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一群男生聚在李升志家玩。从六点半开始，张焕明连着给周池打了几个电话，费好大劲儿才把人请到。八点多，周池姗姗来迟。李升志接过他手里的一箱啤酒，劈头就问：“猴子说昨晚你放我们鸽子是跑去约会了，是不是真的？”外面下了蒙蒙细雨，周池一身寒意，头发上还有细细的雨珠。他抹了把脸：“就不能先让我进屋？”“哦哦哦，你进你进。”李升志往后退，把他让进门，“又不是第一次来，还用我招待你？”周池脱了外套丢在门口的柜子上。客厅里闹哄哄的，已经坐了好几个男生，地板上放着一堆摊开的外卖袋子。李升志家这套房子闲置，归他一个人住，偶尔喊人来这儿聚会，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打牌、看片。客厅人多，有些话就不好问了。李升志学乖了，没有再提刚才那问题。大家吃过烧烤，喝了啤酒，玩过牌又观摩了一场动作片，兴致勃勃地胡侃。没女生在，荤段子乱飞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越聊这些越上劲，刚刚又看过片子，弄得挺折磨的。周池独自占据了一个小沙发，没加入聊天。他也不是没有感觉，这个年纪，没什么例外的，尤其是昨天刚有了女朋友。就算不是故意有肮脏的念头，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如果知道他现在在看这个，她会什么反应？她脸皮很薄。那次在音像店，不过是看见了一个影碟，她的表情像见了什么似的，把自己红成了一只虾。想到这儿，周池莫名乐了一声。他将啤酒罐放到后面边柜上，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盯着江随的名字看了一会儿，发了条信息：“在干吗？”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旁边那些男生还在聊那些话题，周池起身去了阳台。外面小雨仍然没停，冷风吹进窗，他靠在墙边，看着手机屏幕，拨出一个电话。响了好几声那头才接通，听筒里传来女孩的声音：“周池？”“嗯，是我。”他微微弓着背，视线落在玻璃窗一角，“你在忙什么？”“我刚刚在晾衣服。”江随问他，“怎么了？突然打电话？”“哦，没事不能打？”他的声音很低，有一丝笑。“我没这么说啊。”江随知道他在开玩笑。明明昨天才见过，昨晚还发过信息，突然在电话里听到他声音，又好像已经几天没见似的，有点新鲜。“没什么事。”周池朝玻璃窗走两步，微微低眸，说，“就找你一下。”“……”江随主动起了别的话头：“你在外面吗？在做什么？”她听到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周池“嗯”了声，语气轻松地说：“在李升志家玩。”其实只回答了半句，至于具体在干什么，他没说。“很多人在啊？”周池：“嗯，人不少。”电话里的声音又小又温柔：“下雨了，你回去的时候跟他借把伞，要注意安全，别待太晚了。”这样的语气，好像无论说什么，都给人一种被她呵护的错觉。从最开始就是这样，是她来靠近他。周池不希望这是错觉。“担心我？”他问得直接。“嗯，担心啊。”周池满意了，心里很舒服。这种舒服一直持续到挂掉电话后很久。客厅里的那些男生离开了，只剩周池和张焕明。作为主人家，李升志比较辛苦，要收拾一地的外卖袋和食物残骸。张焕明像个大爷似的跷着脚嗑瓜子，一边嗑一边埋汰周池：“你还能不能行了，昨天放我们鸽子，今天又迟到……重色轻友是要被打的。”周池：“你试试。”张焕明“啧”了声：“来，咱们数数，你这才谈了……”他伸出手，掰着手指，“一、二、三、四……一天吧。”旁边捡垃圾的李升志扑哧一声笑出来，竖起拇指：“猴哥威武。”张焕明这大猴子笑着接受夸奖，往沙发一瘫：“说实话……我还第一次见人用这种手段把女生钓上的，你当人家是鱼啊，钩子扔了一个又一个，我就奇怪了，假如昨天江随就是死活没上钩，你准备咋办啊？”周池：“没想这个。”“牛啊你，我怎么觉着跟那什么……就之前放的那电视《金枝欲孽》似的，你这样的就适合到后宫里争争宠，又哄又骗，装可怜、耍心机，你这人到底怎么长大的，该不会从小就这么能耐吧？”周池微不可察地僵了僵，脸色却没什么明显变化，眼睛觑着桌角，隔几秒，淡声说：“不动点脑子，什么都不会是我的。”