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桃桃查了很多资料，也咨询了不少的人，不断地修修改改，三天后才把自己整理过的方案发给经理。
从邮件显示已读到经理的回复“很棒”两个字，不到一分钟。
经理真的认真看过了吗？
孔桃桃有一瞬的黯然，随即起身将方案一份份打印出来装订在文件夹里。
和所有人想的一样，孔桃桃选的第一家医院，是孔家的仁心医院。
上午八点四十分，仁心医院。
孔桃桃没有跟孔有成吱过声，是直接和医院的广告部先联系的，对方一听到是维美医美心里立刻有数，再听到孔桃桃的名字，官方的语气中就透出热情和欢迎了，几乎是孔桃桃一提，对方立刻答应了。
在仁心医院，孔桃桃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接待员，毕竟小时候可没少往这儿跑，虽然长大后来得少了，医院也不断地扩大和翻新，但大体的格局是没有改变的。
孔桃桃准确地抵达了广告部，刚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立刻抬头看过来，带着几分探寻的惊讶，道：“孔小姐？”
孔桃桃点头：“是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她记得他的声音。
“孔小姐到得好早啊。”之前电话约的时间是九点。男人立刻起身迎过来，“怎么不跟我打个电话，我好去门口接你呀。”
孔桃桃笑笑，相比较男人的拘谨，她显得特别随意，带着几分俏皮的口吻说道：“路上不堵车所以早到了。没关系啦，医院我很熟，不需要你接也不会迷路的。”
男人连连点头，附和道：“是、是、是，自然不会迷路。”
“你现在忙吗？我到早了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孔桃桃善解人意地发问，“是我到早了，没事，我可以等的。”
男人背后冒汗，即便孔桃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也不敢让她等啊。
“我不忙的，只是我八点出头联系过了，这会儿妇产科王主任还没有散会。孔小姐是和我去招待室等等，还是有其他安排？”
他记得今天院长孔有成来了医院，孔桃桃可能会去找自己父亲。
“我和你去招待室吧，刚好聊下之后的操作。”
男人微愣，完全没料到孔桃桃会这样回答。他原本以为，她来谈合作不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什么安排，上面自然会通知下来，没想到孔桃桃还打算亲自和他这个小员工谈之后的事情？
而且，听闻孔二小姐才毕业不久，对市场的操作会有经验吗？
看男人看着自己不说话，孔桃桃又出声问道：“不方便？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忙？”
“没、没、没。”男人连忙回神侧身，给孔桃桃让出路来，“孔小姐这边请。”
男人领着孔桃桃往招待室走，办公室已经默默关注了很久的其他人才抬起头看过去，露出好奇和羡慕的目光。
哇，那就是院长的二千金哎！
两人在招待室谈了快半个小时，准确地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孔桃桃在说，男人附和地点头，官方地称赞几句，或者对孔桃桃提出来的疑问进行解答。
之后，男人看了看表，提醒道：“王主任应该散会了，我们现在过去吗？”
“嗯，好的。”
孔桃桃小时候往医院跑得多，最初的时候还会跟着参加医院的年会，见过的医生不少，但具体谁是谁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所以当王主任感慨着“怎么一眨眼长这么大了”的时候，她把记忆库搜寻了一遍，也没找到相关的记忆。
于是，孔桃桃乖巧地笑，很是讨巧地回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可是王主任就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
王主任笑出了鱼尾纹：“哈哈哈，桃桃太会说话了。”
“哪里，我说的都是实话。”趁着他乐呵呵的时候，孔桃桃把打印好的方案递给他，“除了合作方式，这里面还有我们医院针对产后恢复的医生和医疗设备的详细介绍，王主任看看，保证靠谱。”
王主任接过方案，却根本没有打开的意思，搁置在桌子上：“敏敏的医院当然靠谱了，这是毋庸置疑的。敏敏最近怎么样？在Z市还是在外地进修？”
“过两天回。”对有关孔敏敏的话题孔桃桃无意多聊，努力把话题拉回来，“王主任看看方案吧，对我们项目要有什么疑问，我现在就能解答。”
作为妇产科的主任，孔桃桃知道他每天事情也很多，她不可能隔三岔五就来打扰他。
