吧！”
“你说什么？”
睡眠不足本来就会带来不愉悦的心情，孔桃桃重新躺了回去，背对着门口，是拒绝交谈的姿态。
孔妈妈“嗒嗒嗒”的拖鞋声已经到了床边：“好好的为什么辞职？”
孔桃桃闷在被子里回答：“我心情不好，你不要再问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孔妈妈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拽孔桃桃的被子，“你是不是跟那个教授分手了？他把你甩了？”
“……”
“什么理由啊？他喜欢上其他人了？什么情况你跟我说，妈妈一定……”
“不是、不是、不是！”孔桃桃三连否掀开被子重新坐起身来，睡意全消，干脆下床往洗手间走，“就是这份工作不适合我，我想换个工作环境，我跟唐泽也没有分手。”
他们两个都还没在一起，分得哪门子的手？
可即便孔桃桃妥协地起床打算洗漱了，孔妈妈也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一路跟到了洗手间门口：“我到底是不是你妈，你怎么什么都瞒着我？都这个时候了也没一句实话，你以为这些事情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你大学谈的那个男朋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要跟那会儿一样要死不活的，我把你扔出去！”
久远的往事蓦地被提起，孔桃桃挤牙膏的手微顿，随后将水开到最大，试图掩盖掉孔妈妈的声音。
“孔桃桃，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啊，失个恋工作就不要了？”回忆起当时孔桃桃的状态，孔妈妈就呼吸急促，“怎么一家人就你让人操心呢，你不许辞职，平常日子怎么过就接着怎么过！”
孔桃桃脑仁疼，用力地合上了洗手间的门，随即把所有的水龙头和喷头全部打开。
大学那次失败的恋情是她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的伤口，这下子又被粗暴地揭开。
为什么没跟家里提过半句？
自己男朋友张口闭口都是她姐姐如何如何优秀，她要怎么提？
就像这一次，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去描述，她所遭受到的质疑和非议。
因为在妈妈的眼里，她确实只是个让妈妈操心的失败者啊。
孔桃桃蜷缩着坐在浴缸里，紧捂双耳，直到妈妈拍累了门框，趿拉着拖鞋不知道是放弃呵斥她还是去采取别的措施，离开了她的房间。
孔桃桃抓住这个空当，迅速洗漱换好衣服，离开了这狂风暴雨般的家。
下午三点，翘班一整天的孔桃桃再次踏入了市场部办公室。
办公室的空气都弥漫着尴尬和忐忑，所有人都想装作若无其事，但忽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双手和控制不住乱飞的眼神都出卖了他们的紧张。
先开口的人反而是孔桃桃，她语带调侃：“不要紧张，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说着便晃了晃手里的辞呈，“我是来辞职的。”
“……”
话音一落，耳边都是众人的吸气声，大家面面相觑，都指望着能有人出声回答孔桃桃，结束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不要说开口，这些人连直接和孔桃桃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孔桃桃也没期盼过还要和他们交谈，她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吴成并不在，就径直去了经理的办公室。
经理也不在，来的路上绞尽脑汁想了些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和回答，也用不上了，孔桃桃把辞呈放在办公桌的最中间的位置。
走出经理的办公室，孔桃桃再没有看任何人一眼，没有去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东西，也没有磨磨蹭蹭地留恋，挺直腰背，决然地离开。
剩下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处在震惊懵懂的状态。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昨天可是和院长的亲妹妹爆发了那样严重的争吵，失业的担忧让他们一整夜都没睡好，手机一响就觉得是上司来找麻烦或是被辞退的通知。
没想到一整晚安然无恙，最后竟然是以孔桃桃离职作为结尾？
而且是这样安静地离职了……
这种安静实在是可怕，还是说真的是他们误会她了？
没有了孔桃桃的办公室依旧没有只言片语，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的反思中。
孔桃桃刚到停车场，就接到了孔敏敏的电话，她调整了下呼吸，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下微笑，才按了接听：“喂，姐，什么事啊？”
孔敏敏直接问道：“为什么突然辞职？”
“你怎么知道了，我们经理和你说啦？”孔桃桃佯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带了几分试探地问，“你不会跟我们经理一样，劝我不要离职吧？”
“妈妈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孔敏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桃桃，她很担心你。”
闻言，孔桃桃大概猜到了孔敏敏听到的是什么版本了，妈妈说的话在耳边回响，她觉得胸口酸胀难受，却故意笑得没心没肺：“哎，妈跟你告状去了？她不是知道你在外地嘛，怎么还去烦你？姐，你别听她乱说，不是她说的那么一回事，我就是累了。”说着甚至还伸了个懒腰来突显自己的疲惫，“你之前不是说过，这份工作我要是干着不喜欢就可以不做的嘛。”
电话那头响起清冷的女声：“尊敬的乘客，您乘坐的航班EZ745即将起飞，请您马上赶到登机口准备登机。”
显然，孔敏敏此刻在机场。
“桃桃，我要上飞机了。”孔敏敏的语气里听不出生气和不悦，比起孔妈妈更像是个慈母，缓声道，“我四点四十到Z市，我们今天一起吃晚饭好吗？餐厅你选，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哎？今晚啊……不行啊，姐，我今晚已经约人了，不能放人鸽子的。你赶紧去登机，我挂了啊，拜拜！”
语罢，孔桃桃逃似的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一直上扬的嘴角抿成直线，原来假笑久了，脸会这么酸啊。
她从来都不否认孔敏敏对她的关心，晚上如果见面聊天内容会是什么她大致也猜得出。
面对孔敏敏，她没办法坦诚，有些话就像是上了锁，她就是说不出口。
在车里静坐了十来分钟，孔桃桃给张沁打了语音电话，对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接听，压低的声音仿佛在捂着嘴巴说话：“喂，桃桃姐？”
“你不方便说话吗？”
“没有啊……”张沁否认，声音稍稍大了一点点，“方便，很方便。”
张沁的声音很小，可背景音很嘈杂，都是噼里啪啦敲打东西的声音。孔桃桃接着问道：“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我们去吃饭看电影，怎么样？”
“啊？”张沁第一次没有爽快答应，犹疑道，“桃桃姐，你工作忙完了？你有空跟我玩？”
“有空，你放心，我不会跟礼拜一一样，突然临时有事不去的。”
孔桃桃刚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混合在噼里啪啦的声响里：“我去，张沁你干吗呢？团战呢你竟然挂机去接电话？太不尊重游戏和队友了吧？”
是蒋盛凯的声音。
孔桃桃了然，她觉得嘈杂的声音应该是键盘声，两人现在应该是在哪个网吧开黑。
张沁和蒋盛凯会私下约着出去玩了？
对此，孔桃桃喜闻乐见，意味深长道：“看样子，是你没空啊，没事，你们玩吧。”
“咳——我——”
蒋盛凯：“到底什么电话你要接那么久？我是疯了才带你打游戏，你这个菜鸟！”
“我不菜用你带？你凶什么凶？”
电话那头嬉笑的热闹衬得停车场的孔桃桃就像是被落寞笼罩，她挂了电话，忽然很想念唐泽。
唐泽为什么要明天才回来，她感觉自己的电量即将耗尽关机。
孔桃桃的手不停地点开微信又退出，给唐泽的消息删删写写，最终也没按出发送键。
想任性地跟他撒娇，让他今天就回Z市，但心里另外一个声音清晰无比：醒醒，孔桃桃，你没有资格提这个要求，还要等明天你们摊牌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