外面的雨已经很小。周池和张焕明离开李升志家，走到路口，两人本该同道，周池指指旁边：“我走这边。”“干吗？”张焕明一看这个方向就明白了，“这么晚不回去，还想找她啊？”周池没回答，顺手把李升志塞给他的雨伞丢给张焕明，“我走了。”九点半，江随洗漱完，还没有睡意，于是在贴吧里晃了一圈，找到一张周池的最新照。应该是上周一被人拍的，还穿着校服，坐在操场那边的乒乓球台上，手里握着一杯插吸管的饮料，居然有点可爱。江随画这张花了一个小时。收拾好东西，把第二天上学要带的都装好，正准备去睡，来了一条信息。是周池。“睡了？”江随回复：“还没，要睡了，你回去了吗？”很快来了新的：“没，你能不能下来一会儿？”江随一愣之后反应过来，跑到卧室的后窗口往下看，楼下小花坛边有道身影，不太清晰。她随意套一件冬天的家居服，快步出门。楼梯漆黑，江随跑过去，声控灯就亮了，刚下到一楼，看见单元门已经开了，周池就靠在门边，高高瘦瘦的身影，看到她来，他把卫衣的帽子从头上扯了下来。江随走过去，他回身关上单元门，隔绝了夜晚的冷风。江随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惊讶地看着他。“顺路。”周池朝她笑了笑。江随走到他身边，一下子就显得很矮，她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脚上的毛拖鞋上有个小兔子造型。周池上下打量了两眼，江随不太自在：“怎么了？”周池摇头笑笑：“到底几岁啊，像个小孩一样。”“……”江随抬头看他，“你身上湿了，没打伞啊？”“小雨。”江随捏捏他的衣袖，问：“你怎么来了？”“我不能来？”“不是，我以为你找我有什么急事，这么晚。”“没急事。”周池低头看着她，“就谈谈恋爱。”“……”江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有一丝不明的尴尬，昨天的事好像又在眼前——他问要不要谈恋爱，她点了头。就这样，第一次有了男朋友。江随一点经验都没有，这种很暧昧的话，她暂时还接不上来，索性不说话。太安静，楼道的感应灯突然暗了。周池在黑暗中牵住了江随的手，把她搂到怀里，手臂略微收紧，脸颊贴着她软蓬蓬的头发。“你都不想我？”很低的声音。“……不是。”江随呼吸微快，“想的。”“真话？”“嗯。”又安静了。江随轻轻跺了一脚，灯重新亮起来，光线柔黄。周池松开手臂，垂眸看了她片刻，轻声问：“亲你，行吗？”他问完话就等着，看见江随的眼睛微微睁大，唇张了张，然后脸就跟着红了。周池心头一动，刚刚那装模作样的问话也不管了，他抿唇，伸手捧住江随的脸，头低下去。江随脑袋里嗡嗡响了片刻，本能地往后缩脖，可有人已经抬手，轻轻扣住她后颈。楼道灯暗了。江随心跳很急促，浑身都有点发麻。她被搂着往墙边带了两步，刚喘了口气，他很快又贴上来，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另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勺，偏过脸，这一次不由分说地伸了舌头。江随不知所措，周池抱紧了她，两个人的气息都完全乱掉，乱七八糟地裹在一起。血液不受控制地上涌，江随很紧张，这种感觉以前没有过，她从头到尾被带着，几乎是被动地承受。而周池也没有熟练到哪里去，最开始磕磕绊绊，势头太急，弄得彼此都有些上不来气，后来渐渐摸到一点路数。这个吻到最后变得温柔，周池好像满足了，微微拱起背，脑袋搁到江随的肩上。以他的身高，这种姿势很不舒服，但他一直没动。江随心口仍然怦怦跳着，好半晌缓不下来。她滚烫的脸颊贴着周池冰凉的衣服，一只手揪着他卫衣的下摆，乖乖地任他抱着。远处风在响，而这一处很安静，只有两道不太平稳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周池的气息平了。“江随……”张口才发觉声音微哑。“嗯？”江随应声。他却没有再说话，脸仍贴着她温热的脖颈。片刻后，外面的风声更大，他抬起脑袋，终于松开了江随，站直身体，手敲了一下旁边的门。灯亮起，面前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庞，嘴唇也红，头发被他弄得有些凌乱，她的眼睛看着他，看了几秒，脑袋别开了一些，若有若无地躲闪着他的目光。