王主任还是没打开文件，自顾自道：“其实你没必要跑一趟的，让你爸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唉！
孔桃桃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弃地想要继续以合作者的姿态来跟他谈项目合作。可王主任东扯西扯，都是些日常话题，就是不和她谈工作，这要是换个家庭背景，这应该就是委婉地拒绝了。
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怕是跟病人有关的事，王主任扬声道：“请进。”
门推开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精神奕奕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朝两人浅浅笑了笑：“没打扰到你们谈事吧？”
孔桃桃控制着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唤了声：“孔院长。”
这下好了，更加没办法把聊天往工作上带了。
孔有成合上门走过来，不赞同道：“‘爸爸’都不喊一声？”
“又不是在家里。”毕竟还有王主任在，孔桃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进行表情管理，“而且你也知道我是来谈事情的嘛，当然应该叫你‘孔院长’啦。孔院长是过来找王主任的吗？”
如果是的话，她肯定等他们先聊完正事，如果不是，她得想办法把孔有成赶走。
孔有成和王主任简单打了个招呼，随后一脸慈父的笑容看着孔桃桃：“我刚巡完房，有人说你过来了，我想着平常在家里也没怎么看到你，所以过来看看。我十点要开会，这之前可以陪陪你。”
孔桃桃在心里默念：可我不需要你陪啊。
“当父母的果然更操心小一点的孩子啊。”王主任打趣道，“我就没见你对敏敏这么关心过。”
“那不一样。”
“我都懂，敏敏自小优秀过人，很有自己的想法，确实不需要你操心。”
一旁的孔桃桃微微颔首，遮住满眸的情绪。她吸了口气，再次抬头时露出一张笑弯眉眼的乖巧模样，甜声道：“谢谢王主任，那以后就按方案上说的做啦。你们聊，我还要去第二医院。”
孔有成蹙眉：“下午去吧，你难得来一趟，等我开完会，爸爸带你去吃饭。”
孔桃桃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为难：“我已经和那边约好时间了，不能陪你吃饭啦。走了，拜拜孔院长，拜拜王主任。”
语罢，孔桃桃没有一秒的停留，转身离开。
没错，大家都对她很好，无论是孔有成还是孔敏敏，可就是这种近乎无条件的宠爱，才让她心里的烦闷连个宣泄口都没有，让她所有的抱怨听起来都像是矫揉造作和无病呻吟。
孔桃桃走得急，所以没听到孔有成若有所思地念叨着：“第二医院？你现在能帮我联系下那边妇产科的人吗？”
王主任已经拿起了手机：“没什么问题。你不要担心，那边科室主任是我研究生时的师弟。”
“那就好，那就好，Z市三甲医院的妇产科，你都帮我联系一下吧。”
孔桃桃去了第二医院，一切顺利得跟在仁心医院没什么差别。她很快就见到了第二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对方的笑容跟王主任如出一辙，上来就表明自己是王主任的师弟，一口一个“合作愉快”，同样也没有对她的方案多看几眼。
一上午谈了好几家，全部如此。
中午，孔桃桃随便选了个地方吃了个午饭，稍作休息，等到医院上班的点，再按自己排的计划表，一家一家医院地拜访，结果也都没什么不同。
孔桃桃这合作谈得一如经理所预想的那样顺利。
最后一家，孔桃桃选的是唐泽所在的中心医院，算是唯一一家有所不同的医院了，她没有见到妇产科的医护人员，医院接头的人接过方案后说：“妇产科有个会诊，主任也过去了，方案我会交过去的，孔小姐可以去见男朋友了。”
孔桃桃：“男朋友？”
“唐医生啊。”对方笑得暧昧，“孔小姐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但是之前孔小姐来医院，我碰见过好几回了。合作的事情孔小姐不用担心，我们这边很乐意合作的。令尊令姐都是很出色的医生，现在男朋友也是，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张门啊。”
医疗上的合作，最看重的就是病人的安全，而孔桃桃无疑是代表了两大权威的医院，这是不用言说的保障。
这是孔桃桃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是唐泽的女朋友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有种莫名的心酸。