周池抬脚走两步，靠在旁边的门上，舔了舔唇。江随不知什么时候抬起眼，又看着他。“你在想什么？”周池问她。江随没说话。“讨厌吗？”他又问。江随一愣。讨厌吗？应该不是。只是太突然了，没有心理准备。江随想了想，说：“你又喝酒了？”周池微顿，抬了抬眉：“吃口香糖了，还有味？”她点头。“就喝了两瓶。”他摸了摸脖子，换个靠姿，“很难闻？”江随有点尴尬：“不是。”“你不是嫌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脸又红了一遭，“我是说喝酒不好，没有嫌你。”周池笑了笑，心情似乎很好，看了她几秒，朝她伸手。江随走过去牵住了他。“出去走会儿？”“啊？”江随看看自己，她还穿着家居服，脚上是毛乎乎的兔子鞋，虽然出门走路没什么问题，但被别人看见，还是有点滑稽。可周池似乎已经决定了，他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就在小区里。”幸好雨已经停了。他们在小区里来回走了很多圈，像那个时候的学生情侣一样，最常做的事就是晚上一起轧马路。这似乎是一件亲密的事，即使没有说很多话，只是沉默地一起走，也会觉得这个夜晚很不一样。离开前，周池在门口再次亲了江随。这天晚上，江随有些失眠，反复想起周池，也想起和他接吻的时候。她记得许小音说过，谈恋爱总会做点什么，因为男生都是很色的。周池今晚的举动其实验证了许小音的话，可不知为什么，江随不想把“色”这个字用在他身上，她对这个字的印象不好。周池亲了她，还伸了舌头。可江随对他没有坏印象。那晚之后，江随大概算是正式开始了初恋。她彻头彻尾是只小菜鸟，于是磕磕绊绊地学习做人家的女朋友。比如，要比之前更关心他，生活上嘘寒问暖是必需的。又比如，要花更多时间陪他。江随偶尔有种感觉，周池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他有时有点黏人，这跟他冷淡的外表很不相称。江随不太确定周池是因为谈恋爱才变成这样，还是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以前没发现，现在更亲近，他真正把她纳入自己的生活，才让她看到真实的样子。江随好奇了很久，起初甚至有些不适应。他短信发得比以前多，有时候她没办法及时回。不过这不是大问题，在最初的两个月，他们相处很好，即使白天见过面，晚上也要打电话讲很久，有空的时候就约会，偶尔去外面看电影，大多时候都在江随的住处或者他的小阁楼里。他们的关系一天比一天更亲密。但是在学校，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来。这是江随的意思，她不想被别人当八卦说来道去，尤其是她和周池以前还是亲戚关系，学校里很多同学都知道，不知道会怎么说。这个年纪，流言蜚语很伤人。上回照片事件经历过一次，江随有过体会。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周池本身就是男生中的一个焦点，引人注目，很容易成为别人八卦的对象。最开始只是几个人发现了，后来慢慢就有更多人注意到。江随只在林琳和许小音面前承认，对于其他人的猜测，她没理会，但心里还是有些负担。周池和她不同，他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无所顾忌，只是照顾江随的想法，才答应在学校里不要弄得太显眼，不然，以他的个性，不至于招摇，但也不会这么收敛。收敛得甚至有些压抑。到期中考试后，他就不太愿意了。有天中午打完球，午休前，他去厕所洗了脸，回去时在一楼的楼道里碰到从办公室回来的江随，他见旁边没人，拉了她的手到旁边僻静的拐角，什么也不说就把人抱了。江随被他吓了一跳，周池却不松手，刚运动完，他头发上还是汗，一脸的水珠也没有擦。“没人，你怕什么？”他抬着眉，满不在乎地说。江随摸出纸巾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干吗不擦干，要生病的。”虽然已经四月底，但又不是夏天，水还是凉得很。周池也不说话，等她擦完，他才笑了。江随一看到他笑，就没话讲了。她发现在一起到现在，他的笑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是跟我在一起，比从前开心吗？江随忍不住这样猜测。“松开我吧。”她小声说，“等下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怎么？”他浑不在意，语气漫不经心。“周池……”听到江随央求的语气，他才不太情愿地松手。“回教室吧？”江随问他。“先不回，你上去吧。”他手伸进兜里，被江随隔着衣服攥住。“别抽烟。”周池微微皱眉，看她几秒，点了头。江随转身要走，他却又拉住了她两根手指，拽着不放，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江随红着脸犹豫。周池弓背站着，仪态懒散，江随踮脚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摁下来一点，嘴唇总算勉强碰到他的额头，轻轻一下就退开。等他抬头，她已经跑上楼梯，身影消失在转角的地方。放学后，江随在学校对面的书店等周池，没想到碰到来买杂志的陈易扬。之前有几次早上在小区楼下碰到他，就顺路一道走去学校，所以比之前更熟了。江随在翻物理参考书，陈易扬先叫了她，过来跟她讲话，又给她推荐资料书。江随想起物理练习卷上还有一道题没解出来，刚好拿出来问他。两人站在书架前小声地讨论起问题。陈易扬在试卷上写了几个式子，江随一看，很快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她笑起来，“我都没有想到。”陈易扬也笑了笑：“你是想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其实……”他说到这停顿了下，目光越过江随，看到站在那边书架旁的男生。“怎么了……”江随奇怪，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看到周池提着书包站在那儿，有些冷淡地看着她。这个时间书店里的人已经多起来，他们手里拿着书，正在翻看，只有周池闲站着，什么也没做，目光就那么笔直地看着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在那儿站了多久。江随被他的眼神弄得怔了一下，她低头收起试卷，刚要跟陈易扬告别，周池就走了过来。“讲完了吧，可以走了？”江随点头，又看了看陈易扬，正要给他们彼此做个介绍，手就突然被牵住了。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周池已经开口：“我等很久了，知道吗？”他的手掌牢牢地攥住江随的手指，似乎故意用力捏了一下。讲这句话时，他眼睛只看着江随，好像其他人都没放在眼里。可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且不说那边有好多来买书的学生，就这边上，距他们两步之遥还有个陈易扬。江随觉得尴尬，用眼神央求周池，想让他先松手，但他好像是故意的，明明看懂，却当作不明白她的意思，冲她抬了抬眉。这一幕在别人眼里更加暧昧不清，书店门口进来更多人，已经有几个女生看过来。江随很无奈，也很紧张，脸都红了，她使了一点力气抽出自己的手，转头对陈易扬说：“我先走了，再见。”“好。”陈易扬的语气依然很温和。江随快步走出去，下了台阶，一直走到前边的报刊亭才停下。周池在她身后。江随喘着气，缓和了些才转过身，身后那人站在几步之外，书包没有好好背，滑在手肘处，他的外套拉链没拉上，里头一件薄薄的长袖，看上去就很冷。可他的脸更冷，眉眼像抹了一层冰霜似的，没有一点表情。生气了？你还生气，我还气呢。江随说：“你干吗呀？”“你干吗啊？”他微微抬着下巴，用同样的话回问她，只不过是截然不同的语气。江随那一句是小女孩儿的抱怨和无奈，仍然是软和的，而他却尖锐冷硬。江随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对视了几秒，她小声说：“刚刚我都给你使眼色了，你为什么不松开？”“为什么要松开？”他神色冷漠。“有别人在啊。”“有人我就不能牵你？我见不得人吗？”“……”“你就那么怕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他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大，江随却被他堵得没话说。