因为孔有成、孔敏敏，现在甚至是因为唐泽，所以她的付出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
孔桃桃没去找唐泽，事实上，自从和张沁、蒋盛凯那天吃完饭后，她就没有再联系过唐泽，同样也没收到来自唐泽的只言片语。
她今天过来中心医院，并没有告诉唐泽。
但情绪低落的孔桃桃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抱着文件袋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发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头顶像是飘来一朵乌云，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阴影久久没有散去。
片刻后，“阴影”开口了：“孔小姐。”
孔桃桃置若罔闻。
“孔小姐？”“阴影”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带了些担忧，“怎么了？谈得不顺利？”
孔桃桃依旧没有抬头，道：“很顺利，顺利到没一个人看我的方案就答应了。”
“……”
“唐泽，这个方案我做了好多天，花了很多心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一眼。”孔桃桃声音微弱，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是不是因为你们都会发光，所以大家就不会在意站在你们身旁的我是不是连反射都不会的黑暗物体？”
在唐泽的印象里，孔桃桃总是眉眼生动，浑身都透着轻快和活力，甚至当她出现在他面前，不是狡黠地侧脸看他，就是笑容明媚地仰头看他。
这是第一次可以长时间看着她的发顶，从弯曲的脖颈线条到松垮的背脊线，无处不透出她的沮丧来。
唐泽的心像是被什么戳了下，密密麻麻泛着微疼。
唐泽第一次主动伸手探向她的头顶，随着轻揉她脑袋的动作，两个温柔的字眼从喉咙逸出：“傻瓜。”
他温热的掌心仿佛带电，孔桃桃颤了颤，缓缓抬头的瞬间他恰好俯身，猝不及防就跌入他温柔的眉眼里。
摸头杀。
前一秒还心如止水的孔桃桃，此刻耳旁都是自己如雷的心跳。
她一直期盼着和他的亲密接触，乜想到来得这样突然。
唐泽徐徐道：“为什么要因为你身边有发光体而失落呢？如果你身边有发光体，你一定也会发光的，不要因为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否认这一点。”
“……”
“而往最坏的地方想，假设你是真的连反射都不会的黑暗物体，你身边有这么多的发光体在为你照明，你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啊。”
孔桃桃鼻子发酸，倏地红了眼眶。
唐泽收回手，去拿她搁置在腿上的文件夹，再开口时，语气就像是在哄小朋友：“谁说没人愿意看？给我看看，好不好？”
上挑的尾音，最后三个字的发音格外温柔。
一直默不吭声的孔桃桃忽然伸出双手拽住唐泽从自己头顶撤离的手，重新搁置在自己的头顶上，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眨也不眨地看他，软软道：“不够，还要。”
“嗯？”
“还要充电。”她主动晃动他的手腕摸着自己的头，“我刚刚马上就没电，你揉揉头就充上电了。”
唐泽微愣，随即扬唇，如她所愿地轻揉着她的头，好脾气地应着：“好，充电。”
她完了，她真的完了，明明之前还因为他不明不白的态度和对蒋盛凯说的那些话而不爽，此刻全部都化作了欢喜。
孔桃桃心里藏不住喜欢，目光灼热地看着他：“唐泽，你这么温柔的话，我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那样，即便你觉得我死缠烂打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也放弃不了你了。
这一次，唐泽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回道：“荣幸之至。”
“荣幸之至”这四个字有太多太多浮想联翩的遐想，但唐泽没有往下说，稳定了孔桃桃的情绪，就带她去吃饭了。
晚饭期间，唐泽用实际行动向孔桃桃证明，他前面说的话并不仅仅是言语上的安慰，他真的把孔桃桃做的方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和她聊的也都是跟方案相关的话题。
孔桃桃兴致高昂地说着，憋了一整天无从开口的话，有了倾听者，那些沮丧的情绪就消散了。
这一晚，孔桃桃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