明明之前说得好好的，他也答应了，突然又这样。她皱眉看着他。书店那边好多人出来，朝这边走来。江随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们等一会再说吧，先去吃晚饭。”一路上都是学生，江随走一会儿回头看一眼，他跟在后面。吃饭的地方是常去的那家店，江随点了煲仔饭，点完问周池：“你也吃这个吗？”他点了头，走到角落的座位坐下。等饭期间，周池在玩手机，没有抬头。江随也不讲话，偷偷抬眼看过去，周池垂着眼，唇抿着，不知是不是在玩手机上的小游戏，很专注的样子。后来吃饭，他们两个依然沉默。江随碗里有几块大肉，以前都是给周池吃，而他总是会把那半个煎蛋给她。今天闹了矛盾，谁也没有往对方碗里夹，江随本来还想给他，犹豫了一会儿，也许是有点生气吧，她默默地把肉全吃了。最后一块吃完，她去接了杯茶水，碗里忽然就多了煎蛋。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江随转头看看，见周池已经去前台那里结账，结完了就坐到等候区的沙发上，没有再过来。等候的人很多，他就在角落，看着外面，背影朝她。大概是因为多吃了他的煎蛋，回去的路上，江随总觉得好像亏欠了他似的。走到小区楼下，她主动开口：“上楼坐一会儿吧。”没有等他回答，她就推开单元门先走进去，摁住门等他。周池走过来，跟在她身后上楼。江随进屋开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生的灰色拖鞋放在门口。这是她之前特意为周池买的。她把书包放下，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时看见那个瘦削的身影站在书桌边，正在看墙上的相片纸，那是她周末和林琳一起拍的大头贴，有很多故意摆出来的搞怪表情。被他看到了，江随不免犯窘，走过去把杯子放到桌上：“喝水。”周池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江随说：“你还在不高兴吗？”周池没说话，唇上残留着一点水珠，静静地看着她。他目光特别专注的时候，会让人有种错觉，好像是被他放在了心里。江随原本的那一丝对他的不满和抱怨莫名就没了。“周池……”她轻声叫他的名字，解释，“其实我不是怕别人知道我有男朋友，谁都知道你长得很好，没有见不得人，只是我不喜欢被别人议论，我之前和你说过，以为你已经了解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会这个样子。”停顿了下，江随眉头微微蹙起，“你知道的，我没有跟别人谈过恋爱，我以前甚至没有交过比较好的男生朋友，有时候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我如果哪里做得不好了，你能不能好好告诉我，不要这样。”不要怎样？周池侧着头看她，沉默数秒，开口：“今天那个是谁？”啊。江随一愣。“书店那个。”他唇角下压。“哦……那是陈易扬，他是一班的，他人特别聪明，物理很好，所以我有个题……”讲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周池。“怎么不说了？”他语气凉凉的，偏过脸。“……你因为这个生气？”江随语气透出惊奇，慢慢反应了过来，有点不敢相信，“你这样，是、是在吃醋吗？”她好像恍悟了一般，回想他今天的表现，确定了，“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周池放下杯子走到一边，江随两步跟过去，又绕到他面前，笑了起来：“我猜对了？”“很有成就感？”周池捏住她的肩膀，将人摁到怀里，“你有没有良心？”“我怎么了嘛，”江随脑袋撞到他胸口，小声笑了下，“你干吗啊，我只是问陈易扬一个问题，又没有做什么，你就跑过去那样，还朝我生气，都要吓死我了。”“你胆子那么大，会吓死才怪。”他冷着声音，语气还是不怎么好，但脸色已缓和，“你跟他很熟？”“没有很熟啊，就是碰到了。”“怎么认识的？”“高一我在书法社，他也在，就认识了，那时候你还没来呢。”搞明白了问题，江随轻松了，“我跟他又没有什么，你不要误会。”周池没再继续问，也没松手。江随知道他这样大概就是好了，她抬手抱住他的腰，有点好笑地说：“还不知道你这么爱吃醋，我以为你最爱吃糖呢，你这个人……我好像有点搞懂了。”这语气有点欠。周池低头找到她的嘴巴，泄愤似的亲了她。这事于江随而言只是一个小插曲，周池不再生气，她就觉得雨过天晴了。原本以为，周池这样的男生一直被人围着转，对他示好的人那么多，他肯定从小到大都骄傲，自我感觉很好，才会这么又冷又酷的，很多人、很多事都入不了他的心，对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根本不会关注。所以，在江随这里，周池吃醋甚至是一件比较新奇好玩的事。然而周池却没有轻易让这件事过去，隔天打球的时候，他问张焕明：“陈易扬，认识吗？”“认识啊。”张焕明说，“一班的，怎么了？”他早就忘了曾经有一天看见江随和陈易扬一起出校门的事。周池：“他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你问人成绩、外表还是性格、家境啊？”张焕明抹了一把汗，拿起地上的校服，“人家可是成绩好的，年级前几，我跟他们这种不怎么来往，这个人在二中有点知名度吧，学习好呗，长得也还行，不过那帮女生吹得有点大了，反正，那脸也就比其他成绩好的要帅点儿吧，上帝总是公平的嘛，跟你比肯定差了不少，性格嘛，不太知道。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吧，一身名牌。”“他有女朋友？”周池拧开矿泉水，坐到地上。“没有吧。”张焕明一愣，“这种好学生估计高中不会谈恋爱，追他的倒是有，就咱班赵栩儿也迷过他，没追上。你问他干吗？”“随便问问。”周池喝了口水，起身走了。张焕明有点儿莫名其妙，觉得这人自从谈恋爱就变得奇奇怪怪，不知在想什么。没想到，很快又有一件让张焕明更惊奇的事。周五这天，期中考试的阅卷工作全部结束，成绩和排名公布。后排男生的成绩一如既往地烂，但是这群人中莫名其妙蹦出一匹黑马，史无前例地考进班级前二十。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名。等张焕明得知这匹黑马是谁，他一口可乐喷了李升志一脸，深刻地怀疑不是老师算错了，就是周池作弊。“是不是江随给他抄的？”李升志翻了个白眼：“你脑子秀逗了，他什么时候能和江随一个考场了？”“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张焕明搔搔头，“他那考场有学霸不，他该不会威胁人家给他抄吧？”坐在桌子上转笔的宋旭飞很无奈地插话：“他是那考场第一。”张焕明：“……”所以他们这后排渣渣堆里居然卧虎藏龙？这浑蛋之前是在干吗？装模作样、卧薪尝胆？江随看到排名册的时候，和张焕明一样吃惊。她每回考试都会关注周池的成绩，心里希望他稍微认真一点儿，但从来没有说过。明明平常在学校很少看到他认真，单元考试也很一般，有时写了一半他就不写了，趴在那儿睡觉，江随几次回头都看见了，没想到会突然考出这个成绩。所以，他以前是不乐意好好考吗？江随不太确定，又想起他之前总是熬夜，难道都是在学习？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呢？班会课，老孙在全班同学吃惊的目光中连着表扬了周池两次，开头一次，结尾一次，说他很令人惊讶、惊喜，让人刮目相看，希望那些不想好的男生向他学习，及时醒悟，浪子回头。虽然老孙这种冠冕堂皇、搔不到痒处的话遭到后排男生心里的嘘声，但大家表面上还是听得认认真真。不知为什么，江随心里有种奇怪的骄傲感。可能对她而言，自己和周池的关系是特殊的、亲密的，所以夸奖他，让她与有荣焉，又或者是因为周池这一次不只令老孙惊喜，也同样令她惊喜，她为他高兴。放学时，周池还在收拾书包，江随已经跑过去了，笑着跟他说：“你好厉害啊。”周池抬眼，微愣了下：“厉害什么？”江随也不说话，双手在身后握着，就安静地看着他，眼睛里亮亮的。周池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什么，并没有那么开心。所以，她果然还是喜欢学习好的？他只是考了个二十名，她就这样看着他，那那个年级前几的呢？她心里是不是更崇拜、更欣赏？
